不管嘴上怎麼嘀咕, 餘清音對堂哥向來是一片丹心。
她甚至熬了兩個大晚上,趕著把餘景洪要的視頻剪出來。
其實這事本來不著急的,因為這個騎行俱樂部本來就是臨時起意成立的, 大家更多是從西藏回來產生的多巴胺還沒代謝掉。
現在想想也跟鬨著玩似的,連餘景洪自己都沒怎麼當回事。
但有人鄭重對待花了時間, 他就不好意思敷衍,趕鴨子上架似的組織了第一次活動——中軸線騎行。
作為這俱樂部的有功之臣,餘清音在受邀請之列,不過她那天正好要去院辯論隊做點事,隻好拒絕。
當然, 她語氣裡還是帶出一點惋惜:“下次, 下次我一定去。”
餘景洪還能不知道她,明知沒人看到都翻個白眼:“拉倒吧, 你就是有空都不去。”
餘清音對騎行真的不太感興趣,打個哈哈轉移話題, 很快掛掉電話。
盯著一片漆黑的手機屏幕,她鬆了口氣。
嶽陽坐她邊上笑:“跑步跟騎車都是運動, 怎麼你這麼區彆對待。“
餘清音:“中午十二點出門,應該被稱之為酷刑。”
沒錯, 就是這麼個曬不死人不罷休的時間點, 不知情的還以為這個俱樂部的主題是極限運動。
這倒是,嶽陽難得感慨:“年輕就是活力啊。”
好像他已經七老八十似的, 餘清音嘀嘀咕咕:“也沒看出來你沒活力。”
嶽陽笑得不懷好意, 湊近:“看來你對我挺滿意的。”
大白天,想乾嘛。
餘清音頭往後仰,一手推他:“不跟你說,我要出門了。”
這會不僅是中午, 還得頂著周末的烈日。
嶽陽看她對鏡補妝,說:“現在算什麼?”
餘清音要帶著許致遠去錄節目,頭也不回:“算資本主義的崛起。”
行,那好好崛起吧。
嶽陽揮揮手:“加油。”
怎麼聽著一股敷衍勁,餘清音斜眼看他,背著包出門。
她下樓後去開車,掉頭到校門口接人。
許致遠拉開副駕駛的門,因為內外的溫差打個噴嚏。
他搓搓手臂打招呼:“吃飯了嗎?”
好人情社會的開頭,餘清音開玩笑:“我們是剛認識的陌生人嗎?”
得虧大家現在是朋友,不然光這句許致遠就得找個地方鑽進去。
他在社交上沒多少進步,配合地笑兩聲。
好像誰逼他笑了,餘清音:“你暑假選那個課是不是叫《社交的進階》?”
許致遠聽出她的調侃,小聲地說:“我考了92。”
得,可見掌握學術理論的人未必都是實踐強者。
餘清音:“最高分是多少?”
怎麼有種小時候發完試卷回家給家長看的感覺,許致遠撓撓頭:“我看不到彆人的分數。”
等於他在這門課上沒交到朋友,從某種程度上再度證明成績不等於一切。
餘清音沉默兩秒:“算了,起碼得到了學分。”
是啊,好歹有所得。
許致遠剛剛略微彎下去的腰立刻挺直,從大腿上的書包裡拿出今天的台本讀。
聲音很輕,餘清音捕捉到其中的幾個字:“普通話還是挺有進步的。”
許致遠:“背誦的時候不錯,說話不行。”
他反複練習,連哪個字該在哪停頓都預備好節奏,上台的時候還比平常流暢。
國家台的節目,幾乎每句話都要提前審核,不存在什麼臨場發揮的地方。
但現場的問題多多,從燈光到攝像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許致遠隻是嘉賓之一。
他跟主持人面對面,時不時地點個頭,
跟第一次上電視相比,他顯然有點大將風範了。
餘清音都覺得吾家有兒初長成,拿出手機拍張照,低下頭認真地修圖。
等許致遠錄完,他配圖可以發條微博。
餘清音盯著他打字,一邊說:“我跟陳姐談好了,下期向前衝有你。”
她今天來的目的就是這個。
向前衝這節目,完完全全是以體力為主。
許致遠猶猶豫豫:“我估計進第二關都夠嗆。”
餘清音難道還指望他能拔得頭籌嗎?
她好笑道:“主要是拓寬你的工作形象。”
許致遠的標簽是書生,一看就跟運動半點都不沾邊,能接的工作太固定,做點彆的反而是突破。
不過他本人沒太琢磨明白,隻是點頭:“那我最近多鍛煉。”
實在是太聽話,幾乎怎麼安排怎麼做。
餘清音:“下次把你拉去賣。”
這個許致遠一點都不怕,他係好安全帶,正好手機響兩聲,掏出來看:“魔方比賽開始報名了。“
B大的校園活動太多,和學習無關的也占大多數。
餘清音:“你要參加嗎?”
許致遠:“我看看有沒有時間。”
他現在是大忙人,隻得以實用主義為主。
餘清音隻管他的工作,把人送到校門口自己回家。
嶽陽晚上有事,出門前在餐桌上壓了五張百元鈔票。
這算什麼?餘清音捏著錢笑,給男朋友發短信;【啥意思?】
嶽陽在跟人聊天,聽見震動聲掏出手機看:【大人不在家,你自己吃飯。】
還怪貼心的。
餘清音下樓吃了三十塊錢的麻辣燙,自覺收的“回扣”太多,路過商場的時候想著進去逛逛。
走到一半,接到她媽的電話。
範燕玲:“你吃飯沒有?”
餘清音:“剛吃完,現在在外面呢。”
母女倆順著聊幾句家常,範燕玲話鋒一轉:“你實話跟我說,是不是談戀愛了?”
她倒不是察覺到什麼,隻是覺得孩子大了又不在跟前,隔三差五都得問一遍。
世上的親子關係百百種,餘清音覺得自己一輩子撒最多的謊估計就是跟父母。
她面不改色:“沒有。”
範燕玲狐疑:“真的沒有嗎?”
餘清音鏗鏘有力:“沒有。”
範燕玲好像真信了,說:“那就好。你現在還是讀書的時候,等畢業再找對象也來得及。”
好像一畢業,對象就能從石頭裡蹦出來似的。
餘清音想到上輩子被催婚的事情,怨氣差點化為實質。
大概是有那麼多不堪的回憶,她實在沒辦法像同齡人一樣,對父母還有多少發自肺腑的愛。
因為最緊密的血緣關係,在她看來也需要利益和現實為紐帶。
她道:“不就是怕我找個外地的。”
範燕玲理直氣壯:“外地肯定不行的,我跟你爸有個三長兩短都來不及回來。”
又道:“外國人更不行。”
餘清音本來是有點惱怒的,聽完反而笑出來:“等我三十不結婚的時候,外星人你都會同意的。”
甚至還會勸她去給人當後媽。
隻是此刻的範燕玲還沒有經曆過上輩子的一切,說:“外星人你找得到,我就敢答應。”
科技和傳統迷信是反面,餘清音深知舉頭三尺有神明,覺得兩種維度裡的不可思議不會並存。
因此她道:“外星人是不存在的。”
範燕玲管它在不在的。
她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隻關心明天菜市場的魚賣多少錢,照例再說幾句話就掛斷。
餘清音把手機塞進口袋。
她沒了購物的心情,找了家店喝咖啡。
一杯冰美式下去,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有些失眠。
嶽陽是喝了酒回來的,昏昏沉沉倒頭就睡。
他模模糊糊覺得邊上有動靜,伸出手一搭,把人箍在懷裡。
餘清音還以為他要說點啥,支著耳朵沒聽見聲,才反應過來他是下意識的動作。
好像即使不清醒,也不能鬆開手。
餘清音戳他一下:“嶽陽。”
叫了兩聲,嶽陽才答應:“嗯?”
連嘴巴都沒張開,全靠鼻音。
餘清音:“沒事,睡吧。”
嶽陽壓根就沒醒,第二天起來完全不記得有這段插曲。
餘清音趁機添油加醋:“我一直叫你,你都不理我。”
她裝委屈很有一套,看著可憐巴巴的。
嶽陽沒有懷疑,隻當是自己酒喝多了。
他道:“對不起,我錯了。”
又保證:“下次我爭取清醒著回家。”
其實他平常喝得很少,但最近調崗之後應酬的部分增多。
都是工作需要,更何況他醉了也不鬨事。
餘清音看他挺內疚的,親他一下:“我瞎說的。”
嶽陽鬆口氣,摸摸她的頭發:“非得皮這麼一下?”
餘清音哼哼唧唧:“我撒嬌呢。”
怎麼能不嬌,嶽陽捏捏她的臉:“我慣的,我自願。”
餘清音更加理所當然地昂著頭:“那再說幾句好聽的。”
甜言蜜語,嶽陽手到擒來。
隻是說著說著,才見一縷陽光的室內再度密不透風。
餘清音被哄得沒邊,捏著被角罵:“騙子。”
嶽陽想要的都得逞,擔下這個“罪名”。
畢竟甜頭他占了,總不能兩邊都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