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有點運氣在身上, 競聘的結果出來得很快,嶽陽的名字赫然其中。
他盯著名單看一會,下一秒打開交接的表格, 有些心不在焉的敲鍵盤。
邊上一位同事搭話:“恭喜, 脫離苦海了。”
本部門的工作強度是全公司眾所周知的強,待遇和付出成正比, 大家熬到崩潰的邊緣時總是立誌要把辭職信甩在老板臉上。因此說起來總是帶著點羨慕。
人情世故的, 嶽陽也不是不懂。
他道:“也要加班的。”
這倒是, 乾投行的光鮮亮麗,全被高樓大廈吃進去。
同事歎口氣:“下班我就去買彩票, 這班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誰沒有抱怨幾句的時候, 該忙還是得忙,沒多久人家就去開會。
嶽陽習慣性地要跟上,才站起來又坐下。
即將和某樣人事物說再見的時候,總是留念的情緒居多。
嶽陽想起來自己剛入職的那天,忽然覺發現自己是多愁善感的人。
當然, 這種情緒隻存在刹那, 眨眼就被今天可以準時下班的喜悅代替。
雖然即將入秋的首都天色沒有夏季明亮,但像橙子一樣夕陽打在身上, 連心情都跟著雀躍起來,對著空氣投個籃。
餘清音遠遠看見他, 還沒來得及打個招呼就看見這一幕。
她沒忍住笑,覺得此刻最好還是彆打擾, 慢慢地走近。
嶽陽自然不知道自己剛剛的幼稚落入女朋友的眼中, 隻是驚喜:“你不是五點半放學嗎?”
餘清音:“逃了一節課。”
嶽陽更詫異:“你不是不逃課的嗎?”
餘清音上輩子自己做老師,出於對同行的尊重和學生生涯的珍惜,今生在學習上抱著鄭重的態度。
她每天都按時到學校, 今天確實是頭一回,小聲說:“彆讓餘景洪知道,他上回讓我翹我都沒翹。”
這句話更取悅嶽陽,他不可避免希望自己成為她最重要的人:“咱倆的秘密。”
秘密這個詞,很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餘清音抿著嘴偷笑,說:“晚上想吃什麼,我請客!”
嶽陽也不跟她客氣,挑了家人均四位數的烤肉。
薄薄一片肉在炭火上滋滋冒著肉,燒掉三十塊錢。
餘清音倒不心疼,還攛掇著:“這麼點能吃飽嗎?”
她的微博粉絲數慢慢增加,身價也跟著看漲,廣告費已經收到每條兩千,偶爾一頓大餐還是吃得起的。
嶽陽本來是想著待會去結賬,見狀開玩笑:“這是做好養我的準備了?”
即使他是隨口一說,餘清音也用力地點點頭:“對啊。“
其實少了出差的補貼和項目的高獎金,嶽陽在新崗位上仍舊有一份還不錯的收入。
他既然申請,自然是裡裡外外全都考慮過:“要是讓你吃苦,我就不會這麼乾了。”
跟他談戀愛以來,餘清音是半點苦頭都沒吃過。
正因為如此,她對男朋友的存款餘額很擔心,小心翼翼問:”你卡裡還有錢嗎?”
嶽陽心想自己究竟給她什麼印象,以至於現在讓人覺得自己隨時窮困潦倒,哭笑不得:“你覺得有多少?”
餘清音猶猶豫豫:“三萬?”
不是她低估,實在是收到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禮物太多,容不得她報個更高的數字。
嶽陽現在終於能確定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把手機推給她:“你自己查。”
看這樣子就知道卡裡還有點錢,餘清音鬆口氣:“我爪子是油的。”
她不動,嶽陽偏要讓她看,在手機屏幕上按幾下又遞過去。
餘清音瞥了一眼上面的數字還有六位數,感歎:“你的工資真高。”
嶽陽的存款幾乎是戀愛之後從零開始,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年。
不過他覺得這是自己辛辛苦苦異地戀應得的,說:“分居費。”
居然有一種詭異的恰如其分,餘清音沉默兩秒:“接下來降薪,你會不適應嗎?”
她怕他未能適應落差,對這段感情也生出怨懟。
莫名的,嶽陽笑出聲:“我很想謙虛一點,但從小到大,我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得很好。”
不管是學習還是工作,他幾乎走得一帆風順,造就了對自己的信心,半點不因為變動而忐忑。
一時的落無所謂,因為他知道很快就會起。
他的堅定有感染力,餘清音索性不去想這些,替他祈禱著一切順利。
嶽陽反倒不怎麼擔心,幾天後正式到新崗位上報道,看上去很快如魚得水。
餘清音怕他是報喜不報憂,特意觀察好幾天,理解第一天送孩子到學校的家長心情。
從嶽陽的角度看,隻覺得她實在太愛他,心裡美滋滋得很。
不過這種態度維持不了太久,就像大學生放假回家也隻有三天的好待遇。
餘清音確定他沒問題,就把多數時間都挪到自己的事情上。
大二上學期,她的課表緊湊程度不僅堪比高三,還雪上加霜搶了門對事業有加成的選修課。
每周三下午,她要把自行車踩出火花,才能趕得及到法學院對角線處的新傳學院的教學樓。
累是累一點,收獲也挺多的,最為顯著的就是瘦了兩斤。
嶽陽現在天天抱著女朋友睡覺,對變化的感知不明顯,餘清音自己更察覺不到。
但有一個多月沒見到妹妹的餘景洪還是很敏銳的,看到人就說:“嶽陽沒給你飯吃嗎?”
這話說的,餘清音捏捏自己的臉:“還是圓的。”
她的臉又不是今天才圓,十幾斤重的時候就這樣。
餘景洪嘖一聲:“為什麼視頻裡看著沒有這麼瘦。”
餘清音想跟他拚命,瞪著眼:“好好說話。”
今天有求於人,餘景洪不得罪她,改口:“但是好看啊。”
不容易,他這張嘴也能吐出點象牙。
餘清音往後退半步,警惕道:“你有點怪怪的。”
到底是光著屁股一塊長大的,餘景洪一副哥倆好的樣子:“確實有點事。”
餘清音就知道,熟練地掏錢包:“開學才幾天,這個月又見底了?”
不是,餘景洪摁住她的手:“我有錢!”
他剛從西藏騎行回來,一張臉曬得焦黑,連手也很粗糙。
餘清音目光落在其上,說:“你買個大寶擦一擦吧。”
餘景洪雖然有穿破洞褲的時髦意識,本身就是個糙人。
他搖頭表示拒絕,說:“我是想讓你幫我們做個視頻。”
我們?餘清音:“你跟誰?”
餘景洪:“我們騎行俱樂部想搞個宣傳片。”
等會,餘清音問:“你什麼時候還加入騎行俱樂部了?”
餘景洪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們剛成立的。”
他們一幫同學從西藏回來的路上決定的。
作為“家長”,餘清音當然得支持一下堂哥的業務活動。
她道:“那把你們這次出門的照片和視頻多發點給我,我來弄。”
餘景洪就知道請她幫忙沒難度,晚上回宿舍就發送。
餘清音接收後一解壓,看了半分鐘就想罵人。
她一臉無語打電話:“不是,這拍的都是什麼?”
餘景洪居然反問:“拍得不好嗎?”
人在照片的角落,視頻的鏡頭晃得像得帕金森,明明是唯美的場景裡拍到遠處蹲在草叢裡疑似上廁所的路人。
偏偏這一幫男生還很有記錄的欲望,加起來幾千份素材裡,能用的居然沒幾樣。
餘清音已經失去罵人的欲望,咬緊後槽牙:“我可以修。”
更像是自我說服。
但餘景洪持反對意見:“那邊的風景多自然多好看,修了就沒味道了。”
明明是他們的技術給風景抹黑,居然還敢提意見。
餘清音立刻說臟話,把哥哥罵了個狗血淋頭。
嶽陽本來要進書房的腳步一頓,覺得自己不能被波及。
他緩緩地向後退,貼心地關好門,靠著牆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