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聞此消息,吳蔚隻覺義憤填膺,若不是礙於宜王就在自己面前,定要失態。
即便努力克製,吳蔚也緩了片刻才恢複了冷靜。
一直觀察著宜王的吳蔚卻突然開口道:“你們惹出這麼大的禍端,究竟有什麼陰謀?你知不知道你們所說的那份證據,將會給本王帶來什麼?難道你就不怕本王殺了你麼?!”
吳蔚感覺一陣堵心,她理解宜王作為古代上位者的心思,若是這樣的人出現在故事裡,大概會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可在現實中對上這樣的人,吳蔚隻感覺很心累。
吳蔚起身,朝宜王行了一禮,說道:“殿下,與其對我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人物用攻心計,還不如想想該如何應對不久後的變局。殿下,我在世人眼中已經是個死人了,之所以今日來找到殿下,是相信殿下能給梁朝的百姓帶來太平。”
“哦?這麼說你在來之前已經篤定了本王會順著你們的心意?你又如何知道,本王能給百姓帶來太平?莫不是……你真有預知的本事?”
吳蔚自顧自地坐下,答道:“殿下,我雖人微言輕,但辨彆局勢的能力還是具備的。鬥膽問一句,就算殿下不反,當今的皇帝陛下真的會放過陛下嗎?皇帝與扶桑勾連多年,難道他不清楚,自己有什麼把柄落在扶桑人的手上?周老先生是在泰州被朝廷的人抓走的,即便周老先生寧死不屈,不被屈打成招,殿下覺得皇帝會信嗎?寧錯殺勿放過的道理,連我都知道。莫非?殿下是想效仿平燕王老千歲?延續新一代的皇室佳話?可當今的皇帝是先帝嗎?他會如殿下的願嗎?若是皇帝真對殿下放心,世子又何必入京?自古權臣之子入宮伴讀者常有,可遠在邊陲的藩王世子,一旦入了京,又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
宜王面色微變,慣吳蔚的直白,說的他多少有些下不來台,但宜王又不得不承認,吳蔚的分析與自己一致。
見宜王不語,吳蔚繼續說道:“至於殿下所說的預知,絕無此事。若我真的有此等能耐,又怎麼會把自己活成一個不能見天日的‘死人’呢?我之所以覺得殿下會給百姓帶來太平,是建立在作為小人物的認知上的。殿下,其實天下百姓根本不在乎誰當皇帝,隻要符合大統,符合禮法,德行過關,能讓天下的百姓吃飽,穿暖,過上太平的日子,那這個人在百姓的心中就是一位好皇帝。先帝唯有太子與四皇子兩位嫡出的皇子,四皇子歿了,當今的皇帝又做出賣國肥己之事,德行已失,愧對百姓,愧對祖宗,那麼最有資格波亂反正的人有兩個,一位是當今的太子,另外一位就是殿下您了。當今皇帝所犯之事,非同小可,足夠牽連太子也失信於天下。而您在先帝諸多皇子中,齒序行二,皇帝一家既然已經失德,殿下從禮法上便最有說服力。也唯有殿下站出來,挑起大梁,才能讓其餘蠢蠢欲動的藩王們心服口服,避免戰爭的全面爆發。古往今來鮮有皇權的更迭能兵不血刃,我所謀求的,隻是讓百姓最大程度地免於戰亂。”
這是吳蔚的真心話,也是吳蔚說服自己選擇宜
王的原因之一。
宜王勾了勾嘴角,放鬆了態度問道:“在你心裡,本王難道隻是在禮法和齒序上占了些優勢?”
吳蔚終是忍不住抬起目光掃了宜王一眼,這一刻吳蔚是多想給宜王全文背誦一遍《沁園春·雪》啊!
作為一個受過藍星現代教育的人,作為一個有機會通讀《中華上下五千年》的人,有了足夠的對比,宜王在吳蔚看來實在算不上什麼明君雄主。
若他真有那兩把刷子,就不會淪為藩王,若他真的如他自我感覺那般良好,面對一個當頭砸下的良機,更不會在這兒L跟自己婆婆媽媽。
在吳蔚看來,宜王不過是矬子裡面拔大個罷了,可話說回來了,即便是在藍星,千古明君也不過一首歌謠就能道罷唱完。
吳蔚不著痕跡地整理了心情,“真誠”地說道:“殿下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殿下之雄才大略,自有後人評說。依我之拙見,殿下的心胸隻寬廣,實乃世間罕有,更能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泰州在殿下的治理之下,井井有條,一派繁榮,我相信殿下定能給梁朝的百姓帶來太平盛世。”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果然在聽完吳蔚的“讚美”之後,宜王的臉色徹底轉晴,雙目炯炯。
宜王點了點頭,讚道:“東方瑞說的不錯,你的確是個心有傲骨,眼光獨到的。”
……
達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識後,吳蔚和宜王又聊了一會兒L,但究竟是“造反”還是“清君側”宜王並沒有明確表態,吳蔚看得出宜王無意對自己透露太多細節,而她正好樂得清閒。
主動提出了讓“梅蘭竹菊”和周環襄回宜王府,並力薦了東方瑞和高寧雪二人,這兩個人不論吳蔚推薦與否,宜王也是一定會用的。
平燕王老千歲曆經三朝,底蘊深不可測,作為本朝年紀最長的宗親,在朝臣們心中的分量不輕,而以平燕王老千歲的年紀,讓他直接參與其中顯然不切合實際,高寧雪自然就成了平燕王府的“代言人”。
若是宜王真的能奪得大統,明鏡司的懸案也就迎刃而解了,東方瑞豈有錯過之理?
吳蔚又恭維了宜王兩句,請了辭,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都快亮了,這次宜王府的人並沒有將吳蔚蒙翻,而是將她帶到了一處角門,命人一路護送著回了吳宅。
吳宅離王府本就不遠,有幾個耳聰目明的侍衛護送,吳蔚成功避開了巡防營的人,行蹤並未被人發現。
……
剛一到後院,臥房的門就開了,穿戴整齊的柳翠微從臥房裡迎了出來,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了吳蔚一番,見吳蔚安然無恙,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二人相顧無言,攜手回到了房間內,房間落鎖,柳翠微將一杯參茶遞到吳蔚手上,才埋怨道:“宜王府的人手段未免太利了些,總共不過半炷香的路,何必將人迷暈了帶去?也不知道那迷藥對身體有沒有害處,一會兒L還是請小蘭姑娘過來給你瞧瞧吧。”
吳蔚笑眼彎彎,一手端著參茶“滋
遛滋遛”地啄飲,一隻手牽起了柳翠微的柔荑,輕輕摩挲安慰著。
直到茶盅見底,吳蔚才說道:“暗衛的慣用手段罷了,當初她們四個不也是這麼請我的嗎?彆擔心,暗衛手底下有分寸。”
“還是讓小蘭姑娘看看吧?”
“來不及了,過了晌午梅蘭竹菊還有周姑娘就要到宜王府去了,總得給她們些時間準備一下,不要再麻煩了。”
“啊?”乍一聽說梅蘭竹菊要回宜王府,柳翠微心中自是不舍,問道:“周姑娘去就好了,為何梅蘭竹菊也要走?”
“是我主動提的,反正咱們家離宜王府不遠,她們閒了隨時都能回來看我們。”
“話是這麼說,可我這心裡……到底不是一個屋簷下了。”
吳蔚輕輕拍了拍柳翠微的手背,柔聲開解道:“千裡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你想想……若是有一日牌坊上面的地名真的變了,我們難道還能帶著她們四個一起走嗎?她們本可以享受自由的,卻主動回到我們身邊,為我們做了這麼多事兒L,我們臨走前是不是也該為她們想想?”吳蔚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以她們四個從前的身份,若是這件事不成,朝廷絕對不會放過她們的!既然沒有明哲保身之法,還不如主動入局,如今宜王式微,前途不明,梅蘭竹菊四人能主動投奔,日後宜王絕對不會虧待她們,反之……她們跟著我們,不過是徒惹懷疑罷了,等我們走了,她們又該如何?”
柳翠微這才轉過彎兒L來,知道這是吳蔚給梅蘭竹菊謀到的最好出路,心中那份不舍也淡了許多。
“那我們呢?還走嗎?宜王殿下有沒有派任務給你?”
吳蔚搖了搖頭,面色沉重道:“三娘,我們走不了了。我聽宜王說,扶桑進犯了海州,海州已經失守,消息用不了多久就能傳到泰州來。如今的梁朝可謂是內憂外患,我們兩個女子出門,多有不便,不如就留在泰州,至少泰州城不破,我們的安全不會受到威脅。”
聽到海州失守的消息,柳翠微也震驚不已,問出了和吳蔚類似的問題。
吳蔚耐心地解釋了一番,隨後二人都沉默了。
老百姓最怕的兩件事,一是天災,二是戰亂。
後者給百姓帶來的傷害往往更恐怖一些。
“蔚蔚。”
“嗯?”
“你覺得宜王能成嗎?”柳翠微目帶迷茫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梁朝的曆史……和藍星是脫節的,我從未在史書上讀到過。”
“那要是失敗了,我們會如何?”
“此等大罪,恐怕整個泰州都會血流成河,朝廷會把泰州的地都犁上三遍,確保殺光每一個同黨。”
“那我們呢?”
“三娘,無論結局如何。我們都會一起,要麼一起回藍星,要麼……共赴黃泉。”
“好。”
“你怕麼?”
“有你,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