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9 章 我在等風(1 / 1)

女仵作 請君莫笑 5311 字 8個月前

吳蔚走了一夜,柳翠微也沒睡好,把話說透了,二人也算心安,索性褪了衣裳,到床上相擁而眠了。

到了晌午,梅蘭竹菊和周環襄本想當面告彆,卻被告知吳蔚和柳翠微還在睡著,五人便也隻能剩下辭彆,帶著行囊直奔宜王府了。

好在兩處相隔不遠,她們若得空隨時都能回來探望二人,倒也並不傷感。

這幾位都是聰明人,無需吳蔚把話說的太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她們明白。

……

從表面上看,泰州仍是從前的樣子,除了泰州之主宜王因太後薨逝而傷心過度,臥病在床外,僅有一件看起來合情合理,不大不小的改變。

因時疫和水患,泰州城內各大米莊的糧食供應從各自采購,變為由宜王府派專人采購,統一調配了一段時間,如今時疫基本過去,被洪水摧垮的驛道漸開,宜王府便將各大米莊的采購權還了回去,如沒有發生時疫洪水時一樣。

又過了些時日,扶桑進犯海州的消息以各種渠道流傳至泰州,各大米莊敏銳地嗅到了危機和機遇並存的這一抹變數,開始大肆屯糧,不僅齊刷刷地將各種糧食的收購價提了一些,各大米莊的東家們更是各顯神通,有拿出積蓄加大收購糧食的力度的,也有擴充米莊人員配置的,更有不惜置辦車馬,隻為了方便到更遠的地方收購糧食的。

其中,吳柳記米莊雖然失去了原本的東家吳蔚,但這位柳當家同樣是巾幗不讓須眉,在這件事上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魄力,不僅拿出了大把的銀子到各地去收購糧食,甚至還將已經小有名氣的吳柳記成衣鋪盤了出去,回爐的銀子也都被用到了收購糧食上。

至於吳柳記原本的那些個繡娘和夥計,則是被柳翠微安排到了善堂裡,負責照顧善堂內孩子們的飲食起居,順便傳授女紅課業。

工錢雖然沒有在成衣鋪時的多了,但這世道女子能找到一份正經的營生並不容易,無人請辭。

……

梅蘭竹菊走後,偌大的吳宅後院冷清了不少,柳翠微也要不時的米莊善堂兩頭跑,導致吳蔚每日獨處的時辰激增,奈何這個時代解悶的法子實在有限,每日被困在這四方後院的日子並不好過,思來想去吳蔚決定撿起老本行,也算是在離開這個時空為這裡的仵作業貢獻一點兒力量吧。

吳蔚親手做了幾隻羽毛筆,又讓柳翠微托人花了大價錢買了些上好的墨錠和宣紙,據說用這個墨錠寫出來的字,能曆經數十年不褪色,而宣紙則能保證數年不會泛黃。

有了這兩件材料的加持,吳蔚的興致倍增,每日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寫寫畫畫,日子過得飛快。

柳翠微好不容易完成了宜王秘密交代的購置糧食的任務,立刻安排好善堂的事宜,打算好好陪伴吳蔚幾日,卻發現吳蔚這些天過的好像比自己還忙。

這些日子二人的作息時間基本都錯開了,是以柳翠微也不知道吳蔚整日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做什麼,這日吃過早飯柳翠微便主動提議到吳蔚的書房坐

坐。

“這些是……蔚蔚,你在寫書嗎?”柳翠微拿著一本已經裝訂好,但還沒起名字的書,驚奇地問道。

聞言,吳蔚笑眯眯地湊到柳翠微身旁,一臉驕傲地回道:“是啊,還沒給彆人看過呢,你是我的第一個讀者。”

“榮幸之至!”柳翠微莞爾,對上吳蔚亮晶晶的眼眸,滿懷期待地翻開了冊子。

一頁,兩頁,五頁……

柳翠微白皙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了紅暈,目光在書頁和吳蔚的臉上來回折返,欲言又止。

若不是這本書出自吳蔚之手,若不是吳蔚正一副想聽聽評價的表情……柳翠微定然會將這冊子擲於地上,然後重重地啐上一口。

見柳翠微沉默不語,吳蔚問道:“怎麼,是哪裡不對嗎?”

柳翠微將書頁合上,輕輕地放回原處,斟酌著字眼,遲疑道:“蔚蔚,你這是,是……在畫春、春宮圖嗎?”

“春宮圖”三個字幾不可聞,柳翠微的耳朵都紅了。

吳蔚不禁啞然,笑道:“什麼春宮圖啊?!這叫人體構造圖!你可真是……”

柳翠微一怔,呢喃道:“人體構造圖?”

琢磨過來這五個字的意思後,忍不住嗔了吳蔚一眼,說道:“你說的這個和春宮圖有何分彆?不過是換個奇怪的說法罷了。”

吳蔚徹底被柳翠微氣笑了,將冊子展開指著上面的人體說道:“怎麼能沒有區彆呢?雖然我承認都是沒穿衣服,但是春宮圖是兩個人的圖,人體構造圖是單人圖好吧?而且你往後翻翻,春宮圖脫的是衣裳,人體構造圖脫的可是皮,脫完了皮脫肌肉,然後露出全身的骨骼,再把每一塊肌肉,骨骼,還有主動脈都拆分開了,一塊一塊的列出來,表述清楚。雖然表現手法都很直白,但是藝術和學術還是有區彆的!”

隨著書頁的翻動,冊子上的人體結構圖也隨之變化,柳翠微親眼看著冊子上的畫的那個人,逐漸從一個人,被剝去了皮膚變得恐怖,最後化作一支骨架。

雖然這個過程很短暫,但是柳翠微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那種仿佛滄海一粟的感覺令人不寒而栗。

柳翠微雖然沒有學習過相關知識,卻也知道人死後都將化作一副白骨,隨著時光的流逝,千百年後成為一捧黃土,但知道是一回事,將這個過程用如此直白的形式呈現在眼前,所帶來的震撼非三言兩語所能道儘。

見柳翠微沉默不語,吳蔚還以為是自己那句話說錯了,惹來了對方的不快,輕聲喚道:“三娘?”

“嗯。”

“你怎麼了,是不是我那句話說重了?怎麼突然就不說話了?”

柳翠微搖了搖頭,下意識地往吳蔚的身邊挪了半步,低聲道:“沒有。我、隻是有些害怕。”

吳蔚這才恍然大悟,攬過柳翠微的肩膀,將手中的冊子放回書案上,柔聲安慰道:“彆怕,有我在呢。其實我們絕大多數人的身體都是這樣子的,彆看我能把這些畫出來,其實我第一次接觸這門科學的

時候,表現還不如你呢。”說著吳蔚的腦海裡閃過了自己還很小的時候,被自己的父親帶到了他所授課的學校,有幸在課後見到了大體老師,當場就把自己給嚇哭了,結結實實地哭了一場。

吳蔚勾了勾嘴角,收起思緒拉著柳翠微坐了下來,安撫好柳翠微的情緒後,將自己年少時的這一經曆講給了柳翠微。

“大體老師,是什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柳翠微問道。

“在我們那個時代,醫學分為中醫和西醫,中醫呢……就是梁朝的這些大夫所掌握的醫術,在我們那邊被稱為中醫。但是由於某些複雜的原因,中醫式微,相對來說西醫更加盛行。大體老師,也可以稱之為‘無語良師’,指的是將自己的遺體捐獻給醫學界的誌願者們,相關機構會將這些誌願者的遺體根據實際情況製作成標本,一部分會成為醫學生的教具,他們用他們的遺體給學生們上了最最生動形象的一課。”

柳翠微有些害怕地往吳蔚的懷裡縮了縮,這件事兒不僅僅是對柳翠微,對幾乎所有梁朝人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

吳蔚繼續說道:“三娘,在我們那個地方,人們不再信封‘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一套了,我們那邊的人同樣也會珍愛自己的身體,但卻不會對一些事情避如蛇蠍,比如我們那邊的人會剪頭發,把頭發打理成各種各樣的造型,還有一些人會在皮膚上紋身,類似於你們這裡的‘墨刑’不過墨刑是在頭部,紋身是身體上任何一個部位,刺上自己喜歡的圖案,雖然紋身並非人人都會如此,但我們那裡的人早就不把它當成一門懲罰了,即便有一部分人並不能接受,也能保持尊重個人選擇的態度。”

柳翠微再一次被吳蔚的話震驚到了,吳蔚輕歎一聲,在柳翠微的額間落下一吻,說道:“相比於科技給社會帶來的改變,觀念和認知的改變更加令人難以適應,我真的很擔心你會接受不了。”

柳翠微沉默片刻,輕聲卻堅定地說道:“我可以慢慢學習,慢慢適應,隻要蔚蔚陪在我身邊,我便什麼都不怕。”

“好,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給你介紹我們的新世界。”

“嗯。”

柳翠微又將目光投向了書案上的冊子,問道:“蔚蔚,你畫的這些冊子……是打算將它們流傳於世嗎?”柳翠微是了解吳蔚的,深諳她的脾性,她如此認真專注做的事情,絕對有更長遠的打算。

“算是,也不是。我的確是想把這份理論知識交給東方瑞,我覺得東方瑞是整個梁朝,難得擁有‘法治思維’的人,若是在加上一些理論的支持,定能將梁朝的刑偵技術提升一個大層次,但是光有東方瑞還是不夠的,我還在考察……若是成了,就交出去,若是沒成,我會在離開之前,把這些冊子燒掉。”

“你在等什麼?”

“我在等……宜王登基。若說宜王有什麼值得我欣賞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他的不拘一格了,宜王曾經面不改色地見過我給遺體的頭部解剖,若是他能上位,這門科學或許真的能在梁朝開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