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禦書房。
皇帝高律坐在禦案後,禦案的另一端,有一老一中兩位男子,老者須發皆白,身著絳紫色朝服,正坐在一張圓凳上,虎目微合,避免了與天子的對視。
另一位男子則是穿著一襲華服,正卑微地跪匐在地,朗聲哀道:“陛下,求陛下為臣做主啊!”
高律輕歎一聲,說到:“表兄請起。”
“陛下!臣實在是失了主張,請陛下明示,請陛下做主!”
一旁的老者突然開口,說道:“你先起來。”
跪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又跪了一會兒,方回道:“臣,遵旨。”隨後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新立到老者身後。
禦書房內,短暫的沉默後,老者緩緩開口道:“陛下,婚期將至,還請陛下給蕭家一個明示,若尋不回縣主,老臣一家對外也好有個說辭。”
“舅舅,雪兒自幼養在宮裡,我們都是看著她長大的,這又不是她第一次不告而彆了。說不定過幾日自己就回來了。”高律雖是勸著,卻也不難聽出他語氣中的無奈。
此刻這禦書房內的三位男子,分彆是皇帝高律,國舅爺和國舅爺的兒子,這後兩位便是刑部尚書蕭盛的爺爺,父親。
也是不久之後,平佳縣主高寧雪的婆家人。
蕭國舅的這位兒子並無多大出息,前陣子剛領了個榮譽爵位,並無實權,但爵位高於縣主,這也是為了避免縣主嫁到蕭家後,位分高於公爹的尷尬。
蕭國舅繼續說道:“陛下,十日後就是盛兒與縣主的婚期,平燕王也已抵達京城,縣主出走之前一直住在宮裡,老臣也要和平燕王有個交代。”
“皇叔那邊,朕親自去說。”高律扶額,看來這陣子也對此事很是困擾。
蕭國舅作勢起身,身後的蕭伯爺立刻上前攙扶住自家父親,蕭國舅站穩後,端起手臂說道:“陛下,老臣以為,事關皇家顏面,陛下應及早應對。若是縣主於婚期前回來,自然是皆大歡喜,可若是……對外總要有個說法才是。”
高律再度歎了一聲,說道:“若是七日後平佳縣主還未回來,那就……對外宣稱縣主得了疾病,病勢洶湧,無法拜堂,婚期……再拖一拖。”
蕭國舅點了點頭,答道:“遵旨。”
誰知蕭伯爺卻突然問道:“陛下,父親,縣主這‘病’要病多久?何時痊愈?婚期要拖延到何時?盛兒的年紀可不小了,若是縣主這的‘病’三年五載也好不了,盛兒怎麼辦?”
“放肆!”不等高律開口,蕭國舅便爆發出了一聲怒喝。
蕭伯爺再度匍匐在地,口中的話卻沒有停,後面的話幾乎是吼了出來:“陛下,盛兒是蕭家同輩中最有出息的孩子,得先帝和太後看中,光是物色正妻的人選就用了幾年,天恩浩蕩,我蕭家感激涕零。可是……盛兒已及弱冠,膝下卻並無嫡子,這婚事究竟要拖到什麼時候?若是縣主的‘病’三年五載也好不了,盛兒就隻能一直等下去了?請陛下寬恕臣一片慈父之心
。”
聽到自家兒子把話說到了這一步,蕭國舅也隻是立在原地,不言語了。
這門親事,蕭家除了蕭盛本人外,蕭家從上到下都不甚滿意,隻是礙於乃是先帝賜婚,不得不接受而已。
在蕭家看來:蕭盛年紀輕輕已曆經兩朝,又是位極人臣,未來仕途大有可為,反觀女方那邊,平燕王式微,平燕王府子嗣凋零,隻有一個年邁的平燕王在苦苦支撐,等到平燕王一死,王府也將不複存在,到時候高寧雪不過空有一個縣主的名頭,對蕭盛的仕途毫無幫助。
偏偏高寧雪還是個不安分的,她這般性子,定然也是不旺子嗣的。
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兒,說得好聽叫縣主貪玩,不告而走了。
說的直白點兒,那不就是逃婚嗎?
又是一段沉默後,高律開口道:“此事,朕還要與平燕王商量過後再決定。若是……平佳縣主一年後還不回來,朕會做主了解此事,表兄可滿意了?”
……
當天下午,高律便宣召了平燕王。
當天晚上,數位信使背著封了蠟的竹筒從京城飛奔而出,朝著各個藩王的封地出發。
三日後,大內頒下旨意:平佳縣主突染惡疾,與蕭盛的婚期推遲,待平佳縣主病情好轉,再行公布婚期。
八百裡快馬,一馬接一馬,很快裝著密報的竹筒就被送到了泰州,宜王的手中。
宜王擰開竹筒,拿出裡面的絹布抖開一瞧,唇邊勾起一絲玩味。
“本王知道了,你且到驛館去好好休息,明日再啟程複命吧。”
“謝王爺。”
宜王去了東方瑞的小院,將密報交給東方瑞,說道:“你的好徒兒,逃婚了。陛下震怒。”
絹布上,高律勒令各地藩王,宗親,但凡平佳縣主高寧雪前來投靠,務必要將高寧雪控製起來,火速,秘密送往京城。
宜王收到奏報時,蕭盛與高寧雪的婚期早就過去了,密報先大內旨意一步,傳到了泰州。
東方瑞眉頭緊鎖,將絹報拍到書案上,怒道:“胡鬨!”
宜王輕笑一聲,無所謂地說道:“我這小侄女,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東方瑞卻一改往日與宜王共處時的輕鬆,重新拿起那塊絹布,看了又看。
“怎麼,你擔心她?”宜王笑著問道。
東方瑞神情凝重地說道:“殿下彆再笑了,雪兒會死的。”
宜王也不由得蹙眉,疑惑道:“怎麼會?”
他的這位小侄女,因為身世淒苦,從小在宮中長大,很得先帝和太後的寵愛,幾個皇子也都很疼愛她,再加上從前還有東方瑞打著師徒的名義,暗中保護,給她善後,漸漸地把她寵得有些無法無天,不過到底隻是個無關社稷的縣主,這麼多年來也平安過來了。
平燕王府血脈凋零,隻剩下高寧雪這一個小輩,先帝和太後憐惜高寧雪身世淒苦,才給她安排了這樣一個得力的夫家,為的也是等到平燕王百年之後,
高寧雪不會被人欺負了去,這可是整個皇室都知道的內情。
在高寧雪的身上,類似的“胡鬨”
“?[(”
,高寧雪也得以全身而退,如今不過是逃了個婚,怎麼就如此嚴重了?
東方瑞沒有解釋,隻是緊緊攥著絹布,眼睛有些紅,說道:“殿下,臣要見吳蔚。”
“你不是說還不是時候嗎?你彆慌,先和我說說,你究竟看出什麼了?這密報裡也沒說重話啊,不過是想捉她回去成親而已。”東方瑞的失態,令宜王頗感意外。
自從東方瑞躲在他這兒,幾乎從來不會提起她昔日的徒弟高寧雪,宜王還以為是東方瑞因為明鏡司的事情記恨上了高寧雪呢。
今日專門把這份密報給東方瑞送來,也是想讓她開心的一下的。
東方瑞瞪著泛紅的雙眼看著宜王,說道:“這樁婚事,乃是先帝所賜。就算是當今皇上,也不能違背先帝的旨意,他之所以發了這樣一份密報來給各地的藩王,秘使,定然是蕭家催得緊了,若是不能儘快將雪兒尋回,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是說……他想處置了雪兒?”
“先帝欽點的婚事,除非一方死了,婚事才能作罷。蕭盛是蕭家這一代最傑出的才俊,蕭家會頃全族之力保住蕭盛。到最後……為了皇室的顏面,雪兒隻能消失。”
宜王雖然覺得東方瑞說的有道理,卻也覺得東方瑞把結果想象的太嚴重了。
“你是不是把事情想複雜了?如今太後鳳體安康,有她從中斡旋,寧雪不會有事的。”
“就是因為太後尚在,雪兒更不可能活!殿下想想,到底是夫家的族孫女重要,還是與自己有血親的母家侄孫更重要?太後最疼愛的兒子已經不在了,她如今最記掛的,會是什麼呢?難道會是最有可能害死她最疼愛兒子的,另外一個不甚喜愛的兒子?太後現在最在乎的是她的母家!蕭國舅愛屋及烏,因著太後的喜愛,從前也更傾向於四皇子,太後難道不會擔心這個?在她有生之年,她定然要排除一切障礙,確保她百年以後,蕭家能長盛不衰!”東方瑞緊緊攥著拳頭,還有許多該和宜王解釋的問題,可她卻突然失了耐心,轉而說道:“我要見吳蔚。”
……
宜王沉思良久,答道:“本王可以答應你,不過你想清楚後果了嗎?出了岔子,本王也保不住吳蔚。”
東方瑞啞著嗓子答道:“殿下放心,臣自有分寸。若是我能出去,何必麻煩旁人?吳蔚是我信得過的人,也是雪兒的舊友,隻有吳蔚能代替我去辦這件事。隻要……”東方瑞動了動嘴,接下來的話仿佛有些艱難。
“隻要雪兒能在皇帝與蕭家約定的期限內,主動回到京城,危機便可解除。趁著平燕王老千歲尚在……蕭家還會顧忌一二,遲了……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