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空的冬夏氣候變化是很強烈的,按照去年的經驗,吳蔚知道自己凍在後山平台上的水馬上就要結冰了,便和繡娘還有柳老夫人說了這件事,準備去尋張水生過來幫忙,給冰塊脫膜,貯藏。
吳蔚和繡娘玩鬨了一陣,肚子都有些餓了,吃了飯便穿戴整齊,拿著掃把下山去找張水生了,這座山上就隻有繡娘她們一戶人家,山路上的雪自然要歸吳蔚來清掃,否者氣溫稍有回升,山路就有可能結冰,再想下山就難了。
吳蔚一邊掃雪,一邊下山,勉強清理出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路,到了山下都快晌午了。
即便吳蔚這一年來沒少鍛煉,這一趟下來也把吳蔚累得夠嗆,熱氣順著頭頂往外冒,吳蔚稍微涼快了一會兒,便用頭巾把自己頭和脖子包了個嚴實,往張家去了。
冬日裡,農戶們沒什麼娛樂活動,大都躲在自家貓冬,張家也是如此。吳蔚去的時候張水生正和柳二娘子在西屋逗兒子呢,吳蔚擔心自己身上的寒氣沾到孩子身上,便等在院子裡,沒進屋。
張水生披著棉襖出來,笑道:“大冷天的,妹子怎麼在院子裡,進屋坐啊。”
“不了,我今日出來的時辰久了,身上都是寒氣,彆沾到孩子身上,就在這兒說吧。”
“還是妹子想得周到。”
“二姐夫,三天後麻煩你帶兩個信得過人到我那兒去一趟,穿得厚實些,有手衣的把手衣也戴上,要是沒有也不要緊,我讓繡娘做幾雙備著,用我的就行。”眼下正值國喪守製期,走親訪友的都很少,吳蔚專門叮囑要信得過的,以免被誤會成集會。
“行,要乾什麼活兒?需要帶什麼工具不?”
吳蔚想了想,答道:“可以一人帶一把乾淨的小鏟子,家裡要是有不要的草席也帶幾床過去,我之前不是請匠人開了一個山洞嘛,我在山洞裡凍了一批冰塊,估麼著再有三兩天就能凍實了,我想把冰塊脫膜壘起來。特殊時期就不供飯了,有一百文工錢。”
“哎,工錢什麼的快彆提,都是街坊鄰居的,誰能要你的工錢?”張水生不以為然。
吳蔚卻認真地說道:“特殊時期,這個錢是一定要給的,萬一有人問起來也好有個解釋,而且我這是一筆買賣,不給人家工錢可說不過去。”
聽到“買賣”二字,張水生眼前一亮,雖然現在張家已積累了不少家底兒,可一旦孩子開始讀書,那每日燒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有備無患自然是好的。
張水生往前湊了半步,問道:“什麼買賣?能不能也帶我一個?”
“就是這冰塊兒的買賣,二姐夫要是想做,那可就得辛苦點了,我那兒有特製的木桶,你拿回去一些,弄些乾淨水裝裡面,最好是能先燒開的再凍起來,山洞裡還有很多空間,你把凍好的冰塊挑上山去,在山洞裡放著,等到來年夏天天熱了,咱們把冰賣給百味樓,讓他們做成冰碗。”
張水生愣了,疑惑地看著吳蔚,問道:“冰?到了夏天那不都化了啊,
冰碗又是什麼?”
吳蔚耐心地解釋道:“我那個山洞建在半山腰上,
陽光射不進去,
周圍還有不少樹蔭,而且還是背風坡。隻要咱們冰塊的數量夠多,做好保溫隔熱的工作,那就一定能存放到夏天。雖然在運輸的過程中會有損耗,好在百味樓離咱這兒不遠,用厚草席裹著,再用馬車來拉,就沒問題。而且冰碗這東西取的就是冰塊的芯兒,外層的冰,安全起見最好是鑿下來放在盆裡納涼用。冰碗就是……講究一些的呢,用冰鑿成一個碗,裡面放上各種水果,豆沙,冰沙,牛乳,拌勻了吃。做得簡單點兒就弄些冰塊,跟這些東西一起拌勻了放在碗裡一起吃,總之就是消暑的美味。我想著一塊冰按照一兩銀子賣了,按照百味樓的價格,一個冰碗就能賣到一兩銀子,去百味樓吃飯的都是不差銀子的主兒,他們吃得起。這是不是一筆好買賣?”
“……冰真能放到夏天?”
“你到時候不就知道了?二姐夫願意乾的話,我留出一塊位置給你。”
張水生一想,反正不過出些力氣,哪怕到最後都化了自己也沒什麼損失,便答道:“成,那就謝謝妹子了。”心裡還是不太相信冰能存放到夏天。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彆人,咱們乾成了以後肯定會有效仿的,但是第一年的錢是最好賺的。”吳蔚的目光閃了閃,心想自己最好能大賺一筆,讓得知此事的村民們生起效仿之心才好。
……
張水生邀請吳蔚到東屋去暖和暖和,吳蔚看了看天色表示自己要回家吃午飯,便回去了。
回去以後吳蔚請繡娘趕製幾雙手套出來,繡娘當天下午便開始做活了。
繡娘的手藝活兒自是沒話說,第二天一早就趕製出了五副手套,裡面夾了厚厚的棉花,舒服又保暖。
到了第三日一早,張水生帶著兩個精壯的青年來到了小院,這兩人吳蔚和繡娘都認識,幾人在院裡說了一會兒話,便領了手套,在吳蔚的帶領下往後山去了。
吳蔚本不想讓繡娘參與,繡娘那個痛經的毛病最怕受寒,治了一個夏天才算是徹底好了,可繡娘堅持,吳蔚拗不過,隻好又拿了兩個厚氈墊塞到了繡娘的鞋裡,才扯著她的手出發了。
一路上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他們都很好奇吳蔚花銀子鑿這個山洞的目的,吳蔚照實說了是藏冰用的,兩人的反應和張水生一樣,隻當吳蔚是在說玩笑話。
山洞裡,百十來個方形的特製木桶擺得整整齊齊,桶底是一塊整板,桶壁則是數塊長板,用榫卯結構拚接的嚴絲合縫,隻要把卡扣一個個拆了,再把箍在外面的幾道竹篾拿下來就能把桶壁卸下來,不得不說這個時代木匠的手藝了得,吳蔚隻稍稍解釋了自己的想法,他們便做了出來,隻可惜這門手藝到了後世,沒有保留下來多少。
吳蔚演示了一遍拆桶的過程,指著最裡面的一間山洞,說道:“打底兒的台子我已經請人弄好了,把冰塊壘在上面就好,一層冰,一層草席,裹嚴實些。”
幾人表示明白了,紛紛動手開始拆木桶,
吳蔚和繡娘負責將拆下來的木桶重新拚接回去,
靠著牆邊倒扣著擺好。
這些木桶的料子加上工匠的工費,
吳蔚花了十兩銀子,和開鑿山洞一個價,不過吳蔚覺得值,桶的容積和浮力吳蔚是算過的,能坐下一個成年人,做成這種可拆分的結構,也方便零件的替換,可替換的零件吳蔚還有一大筐。
很快,冰塊就全部卸了出來,幾人開始往指定的位置搬運。吳蔚和繡娘蹲在地上繼續拚裝木桶,吳蔚對繡娘說:“繡娘,左邊那個山洞裡我留了一大筐的備用零件,要是有損壞的直接找了新的替換就是了,現在咱們銀子不多,等把冰塊賣了,我再請匠人做一批這樣的木桶。”
“做那麼多木桶做什麼呢?”繡娘不解。
“你看啊,在這個木桶下面加裝輪子,前面綁上繩子就是一輛小車,等開春了我去收些便宜的陳糧回來,就可以放在這個桶裡,每個木桶外面貼上標簽就知道裡面是什麼了。”吳蔚看著繡娘,目光難明,低聲道:“萬一有一日,發大水了,一個木桶能浮起一個成年人。”
繡娘覺得吳蔚這話很不吉利,便蹙眉勸道:“彆亂說,這話要是被旁人聽到了……”
吳蔚輕笑,自顧自地說道:“是啊,我也覺得這話挺不吉利的,所以也就能和你說說。”
繡娘剛想說些什麼,餘光瞥見有人來了,便改口道:“他們出來了。”
“蔚蔚,都壘好了,你去看看?”張水生說道。
“好。”
吳蔚到冰室中一瞧,滿意地點了點頭,拿出用紅繩串好的三吊錢,分彆給了張水生和另外兩人。
張水生也沒推辭,又說了幾句便帶著人回去了,山洞裡就剩下吳蔚和繡娘,二人繼續拚裝木桶。
過了不知多久,繡娘突然問道:“蔚蔚,你是不是……”下面的話,繡娘組織了半晌也沒說出來,是什麼呢?是未卜先知,還是什麼?
這要是發生在小槐村,妖言惑眾,是要被燒死的。
繡娘不敢說出口。
吳蔚沉默了,機械地組裝著木桶,良久方開口道:“你知道小槐村村口的定風石,是一顆湖底石嗎?”
繡娘點頭:“小時候聽村裡的老人說過,可那都是百年前的事兒了,說是從前小槐村那邊是一片大澤,後來不知哪一年天崩地裂,湖水沒過多久就流乾了,但是周圍的土地卻異常肥沃,種什麼都好。陸續搬遷過來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民,在此地安居落戶。所以小槐村的姓氏也是整個清廬縣最多的,彆的村子都是幾個大姓。”
“我我教過你一個成語叫‘滄海桑田’你還記得是什麼意思嗎?”
“嗯,就是說大海變成了田地,田地變成了大海,指得是事物的變化很大。”繡娘說完,臉唰的一下就變白了。
“繡娘,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是妖怪。我隻知道小槐村地勢低窪是事實,張家村的地勢也不高,你就當我杞人憂天吧,但願什麼都不會發生。”吳蔚想到了那個湖中的牌坊,苦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