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守門之人(1 / 1)

女仵作 請君莫笑 6616 字 6個月前

新皇恩澤,頒布的第二道旨意便是大赦天下,減免一年的賦稅,減輕徭役。

這是一條切實的惠民政策,百姓們無不歡呼雀躍。

如清廬縣這種偏遠的小地方,先皇的豐功偉績,雄才偉略大多不能傳到此地,但賦稅和徭役的減免卻是實打實的,是以雖然先皇駕崩,村民們面上裝得苦大仇深,心裡頭卻是美滋滋的。

操心政事,那是京城的大人物該想的,如繡娘,吳蔚,柳二娘子一家子,這種最底層的百姓,更在乎的是能否吃飽穿暖。

不過既然聖旨抵達,該做的還是要做的。

一時間,平日裡滯銷的白布變得緊俏,各家各戶有存貨的也都拿了出來,在自家門楣上掛上一條,再在頭頂綁上一條二指寬的,至少要過了二日,頭上的才能摘下。

知縣派人來村裡送了公文,村長遣了一批人出來,挨家挨戶通知:有要辦喜事的全部延期,集會,絲竹一律全免。

皇帝駕崩,舉國哀悼。

身為穿越者的吳蔚也接到了柳二娘子送來的白布條,見證了梁朝曆史上一次重大事件。

原本山洞竣工了,吳蔚是想擺幾桌宴謝匠人的,如今也免了。

夜裡,繡娘小聲詢問吳蔚:“蔚蔚,新皇大赦天下,是不是東方大人也能回來了?”

看著繡娘期待的目光,吳蔚卻歎息著搖了搖頭,答道:“據我所知,‘十惡不赦’之罪是不能得到豁免的,東方大人殺害皇嗣,畏罪潛逃的罪責不輕,恐怕……”

繡娘也跟著歎了一聲,小聲問道:“你這幾個月每夜都會點燈看卷宗,今夜怎麼不看了?”

吳蔚沉默了一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藍星時,吳蔚過大量解密的刑事卷宗,所以即便吳蔚不是刑偵專業出身,多少也明白一些。

以藍星的辦案眼光來看:東方瑞是沒有殺人動機的。

她以女子之身入朝為官,掌管著皇帝直屬的衙門,未婚又無子嗣,全完沒有必要參與黨爭。

在高寧雪的敘述中,東方瑞也從未有過結黨營私的舉動,不結交朝臣是她一貫的立身之本,這樣一個人跑去殺皇子做什麼?

如果假設東方瑞是被人陷害的,那就要看四皇子的死,何人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與四皇子同為嫡出皇子的太子了。

縱觀曆史長河,因為帝後偏愛而廢長立幼的例子又不是沒有,且當時的宴會是由太子一家主辦,太子又掌握著莊子裡所有的禁軍,他是有能力殺掉四皇子,再嫁禍給東方瑞的。

而東方瑞的潛逃,也是意識到了自己對陣太子毫無勝算,不得已而為之。

當然,以上的所有,隻是吳蔚個人猜測,並無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

這段日子,吳蔚白天在後山忙活開鑿山洞的事宜,晚上秉燭夜讀,梳理卷宗,光是筆記就寫了五十多頁。

即便希望很渺茫,吳蔚

也想出一份力。

可如今呢?

沒用了。

太子登基了,成了整個梁朝的最高統治者,在一個封建社會裡,不管是東方瑞還是高寧雪,都無法扳倒一個統治者,更何況是自己呢?

吳蔚由衷地感到惋惜,那個“洞若觀火,執法如山”

的奇女子,恐怕要淹沒在曆史的長河裡了。

“蔚蔚?”

繡娘的呼喚打斷了吳蔚的沉思。

“嗯?”

“你怎麼了,表情這麼嚴肅?”

“我沒事,隻是,覺得可惜。”

繡娘隱約感覺到了什麼,默默牽起吳蔚的手,不再說話了。

第二日,吳蔚便將所有的卷宗和她寫的筆記裝到了一個木匣裡,想直接丟到灶台裡一把火燒個乾淨。

捧著木匣走到廚房,吳蔚蹲了下去,看著灶眼裡忽明忽暗的炭火,按著木匣的指尖逐漸泛白。

人的記憶力是有限的,過了這麼久,即便是高寧雪,恐怕也再不能寫出如此詳細的卷宗了。

可是,留著它們便是殺身之禍。

吳蔚幾度權衡,一咬牙把木匣丟到了灶眼裡。

看著木匣開始冒煙,發出輕響,吳蔚突然感覺到一股心痛。

她的腦海裡閃過東方瑞的身影,回憶起東方瑞對自己的教導,回憶起高寧雪流著淚的眼睛。

吳蔚毅然決然地將手伸到了灶眼裡,把黑了半邊的木匣拉了出來,拂去上面的火星,掀開木匣拿出裡面的卷宗死死摟在懷裡。

指尖,火辣辣的疼。

可是心痛的感覺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踏實。

“蔚蔚啊,我們做法醫的,就是要撥開這層迷霧,為警方提供最真實有效的線索,替死者說話,為活人討個交代,法醫是刑法的守門人之一,我們一定要把這道門給守好了,記住了嗎?”

“記住了,爸。我拿命守著呢。”吳蔚輕聲呢喃道。

……

吳蔚裁了二張油布紙,將卷宗細細包好,足足包了二層,重新找了個木匣把卷宗裝到裡面,取了鏟子。

“蔚蔚,你要做什麼?”

“去趟後山。”

“菜園子早都收完了,你要挖什麼嗎?”

吳蔚想了想,說道:“繡娘,你跟我一起去。”

“好。”繡娘起身,擦乾手上的水珠,跟著吳蔚出門去了。

二人沿著山路一路向上,走了半個時辰,山路也沒了,四周都是半人高的枯黃的雜草。

吳蔚指了指一邊的山頭,說道:“繡娘看到了嗎?那邊有一塊像手掌似的岩石。”

“嗯。”

“記住這個位置,從這裡向西轉。”

“嗯。”

又走了一會兒,吳蔚停了下來,面前是一顆奇異的樹,樹乾上有一個大洞,能容一人鑽進去的那種。

“這地方是我之前無意間發現的,樹洞裡面還有個乾枯的蜂巢,從那個手掌石轉過來

,再走二二百步就能看到。”

吳蔚從懷中拿出木匣,對繡娘說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有能力給東方大人沉冤得雪的人,或是高寧雪來找。萬一我不在,你就帶她來這裡,這個木匣是高寧雪的寫的卷宗,還有我做的筆記,我能力不夠,無法從裡面找到證據,但我相信這裡面一定藏著案情真相的一環,隻是如今這些東西放在家裡太危險了,今後這件案子咱們誰也彆提。”

繡娘鄭重地點了點頭,小聲說道:“你彆說得這麼不吉利……你怎麼會不在呢?”

吳蔚勾了勾嘴角,說道:“我會在的,隻是這麼重要的秘密,我一個人守著風險太高了,咱們一起當個守門人吧。”

“嗯。”

繡娘看著吳蔚鑽到了樹洞裡,把木匣放了進去,二人便回去了,路上繡娘格外留意了周圍,又記住了幾個能指路的標記。

上山容易下山難,繡娘和吳蔚回到自家院子裡時,已是夕陽西下了。

柳老夫人拄著手杖站在西屋門口,看著吳蔚和繡娘,笑眯眯的。

吳蔚和繡娘一邊笑著彼此的窘態,一邊動手去摘對方頭上,身上沾到的蒼耳。

繡娘說道:“慢一些,彆把衣服刮壞了,我們小時候上山玩,最怕遇到刺刺球了,沾到身上不好取,掛到肉了還特彆疼。”

吳蔚取下繡娘鬢間的一個蒼耳,笑道:“我都有好多年沒見過蒼耳了,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奶奶在山上開墾了一小片地,我和奶奶上山經常被蒼耳沾到,長大以後就沒再見過了。哎,繡娘,你說這玩意能吃不?油炸?清蒸?炒出來是個什麼味道呢?”

繡娘嗔了吳蔚一眼,道:“就知道吃,這個可不能吃。”

……

整理完蒼耳,吳蔚和繡娘一轉身才看到站在門口許久的柳老夫人,兩人立刻像犯了錯誤的小朋友似的,紅著臉,不待解釋,柳老夫人便拄著手杖回屋去了。

吳蔚朝繡娘吐了吐舌頭,拉著繡娘去水龍頭邊洗臉去了。

……

另一邊,各路藩王也陸續收到了先皇駕崩的消息,依製無需請奏,便可入京吊唁。

蕭侍郎公務繁忙,隻在泰州留了十日便回京去了,高寧雪則被自己的爺爺留在了泰州,等待婚期的來臨。

接到消息,老燕王立刻點了人馬,帶著高寧雪一起入京。高寧雪本想順便來吳蔚這裡,問問吳蔚有沒有查到什麼蛛絲馬跡,卻因老燕王看得緊,沒能如願。

燕王府的儀仗一路疾馳,抵達了京城。

……

清廬縣之外發生的事情,吳蔚一概不知,她依舊和繡娘過著屬於她們的小日子。

每月回清河縣一趟延期遷令,順便和張成溝通溝通感情,給他帶一些清廬縣的消息。

時間總在不經意間溜走,一轉眼清廬縣便下了當年的第一場雪。

一覺醒來院子裡皚皚一片,吳蔚頗恍惚了一陣,總感覺秋收才過去了沒幾日,竟就下雪了。

一家人齊出動,繡娘和吳蔚負責掃院子裡的雪,柳老夫人則拿了一塊淨布,撣去柴火堆上面的積雪,並在上面加蓋一層草席,免得柴火受潮,冬日難捱。

吳蔚一時興起,和繡娘一起在院子裡堆了兩個雪人,還拿了兩根胡蘿卜做鼻子,取了四顆乾棗子做眼睛,看得柳老夫人又是一陣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