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如此詭異(1 / 1)

女仵作 請君莫笑 5498 字 6個月前

上座知府大人目色一凜,撚著胡須低沉道:“方少樘,錢江,本官現判二人矯造供詞,草菅人命,無顧律法,知情不報,意圖嫁禍,你二人認是不認?”

聽著知府大人羅列的罪名,吳蔚的眼皮一跳,心中逐漸有了些猜測,之前東方瑞已經給她透過底兒,無論是高寧雪突然出現在清廬縣的義莊裡,還是禁軍的屍體出現在清廬縣,都直指另一樁大案——祥瑞失竊!

這二人一位是隔壁清河縣的知縣,一位是師爺,如此一連串罪名下來,案情……似乎清晰了。

吳蔚忍不住朝東方瑞望去,隻見對方神情自若淡然,目不斜視,吳蔚知道東方瑞察覺到了自己的目光,隻是沒有看過來罷了。

吳蔚又將目光投向跪在堂下的一眾犯罪嫌疑人身上,穿得都是一樣的衣裳,各個蓬頭垢面……吳蔚實在分不清知府大人點的是哪兩位。

一陣長長的沉默過後,一個老邁的聲音響起,道:“下官冤枉!”

隨之響起另外一個虛弱的年輕聲音,同樣是:“下官冤枉。”

吳蔚目露輕嗤,心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狡辯。

知府的表現倒是平和許多,隻是從桌上一眾卷宗證詞中翻找幾下,抽出一遝來舉在手裡,說道:“本年,三月初八,清河縣縣衙曾抓捕一對本地父子歸案,罪名是……慣偷。是也不是?”

方少樘和師爺沉默片刻,這次由方少樘回答道:“是。”

“判了什麼罪名?”

“……是,慣偷。年前清河縣境內頻頻失竊,調查發現作案手法似曾出現過,下官一路翻閱卷宗找到了多年前的一名嫌犯,是一位頗有手段的小偷,沿著此線追查下去發現那一脈早已絕戶,卻調查到大人所言的這對父子曾在那人晚年時照顧過一段日子,遂推斷那人可能將偷盜的手法傳授給二人,下官立刻發了捕快前去偵辦,在那父子二人家中的地窖裡發現了贓物若乾,喚來失主也都對得上號,便發了逮捕手令將那父子二人緝拿歸案,二人見證據確鑿便當堂認罪了,之後的判決……均依照本朝律例,隻是那老父年紀大了,挨不住脊杖,死在了刺配的路上,其子毆打守衛意圖逃跑,慌不擇路之下墜落山崖,那二人的落了手印的認罪書還在卷宗室內存著。事後下官……本一片好心還為這家人的遺孀破例發了撫恤,大人所述罪狀,下官絕不敢犯,實乃誣告,請大人明鑒。”

常知府聽完,冷哼一聲,說道:“誣告?你可知是誰將你們送進天牢的?”

“……知道,是明鏡司的人。”

“那你可知這位是誰?”說著知府朝著東方瑞抬手示意。

方少樘並不抬頭,低聲答道:“明鏡司正使,東方大人。”

常知府捋著胡須斥責道:“明鏡司位同六部,是禦賜欽點的辦案衙門,東方大人官居三品,會不遠千裡特意從京城來誣告你們?!”

堂下鴉雀無聲,這些跪著的人裡面,都是知道東方瑞的,那可是號稱“洞若觀火,執法如山

”般的存在,誰也不敢嗆上一句。

方少樘梗著脖子,不吭聲,卻也不認罪。

吳蔚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常知府羅列的罪名最嚴重的也不過是殺頭罷了,可若是認罪……常知府勢必會進一步追查方少樘等人的動機,若是被扯出他們有意混淆視聽,抹去祥瑞失竊的線索,一個落不好……夷三族,誅九族,甚至縣裡的大戶也會跟著遭殃,那才真的是萬劫不複,方少樘是聰明的。

常知府也不惱,陸續取出兩個卷軸和幾張紙,說道:“這裡,是那父子二人,三代人丁,籍貫,職業,以及這家的田產,一個五口之家,有旱田五畝,良田兩畝完全能養活自己,他們三代之內雖然出了一個慣偷,可畢竟於這父子二人而言並非直係,其父母,祖父母都是老實可靠的莊稼人。這份卷軸裡,記錄了五十二戶同村百姓的證詞,對這父子二人的評價頗高,都道這二人老實本分,勤勞肯乾,其家家宅和睦,友愛鄰裡……至於你說的那個曾照顧過那慣偷一陣子,確有其事,不過也隻是儘了晚輩的孝心罷了。”說著常知府大袖一揮,將其中一份卷軸甩開,卷軸順著大案一直滾落到地上,停在了方少樘面前。

吳蔚眯眼去瞧,隻見那卷軸上記錄的乃是五十二戶同村百姓的證詞,有的是農戶自己寫的,有的是由旁人代為書寫,不過每一段證詞下面都落了手印,且清清楚楚地標注了是何人,何時,何地所陳述,何人代寫,何人詢問,證人家的具體位置,如此詳細妥帖,工程浩大卻也經得起校驗推敲,不用問也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

見到這份東西,方少樘面色灰白,明白今日是在劫難逃了,他依舊沉默著,常知府又拎起幾張落了手印的宣紙,說道:“這幾張是市集上的米莊鋪子夥計的證詞,最近五年那對父子每年秋收之後都有餘糧賣到米莊。還有你所言的幾樁所謂‘慣偷’的案子,其中有幾宗案件事發時,這對父子的不在場證明,同村人的證詞,隔壁幾家鄰居的目擊證詞。”

“還有……東方大人已派人去調查過,那次押送到胡州的隊伍,僅有這父子二人!你口口聲聲說你所做判定皆為依律行事,按照本朝律例,刺配押送的隊伍一次不得低於十五人,若不足可先押解至州府,待人滿統一發配,怎地偏偏這對父子如此特殊,且出城不過百裡就相繼出事了?你這分明是殺人滅口!”

“啪”的一聲驚堂木拍下,方少樘和錢師爺齊齊打了一個哆嗦。

“既然你無心認罪,本官也懶得聽你二人狡辯,如今證據確鑿由不得你們不認罪!來人呐!”

“在!”

“原清河知縣方少樘,師爺錢通,矯造供詞,草菅人命,無顧律法,拒不認罪罪加一等!本官判決,革去二人官職,功名,押解府牢待本官稟明刑部複核,秋後問斬!其餘一眾涉案的清河縣衙役,巡捕,按從罪論處,革去公職,脊杖八十,刺配幽州!”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大人!”

“大人,小的知錯了,大人,都是方知縣和師爺逼的!”

“大人,小的們隻

是奉命行事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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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知府不為所動,東方瑞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常知府從壺中抽出一支令簽隨著令簽置地,清脆聲響,衙役們齊齊上前,將一眾犯人押到堂外天井,重新套上枷鎖交給門外的聽候衙役帶走了。

那些人押走後公堂上瞬間寬敞了不少,這次吳蔚認出來了,最前面跪著的是原清廬縣知縣張寬,後面是衙役李六張興,還有胡書記官和幾位吳蔚並不相熟的衙役。

許是說的有些口乾舌燥,常知府也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放下茶盞壓案問道:“張寬,你可知罪?”

張寬一個頭磕在地上,聲淚俱下地供認了,不過……聽著聽著,吳蔚皺起了眉頭。

這張寬竟然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已經自縊的師爺身上,僅僅隻承認了自己的失察之罪。

吳蔚的眉頭緊鎖,早在案子剛剛發生的時候,吳蔚就覺察出這位知縣的狡猾了,包括給自己行賄時,他都沒有出面,一直躲在師爺身後。

與方少樘不同,張寬的手上並無人命官司,他本想做掉自己卻也沒有成功,如今師爺已死,死無對證,即便能找到證據,張寬最多也就是個“未遂”或者是“意圖”,梁朝的律例有懲治“未遂”的條款嗎?

吳蔚的心突突直跳,因為她突然驚恐地發現:常知府,方少樘,錢師爺和張寬,就和說好了似的,沒有一個人在供詞中提到過護送祥瑞那二十條人命,七個墳包!也沒有人提到祥瑞失竊的事情。

明明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祥瑞失竊而起,可是……就是沒有人提及此事!

就連東方瑞……所做的一切調查中,都沒有關於祥瑞失竊的相關信息。

難道?

吳蔚的疑心剛起,就自我掐滅了。

吳蔚相信東方瑞,當年她曾化身乞兒就為了收集“蛇妖案”的證據,她找到如此細致的指證方少樘的證據,不知費了多少辛苦就是為了不冤枉一個人。

還有,她明明官居三品,卻也沒有越過雷池半步,請來了常知府審理此案,畢竟明鏡司是京城的衙門,不好乾涉地方判案。

可又是為什麼呢,沒有人提及祥瑞失竊的案子,沒有人提起那七條人命官司,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吳蔚轉頭看了一眼,透過大門,穿過堂外天井,看到聚在衙門口的黑壓壓的百姓,難道……?

僅僅是因為此案涉及到了皇家,這次堂審又是公開審理,所以不便言明嗎?

如此,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有一點,吳蔚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方少樘和錢師爺或許是出於某種深層次的考量對此隻字不提,可為何把一切錯處推到已故師爺身上的張寬也如此呢?

還有下面的官差,衙役,巡捕,他們又是哪裡來的政治敏感?

吳蔚感覺一股寒意從足底升起,席卷全身。

這一切的人命,錯誤,算計,皆因“祥瑞失竊”而起,涉案人員卻無一人提起,如商量好了一般,又好似被人齊齊封了口。

吳蔚看向一臉淡漠的東方瑞,感覺仿佛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整個衙門團團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