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繡娘的遭遇,得益於柳二娘子的人脈活絡,張家村裡與張水生家交好的村民們多少都知道一些,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張水生直接了當地說道:“哎,都說這覆水難收,你說我那小妻妹已經確實被分家出來了,這半年日子過得苦極了,多虧遇到了貴人相助才有了那麼一點兒銀錢,買了這樣一塊地方安家,我那大姨姐一家又突然變卦,說什麼也不放人,沒辦法啊……我和她二姐商量,就暫時以我們家的名義給三娘安置個住處,後面的事兒再慢慢談吧。”
畢竟是自己的嶽丈家,張水生的話沒有說的太難聽,但是也算是告訴了張家村的人,這房子和地都是人家繡娘自己花錢買的,隻是暫且放到自己的名下,早晚有一天要歸還回去的。
聽到張水生如是說,在場的張家村人表情各異,他們都是清廬縣土生土長的良民,對小槐村的民風多少知道一些,張家村曾有祖訓同姓同村不通婚,所以張家村的男子多從外村娶妻回家,卻少有和小槐村結親的,當初張水生要娶柳二娘子的時候,村裡不少人都還勸過,好在柳二娘子是個好樣的,嫁過來之後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品行。
眾人雖然沒說什麼,卻也知道這柳家大姐和柳家三妹的仗,日後還有得打呢!
張水生見目的已經達到便沒有深說,組織大家將建房子的材料分門彆類放在最佳位置又說了幾句客氣話,便讓眾人散了。
接下來的日子,這原本寂靜的半山腰那可真叫一個熱鬨,隻見八個精壯的男子喊著嘹亮整齊的號子在半山腰上夯地基,整整夯了三日,不僅砸出了地基,還預留出了地窖的位置,順便把整個空地都給找平了,這樣建起房子來根基才牢固。
午後,繡娘拎著水壺,吳蔚背著一竹筐的吃食來到了空地上。
“二姐夫,開飯了。”繡娘低聲道。
不用張水生喊人,累了一上午的眾人早已說說笑笑地圍了上來。
這三日的午飯都是吳蔚借著張家的爐灶供的,食材是吳蔚自掏腰包買的,每一道菜也都是吳蔚親手做的,第一天是淨白的乾飯,配上蒜苗炒臘肉,溜白菜,土豆燴茄子,第二天是肉臊子手擀面,隻略微加了一點點粗糧增加嚼勁,肉臊子更是管夠,第三日吃的是蛋炒飯加了不知多少個雞蛋還有臘肉丁,配上柳二娘子親手醃的醬菜,那叫一個香!
三日下來這些人對吳蔚的印象非常好,如此識大體,不計較的姑娘,誰能不喜歡呢?
再加上吳蔚性格爽朗,不矯揉造作,沒費多大功夫就和眾人打成一片了,繡娘也在吳蔚的帶領下偶爾與眾人玩笑幾句,雖說都是粗獷的莊稼人,但這些人在對待兩位女子時很有分寸。
“幾位大哥,開飯咯!”吳蔚將竹筐放在木樁上,其中一人嗅了嗅,說道:“真香,是不是蒸白面饅頭了?”
吳蔚笑道:“二牛,這鼻子可真靈,可不就是白面饅頭麼。”
隻見吳蔚先從竹筐裡拿出一個砂鍋放在木樁上,又取出一個罐子放
在一旁,剩下的半筐都是潔白無瑕的白面饅頭,吳蔚掀開砂鍋裡面赫然是濃油赤醬,滿滿帶尖兒的紅燒肉,少說也有五斤以上了。
“嗬,吳姑娘實在是太客氣了,今天又吃這麼好的。”
繡娘說道:“饅頭是張嬸兒蒸的,紅燒肉是蔚蔚親手做的,還加了十六個煮雞蛋一起燉了快一個時辰呢,還有醬菜。”
另一人抓了兩個饅頭,咬了一口說道:“雖然嫂子醃的醬菜味道極好,可有紅燒肉吃,誰還稀罕醬菜啊。”
隨著一陣哄笑,眾人都取了饅頭,開吃了。
繡娘和吳蔚給眾人分發了碗筷,繡娘提壺給眾人倒水,水的溫度正好,吳蔚則盤膝坐到了張水生身邊和眾人聊天。
吳蔚的手藝得到了一眾好評,又有人說道:“今兒出門,我娘問我怎麼胖了,說我不是出門乾活去了,怎麼還吃胖了。”
“哈哈哈哈。”
二牛說道:“吳姑娘,我們和水生哥都是多年的老鄰居了,從小一起活泥的情分,你真不用這麼客氣,頓頓精米白面的,弄得我們都不好意思了。”
“就是,建房子又不是什麼重活,隨便吃一口就行了。”
吳蔚笑了笑,說道:“我主要是負責做飯,其實還是繡娘……她說從未見過像大家這樣熱心腸的人,她一個弱女子沒什麼能回報給大家的,隻能在吃食上找補找補了,你們要謝就謝繡娘吧。”
繡娘的臉有些紅,淺淺行了一禮說道:“建房子是人生大事兒,等房子建成我也是張家村的人了,沒什麼能回報大家的……我的女紅尚且拿得出手,今後大家要是需要個縫縫補補,做點衣裳,被面之類的可以交給我。”
張水生在一旁幫襯道:“三娘的手藝可是一絕,嫌遠的就把東西送到我家去,我幫著給帶過來便是。”
……
話說完了,繡娘頂著粉撲撲的臉頰望向了吳蔚,這些話是吳蔚一早想好了讓她說的,繡娘怎麼能不明白吳蔚的想法,能有這樣一個真心實意為自己著想的人,是何其幸運的一件事?
吳蔚隻是報以寬慰一笑,如今的繡娘可比自己剛認識她那會兒長進多了,吳蔚還記得那時候的繡娘是一個連大聲說話都不會的姑娘,你和她說話的聲音哪怕是稍微大了一點兒,她都不敢拿正眼看人的,儼然是深受封建荼毒和壓迫的淒苦女子。
回想這一路走來,繡娘也曾多次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保護自己,到如今她也能大大方方站在外人面前,表達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吳蔚的心裡頗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但更多的是替繡娘感到高興和自豪,繡娘並不笨,正好相反她其實是個非常聰慧的女孩,之所以初遇是會展現出那般模樣,完全就是柳家人害的。
這個過程吳蔚雖然引導過,但並沒有做任何“強硬”的舉動,她隻是把一些事實展現到繡娘面前,脫去懦弱的外衣全是繡娘自內而外的努力得來的。
……
吃完了中飯,繡娘和吳蔚收拾碗筷,剩下的人
不用任何人言語,
抹了抹嘴齊刷刷地乾活去了。
繡娘和吳蔚將水壺留下,
叮囑張水生回家的時候彆忘了帶回去,便告辭離去。
……
另一邊。
小槐村。
夕陽西下,家家戶戶炊煙升起,在田地間耕作了一天的農戶們也陸陸續續提著農具回家去了。
李鐵牛和柳翠翠這對夫妻今日卻異常的沉默,步子快得驚人,就好像家裡出了什麼大事似的。
柳家人丁雖然不多,卻是實打實的三間瓦房,院子寬敞,屋後還有個小院子,是牛棚和豬窩,一窩老母雞養在前院。
柳老夫人坐在院中的木樁上,忙了一天好不容易乾完了家裡的活,打掃,洗衣,挑水,喂牛,喂豬,喂雞,好不容易把晚飯燜到鍋裡想休息一會兒,看著自己的“孫子”虎哥兒在院子裡跑來跑去,蒼老的臉上綻放出笑容,溝壑深深。
李鐵牛和柳翠翠氣勢洶洶地衝進了院子,李鐵牛看了柳翠翠一眼,彎身抱起自家兒子洗腳去了。
對於“女婿”的反常,柳老夫人就和沒看見似的,隻扯著笑,對柳翠翠說道:“回來了,去洗洗,馬上就能吃飯了。”
柳翠翠看著自家母親,幾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來到母親身邊,儘量放低了嗓門,問道:“娘,你前幾日去市集給虎哥買毛筆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柳老夫人粗糙的手往腰間的圍裙上不自覺地擦了幾下,彆開眼,說道:“我不過是到市集上買了毛筆,還給虎哥兒買了點甘蔗紮糖就回家了,能、能聽到什麼消息?”
“咣當”一聲,柳翠翠丟下了手中的鋤頭,被陽光曬的黝黑的臉龐也看不出彆的顏色,隻是厚厚的嘴唇抖了抖,低吼道:“娘,我們都知道了!現在田裡都傳開了,三娘不知如何發達了,在張家村買了田,買了地,前幾日轟轟烈烈出了好幾輛牛車到市集上拉了建房子的材料回去,你還要瞞我們到什麼時候啊!”
柳老夫人聞言,就像犯錯的孩子似的,支吾了半晌也沒說出什麼所以然來,轉身到廚房看鍋去了。
已經去世的柳老爹和柳夫人,是小槐村裡出了名的老實人,被人家欺負擠兌了一輩子也沒見他們有何反抗。
倒是生了三個女兒一個比一個不簡單,老大柳翠翠膽大潑辣,大字不識竟能自己做主找了個上門女婿回家,二娘能說會道,踏實肯乾,嫁出去之後也沒忘了娘家,逢年過節的時常帶著女婿回娘家來撐場面。
至於柳家的三娘……
雖說命不好,卻有一手精湛的女紅,誰不知道柳家這看起來尚算不錯的家業,都是柳家三娘那雙巧手賺來的呢?
據說這三娘子可真是不得了,寒冬臘月被柳家人狠人趕出家門,在那個四面透風的老屋裡不僅沒死,還結識了“大人物”了,就連戲文裡才能聽到的那位玉面神機大人,也去過柳三娘家好幾次呢!雖然這些隻是聽說,並麼看有人親眼見過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