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次日早,項葵進電梯時，所有人為之側目。

雖然大家都是疲憊的社畜，但項葵長得不賴，平時上下班路上也有人在偷偷注意她,就是沒人敢去搭訕——但今天不同,她一進門,黑眼圈快掉到地上，人臉識彆愣是遲疑了兩秒,才不情不願地打上了卡。

項葵鬼似的蕩進了工位上，剛坐下,組長就要過來給她分配任務，一抬眼差點嚇死：“哎喲我天,你這臉色，要不要先請個假回去休息啊？”

“……不用,謝謝。”

要請假她早請了,項葵現在需要一些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眨了眨眼，打開繪圖軟件，隻感覺眼前一片蒼茫。

昨天和林熙的對話仍曆曆在目。

“所以我們現在是把人認錯了兩次？”林熙越說越覺得荒謬，“第一次我知道,是我沒說清楚，你把他認成了買號過來跟小徒弟劈腿的渣男,第二次,你把他認成了隔壁酒吧的隱藏款頭牌……對了,你當時為什麼不找越過夏天問一下？”

“怎麼問，問什麼，你哥是正經人嗎？幾多錢？”項葵真是百口莫辯,情急之下竟不慎性騷擾，“而且他當時穿的很……還不扣扣子……那立牌上面就缺他一個，不對號入座都難……”

林熙追問：“你就沒問過老板Finn臉長什麼樣？要過照片？”

“問了。”項葵都要蔫了，“她就說很帥。而且就算要了照片我也沒見過他的臉，看不出來的。”

兩人相對著沉默。

顯然現在要緊的已經不是Finn不Finn的事了，最緊要的是，如果奔赴不是牛郎，那他到底是誰。

難怪那聊天記錄看起來如此天衣無縫，項葵死乞白賴黏了這麼久，人家怎麼可能不以為她就是衝著網戀來的！

林熙：“你……”

項葵：“我……”

“其實往好處想，至少那個視頻裡確實是他。”對面好歹不是個米其林輪胎，相對無言，林熙安定軍心，“他有沒有說過自己是做什麼的？”

“說做生意的。”項葵痛苦閉眼，“我當時以為他說的生意……”

對不起，林熙差點缺德地笑出聲來。

項葵機警非常：“你在笑我是不是？”

“嗯？沒有啊。”林熙立馬搖頭，“我剛剛想起來高興的事情。”

沉默過後，兩人的視線又默契地落在了項葵的手機上。

還是沒有回複。

但沒有回複，就是最可怕的回複。除非自己兩三點發消息，奔赴會次日清晨再回，不然一個小時內都會回的，現在兩個小時過去了，那頭還是沒有動靜。

先想想要怎麼解釋比較重要。

項葵先祭出一套打錯字牌：“看看幾，看看茶幾。”

林熙：“這裡為什麼會有茶幾？”

項葵：“看看集，蠟筆小新看到第幾集。”

林熙：“他說過他看蠟筆小

新嗎？”

項葵：“在，趕趕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林熙：“G和K離得太遠了吧，你手指是電線杆嗎。”

項葵靈機一動：“不小心發錯人了！”

林熙：“你本來打算發給誰？”

萬分無奈，最下策隻能是直接承認並道歉，但現在奔赴什麼都不知道，她總不能一拍腦袋爽朗地說“哈哈不好意思把你認成牛郎了”吧，項葵沉默片刻，幽幽低下了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看你的雞的。”

林熙：“…………”

“你還說你沒笑！你嘴都憋歪了！！”

……

回憶結束，項葵此刻要面對的是更加慘淡的現實。

本來就沒睡好，尷尬地翻來覆去三四個小時，在想時間要是能倒流能有多好，就這麼迷迷糊糊的，鬨鐘響了。

她也終於看見了奔赴的回複，什麼都沒有，更沒有鳥圖，隻有一個標點符號，發送於淩晨三點。

【奔赴：？】

經常有奇人異士能從語氣中推斷出一個人的思想，項葵品著這前不沾後不著的問號，從中依稀看出了奔赴罵的很臟。

完了，問號要怎麼回？

其實奔赴以前也沒少甩問號，項葵翻自己的聊天記錄準備抄一下參考答案。

【奔赴：？】

【食人葵：有問，就有答，有問，就有記掛。有記掛，就有思念，你發問號，你在乎我(//`д′//）】

項葵：“……”

項葵，你在說什麼鬼話？！

沒發現不對的時候，隻覺得這種話對方肯定比她熟多了見多了，久經沙場，說什麼都無所謂，但現在知道對方極有可能真是第一次來玩網遊就被她禍害的正經人，項葵就真的很想穿越回去一巴掌把自己掄出外太空。

糾結半天，她到現在還沒往聊天框裡填上答案。

【林熙：現在什麼情況？】

【項葵：我還沒回。TT】

【林熙：事到如今，不如將錯就錯，反正騙都騙了。/墨鏡】

項葵自認還是有底線的。況且她本來想騙的是身子，跟騙感情能一樣嗎，騙的是浪子，和騙的是老實人就更不一樣了，這可不是能用“來都來了”的地方！

她一怒之下後沒怒多久，就灰溜溜地去幫組長交資料，上次去了一回，這次輕車熟路了。

項葵滿腦子還在思考如何絕地求生，聽見裡面的“進來”，心不在焉地開門進去，把文件往桌上一放，說明了幾句，越清“嗯”了聲，大概是聽清了。

她等著人讓她出去，等了半天，辦公桌上還是沒聲音，忍不住抬頭瞥了眼。

越清沒什麼表情地垂眼盯著資料，眼下有點青，削薄的唇抿著，但視線落在第二頁半天，沒翻一下。

看上去他昨晚也沒睡好，不知道去乾嘛了，跟朋友飆車去了？

項葵對霸總日常生活的猜測跟“東宮娘娘烙大餅”沒差，更何況這總還不是特

彆霸，不是很好猜。

她沒咳嗽，腳尖在地板上蹭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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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清這才回神注意到她，有點疲地想，今天怎麼是蠟筆小新來？

做生意的，認人能力要強，總不能人家覥著臉跟你笑半天了，你還沒想起來這是哪位大駕。合作方和下屬也是，最好是都得記住，但越清純記臉老記不住，於是發明了個挺冒犯的方法，那就是按照特征給人在心裡起外號來加深印象。

在黑T事件之前，組長在他心裡和植物大戰僵屍裡的窩瓜劃等號，現在又多了個DramaQueen，項葵的標簽是滾圓和蠟筆小新，除了上次不小心管長得像牛爺爺的合作方叫“牛總”外，這方法還是挺管用的。

……煩，怎麼這麼不專心，一早上分神多少次了。

“謝了。”越清又瞥了眼桌旁屏幕朝上暗著的手機，朝人點頭，“你先回去吧。”

門關了。

越清把沒看一眼的文件放下了。

沒回？

在找事？

……彆告訴他他因為這幾句話一晚上沒怎麼睡，你個小人葵睡到現在日上三竿了還沒醒？你還敢睡？？

他冷著臉把手機又丟下了，繼續看文件，沒看兩眼又把手機拿回來。

還沒回？

什麼意思？性騷擾完畏罪潛逃？

他罵一句了？還要他繼續問？

行，挺能憋，有本事之後都彆上遊戲。

他把手機調成靜音，丟到一邊，辦公室裡立刻安靜了，隻有空調隱約的風聲。

五分鐘後，越清難得這麼沉著臉，把手機拎了回去。

“……”

項葵回到自己工位上，屁股還沒坐熱，微信提示又來了。

【奔赴：解釋？】

項葵心頭咯噔一下，仿佛死神來了的音效：“……”

她蒼白地想，最好還是不要聽了，不知情還好，我要是解釋了你絕對會千裡迢迢過來取我狗頭的吧，說不定還要上1818黃金眼，把我開盒然後掛成風乾臘肉。

不管了，拖不下去了，遇事不決先道歉！

【食人葵：對不起】

【食人葵：(；д；)】

【奔赴：……】

項葵還在絞儘腦汁地想接下來該怎麼圓，對方的消息就發過來了，簡潔扼要，如同死亡宣告：

【奔赴：上線說。】

——————

項葵上線的時候，隻感覺有一座大山壓在自己腦袋上。

她本來還在磨磨蹭蹭地不主動去YY，結果小罵幫主私信找來報喜：

[私聊]等下又給人罵：小葵葵，你今天這麼早上線啊，最近工作輕鬆了點嗎，我們好久沒跟你一起打本鳥/大哭/大哭

[私聊]等下又給人罵：你真不用捐什麼幫會金，比起什麼十萬二十萬的，更想你上線跟我們一起玩！！是吧！！

[私聊]食人葵：什麼十萬二十萬o.

O？

[私聊]等下又給人罵：唉呀我問過奔赴了，他說他和你一人出十萬金，我就在想誰會突然給我們幫捐金……/摸腦殼

一人十萬金？？

[私聊]食人葵：他什麼時候捐的？

[私聊]等下又給人罵：前天啊，咋了？

頓時，一道晴天霹靂劈到項葵頭上。

這三個月，彆說零零碎碎的藥品食物投喂了，即便隻算大件的，加上自己背上的扇子，奔赴在她身上花的攏共上五位數了。

……就這還吐槽黎黎原上人傻錢多？不行，項葵，你是不是有點太壞了？？

她如果現在直接注銷所有賬號原地跑路，那就真的有點挑戰道德底線了。

躲不過，屏幕中間係統提示閃了閃。

【係統提示：奔赴申請與你組隊。】

[團隊]奔赴：來YY。

項葵：“……”

她注意到，奔赴的小房間原本是開放的，方便黎黎原上她們隨時過來串門，但今天加了把鎖，頻道內隻有兩人，安靜地隻能聽到對方勻稱的呼吸聲。

她像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一樣，頭皮已經開始緩緩發麻。

白發劍修出現在她面前，面無表情地將劍歸入劍鞘，往主城外的柳樹溪流處走去，食人葵忙不迭跟上，兩人並肩往前行去。

沒人說話，項葵硬著頭皮打開麥，叫了聲：“奔赴。”

奔赴的語氣很淡：“有事？”

“昨天那個。”項葵吞咽了一下，鎮定道：“我當時是在外面你也知道，我就是，突然不小心喝醉了，然後就……”

奔赴：“酒後吐真言？”

其實你猜的對，但項葵是絕無可能承認的，“腦子突然抽了一下。”

“彆人喝酒要麼吐要麼哭，你喝酒挺奇怪的。”奔赴涼涼道：“喝醉了喜歡隔空扒人褲子。”

項葵總感覺這話有點怪，她舔了舔嘴唇，“也不是喜歡，我以前不這樣。”

“意思是隻對我這樣？”奔赴不信，“我哪點讓你獸性大發了？”

怎麼一副還要大做文章的樣子，項葵本來都夠尷尬了，這沒說幾句臉已經開始發燙，隻想快點結束，不由開始嘀嘀咕咕，“你當我胡說八道……”

“你知道我什麼樣麼，就看看，見誰都想看看？”奔赴又開始隱晦地翻之前要照片的舊賬，冷言冷語：“那到底有什麼好看？”

項葵不想說了，想逃跑，想裝作家裡停電：“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看才要看的啊。”

林子裡大了什麼鳥都有，她隻是擔心自己萬一捉了半天捉到隻瘟鳥怎麼辦，沒想到一開始就跑錯路了。

捉鳥不犯法，跑到丹頂鶴園區去捉人家脖子，沒被打都算幸運。

奔赴聲調一揚：“還說？”

“我不說了。”項葵灰溜溜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關麥，準備在團隊頻道裡用自己的多年文字交流功底寫出800字才華橫溢的道歉小作文

來彰顯自己的誠懇，奔赴挺低的嗓音在那告知：“不許關麥，我沒說完。”

又來這招，項葵感覺自己頭頂都要冒煙了，“我都說對不起了！！”

奔赴氣笑：“你還在這跟我發脾氣？”

“…………”

屏幕裡的食人葵突然停下腳步，劍修愣了一下，也隨即停步，看著她沉痛地往旁邊走去，面向山壁前，站著一動不動了。

奔赴停了停，道：“乾什麼？”

“我有錯，我面壁思過。”項葵是真心實意的，“我在這思著，你先去做日常吧。”

奔赴沒說什麼，直接轉身走了。

視野裡的白發劍修徑直消失，項葵梗著脖子看了會兒L，還有點難言的失落。

……看來是真生氣了。

也是，換作是誰都生氣吧，本來一開始就是她有問題。

她在那面壁思過，思著思著就開始百無聊賴地撞牆，在地上用筆畫烏龜，畫著畫著，地圖上表示隊友的熟悉小藍點又開始往這裡靠近了。

奔赴閃身到她面前停住，挺平淡地說了聲，“過來交易。”

怎麼又回來了？

食人葵走過去，點擊接受交易界面，看到奔赴在上面放了個空山門派的稀有暴擊屬性紫戒指，是成品，精煉到了滿級，上面還鑲嵌著一顆八級寶石。

本來空山都是持續流多，爆發流少到不能再少，有價無市的東西，她之前一直留意著交易行，每次都不巧，沒人出。

“前幾天看到就隨手買了。”奔赴說，“點確定。”

項葵點了拒絕。

奔赴沒什麼語氣：“那我丟給野豬了，不知道誰能撿到。”

“……”項葵摳門屬性大爆發，咬牙點了確定，準備之後偷偷掛著去賣掉，到時候和扇子錢一起還。

夜色中，兩人站在潺潺溪水的山壁之下，柳樹枝葉拂過冷厲眉眼，輕輕撩撥著發尾。

食人葵還在面壁，奔赴撩起衣擺，在她旁邊坐下了。

項葵有點愣：“我在面壁，你在乾嘛？”

奔赴理所當然道：“監督你。”

聽語氣，還把前幾天買的戒指送她，項葵這關過得太容易，反倒覺得有點不安，懷疑是自己會錯意了：“你就……不生氣了？”

她很過分的。

耳機裡，奔赴挺輕地哼了聲，“在生氣。”

項葵：“噢……”

“但有什麼辦法。”他又涼涼地說，“某人似乎不太想哄我。”

在這瞬間，項葵隻覺得四周一片寂靜，隻有水流的聲音，和心跳的聲音，後者逐漸蓋過了前者。

她呆呆地想，昨天晚上，果然不是用一句“喝醉了”就能解釋過去的。

再這樣下去，她應該真的會網戀的，每天早上“寶寶”晚上“愛你”的，連麥十個小時一起睡覺聽那邊的呼吸聲，說一切沒有益處的口水話，把話題全都聊到沒什麼可聊後，就開始考慮奔不奔現，運氣好

的話，五個月後淡了就分手，運氣不好的話，可能還要撕得很難看，鬨上全服818，甚至藕斷絲連之後在大雨裡你追我跑互相撕扯，清算誰對不起誰誰又對得起誰，然後哐哐哐互扇巴掌……

一眼就能看到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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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要這樣，這一切都建立在欺騙的基礎上，食人葵不是她。

但她不想騙了奔赴還讓人家傷心，她得想個辦法，讓奔赴把好感給收回去，趁現在，快刀斬亂麻——

樓上洗浴間傳來聲響，林熙洗完澡出來了，正在窸窸窣窣地收拾東西，項葵看著她，腦袋上突然亮起一個燈泡。

有了！

“……”

另一端，越清抿了口水，眉峰微微蹙著。

他其實並沒成功把自己給哄好，也沒懂人到底在想什麼。

難道食人葵以前也經常找人要這種東西？那些人都發給她看了麼？她玩了這麼久，結過情緣也正常，但總不能遇到的都是那種不夠自重的人吧？

……算了，扯遠了。

她難道是在暗示自己和她見面？現在連情緣都沒結，說這個太早了。那是什麼意思，自己不給她看她會找彆人要嗎？找誰？

越清下意識低頭看了眼，反應過來之後臉都麻了：“……”

差點給帶到溝裡去。

他昨晚想問點人，但沒問出口。他一說“我有一個朋友……”陸則就問“小葵葵對你做什麼了？”，這要怎麼問？

那頭已經安靜很久了，越清把雜亂的思緒拂掉，打算結束“面壁思過”，帶人去做日常，就聽到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聲，好像在背後。

他猛地一蹙眉，“你家有人？”

“嗯。”食人葵立馬補上一句，“女孩子。”

補完，兩個人好像都愣了。

“行。”

剛剛她罕見地沉默了這麼久，應該是真的有在反省吧，越清唇角微動，“走……”

“小熙，幫我把那邊的水杯拿來一下！”耳機裡傳來食人葵略帶歌劇腔調的話語，甚至還自帶加強重音表強調，“媽有點渴了！”

越清：“？”

“哦，沒什麼的，你彆在意。”食人葵在那頭風輕雲淡地說道：“這是我女兒L，我還有個兒L子寄在彆人家，不怎麼回來的。”

越清：“………………”

這次。

他臉上空白的表情足足持續了二十秒。

但經過罪魁禍首長達數月的摧殘，他已經逐漸習慣了這種胸悶喉堵無處可言的感覺，甚至在無限的空白中還能緩緩想出一句話。

……不，食人葵的沉默從來不是反省。

隻是在憋個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