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在十五號的前一晚,林熙如約而至。

項葵開門時，沒來得及說“來都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因為林熙是空著手來的，就帶了個還沒頭大的小包,裡面裝著手機和充電寶。

“你這什麼都有吧？”她一進門就撲在沙發上,累得很,“反正我倆體型差不太大，能通用。”

項葵彆的不多,就睡衣特多，還不愛下樓取快遞,日用品都是一箱一箱地拿小推車囤，喪屍來了估計是整棟樓裡活得最久的一位。

電腦屏幕亮著,頂著【食人葵】ID的空山成女正在門派禁地裡掛機，林熙瞥了眼,說：“掛著等誰啊？”

乾坤是點卡遊戲,在裡面掛機的每分每秒都是要錢的。項葵剛開始玩的時候是為了省點卡，所以做完任務立馬就下，後來手頭沒那麼緊了，也沒這習慣，畢竟很少會有人來找她。

項葵把地上細細一根的頭發捏起來,放進垃圾袋裡，抬頭道：“就他啊。”

“他？”林熙饒有興致地一翻身子,“說說。”

項葵真快冤枉死了……好吧,其實也不那麼冤枉,但她保證自己當時隻是想歪了那麼一下，沒想到就那麼點的空檔被人逮了個正著，然後奔赴似乎就生氣了。

她揣摩著對方那就差凍上的語氣,總覺得比起“生氣”，更像是“鬨彆扭”，在那正兒八經地讓她以後彆在網上跟異性這麼說……這不合理啊，又不是什麼純情少男了，還整這出，搞得她還真有點心虛。

林熙作為軍師，主動提出要看看聊天記錄，項葵連著自己說的話合並轉發過去，杵那不動了。

“站這乾什麼？”林熙正準備翻，一頓：“還害羞？”

“也不是。”項葵頂著最凶的臭臉，說最軟和的話，遲疑地用黑眼仁瞟她，“你能不能去樓上看。”

隔著點距離就不那麼尷尬了麼，林熙差點被她笑暈過去，“行，我坐你小沙發上？”

項葵租的這間Loft層高4.8米，還挺寬敞，林熙上樓打開那些聊天記錄，一開始嘴角還是帶笑的，越看臉越僵。

……不是，這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啊！

這一股搞純愛的氛圍是怎麼回事？要這不是項葵發過來的，以她多年的經驗，隻覺得看這若即若離黏糊糊軟綿綿的樣，隻差捅破個窗戶紙都能直接榮升對象了。

項葵平時又宅又不愛交際，大學談的戀愛跟過家家沒兩樣，觸覺比較鈍也正常，她不懂，對面這身經百戰的牛郎還能不懂嗎？

她再定睛一看，不由感歎此人釣術之高明，看上去真是毫無破綻，讓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林熙定了定神，往下伸出個腦袋：“小葵，乾嘛呢？”

項葵悶悶地說，“選衣服。”

林熙把手機一丟，準備下去看看項葵在乾嘛。

可能是因為要去夜場，她終於把那身萬年不變的大T恤長褲給換下來了，默認裝備帆布包也沒了，穿著件挺

簡單的黑裙子。裸露的地方不多，她皮膚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眼睛黑，面無表情地站在沒什麼光線的角落裡，總有種揮之不去的距離感——好看是好看，但沒什麼人會主動來接近。

“怎麼這會就開始選衣服了。”林熙有點心驚膽戰的，“這麼重視？”

“嗯。”沉沒成本這麼大，當然重視了，項葵用一種“你說呢”的表情，很理直氣壯：“那我也不能像有些人一樣，隻洗個屁屁就去吧。”

她一向是很有素質的，做什麼事都認真。

林熙沒話說了。

“……”

食人葵在空山門派禁地掛了半天機，和奔赴做了個日常，沒上YY，他做完就要下線。

[私聊]奔赴：明晚不上。

[私聊]食人葵：嗯嗯我也是。^^

看到劍修在她面前消失，項葵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問他要加什麼幫會的事。

因為彩神的事兒，幫會和戰神幫的幫戰日期推了又推，項葵想著去幫會領地看看，一走就走到了貢獻榜前面。

最近材料幫會金庫都吃緊，這上面寫了幾行字，“神秘俠士”捐贈了二十萬金，今天剛捐的，小罵幫主正在幫會頻道裡疑神疑鬼地抓嫌疑人。

[幫會]等下又給人罵：是誰！！又有什麼企圖！！有誰目擊到了嗎？！！

[幫會]檀香剪：捐都捐了，又不能原路返回。

[幫會]檀香剪：那就直接收了吧^^

項葵：“……”

她看著句末那個簡略的笑臉，心頭有種模糊的感覺飄過。

這個笑臉是她從林熙那兒學來的，檀香剪呢？

看到食人葵站在領地門口，檀香剪緩緩換了個面向。

[私聊]檀香剪：要下了？

[私聊]檀香剪：晚安。

————

次日晚，項葵捏著那張入場券，和林熙一塊進了酒吧。

這地方女客比男客要多不少，桌上有禁止騷擾的牌子，提供幫忙叫車和代駕服務，老板一直在，門口保安也結實得真材實料，不像學校門口的保安，四個人湊不出兩副牙。

霓虹燈一直在閃，已經九點多了，人流匆匆，項葵左眼有點輕微近視，沒戴眼鏡，差點踩了彆人的腳，被林熙拉著手帶著進了包間——更像是一個半開放式的寬敞卡座，能看到那頭粉紫燈光的舞台，其他座位都是陌生人。

她找了個角落把自己往裡一塞，準備低頭玩會手機壓壓驚，再抬頭的時候，林熙已經管旁邊的煙熏妝女孩叫“姐妹”了：“……”

項葵驚恐萬狀。

【食人葵：好可怕！！Σ(`艸′;)！！】

【奔赴：？】

【食人葵：我要是什麼時候能把社交技能點滿就好了。】

【奔赴：在外面？】

她這話沒頭沒尾的，奔赴竟然也猜到了大半。

【食人葵：你好聰明啊，怎麼這個都知道/愛心/玫

瑰/紅唇】

【奔赴：……說了不許親】

項葵把那個紅唇表情去掉，再發了一遍，對面又是一串無言的句號。

感覺像是拿她沒辦法。

過了幾分鐘，那頭發來句簡短的話。

【奔赴：你還嫌自己不夠討人喜歡？】

項葵：“……”

她拿起面前的酒精飲料，抿著嘴悶了半杯。

她遲鈍，但不是傻。這幾天奔赴說話總有種有意無意的潛台詞。

找他抱抱，他說什麼“不是情緣這樣不好吧”，找他聊天，他說什麼“先換個普通話題”，但日常照樣綁定著做，YY依舊綁定著掛，甚至項葵每天晚上登鬥地主都能看到對方點擊分享鏈接送過來的五千歡樂豆，ID萬年不變的“鬥地主能治頭疼嗎”，戰績0，他根本都不玩。

就好像他是單純對那簡陋又不上心的求情緣方式不滿意，她要是再認真說一次，他就多少同意了——像趴在高處懶倦倦又愛擺架子的大狗，正等著人給他擺台階下。

酒精衝上喉嚨，再漫上大腦，反而讓項葵有種彆樣的清醒。

再不來這裡，她估計要真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網戀了。

之前她總是看到那種被牛郎騙的新聞，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現在想想，又覺得有跡可循。

林熙拍拍她，分享情報，“我剛剛問了，Finn說是再過二十分鐘應該就到。”

項葵肅然點頭：“嗯。”

林熙狐疑：“……你喝酒了？”

項葵：“沒啊。”

因多年面癱的福，項葵有種特異功能，就是醉了和沒醉很難用肉眼分辨出來，硬要說區彆，就是醉了之後話會更多一點。

人聲鼎沸，項葵舔了舔乾澀的唇角，心臟跳動的速度加快了些，繼續道：

【食人葵：你今天為什麼不上線o.O？】

【奔赴：有事。】

【食人葵：什麼事？/疑惑】

【奔赴：查崗？】

【奔赴：不合適吧。】

【食人葵：……】

又來了。

還有什麼事，你馬上就來上班了！

【食人葵：(x`o′)/】

【奔赴：=)】

彎彎的括號，像小魚鉤。

入口處開始傳來嘈雜的聲音，像是有人進來了，項葵表情鎮定，緊繃感卻要無處安放，指尖漫無目的地在屏幕上掠過，竟然不知道還要說點什麼好，但總比什麼都不說要好。

她不該緊張的。

至少本來不應該這麼緊張。

【食人葵：我有話要跟你說。】

【奔赴：在這之前】

【奔赴：你是不是有什麼忘了問我？】

瑩亮的屏幕之上，隱約有低醇的男聲傳過來，不隻是一個，那頭匆匆忙忙湧進了不少人，其中包括一個明顯比其餘人要高大不少的身影，但離得遠，看不真切，

似乎在垂頭看手機。

他人氣頗高，人才剛進來，這邊的卡座就已經隱隱浮躁起來，身邊有人開始咬耳朵：

“那個是Finn吧？就最高那個。”

“是啊，出台費可高了，賊貴。”

項葵額頭上隱約有些汗意，輕言絮語中，有一句話飄進她耳朵裡：

“其實我之前好像聽人說，Finn他人有點不行……”

項葵：“？！”

她立馬坐直身子，酒都差點被驚醒。

什麼，說清楚點！

是“人”性格不太行，還是“人”那裡不太行，還是整個哪裡都不行啊！拜托，這對她很重要！！！

她頭一次憎恨漢語是如此博大精深，一句話能解讀出太多個意思。

那個身影裹在模糊的燈光下，緩緩朝這裡走過來，項葵不由心如擂鼓，緊張地手指冰涼，也不知道是因為社恐初次線下見面太緊張，還是聽到剛才那句話太緊張，她第一反應是低頭，劃開鎖屏。

奔赴最後一條消息還靜靜留在那裡。

問，對，是要問點什麼。

一直拖著沒問，拖到現在，萬一見面了之後發現是真的哪裡不行，那她這幾個月的綢繆，豈不是錯付了！

像是劃開現實與網絡的界限，又像是要劃掉自己那點朦朧的、不太受控的好感，項葵深吸一口氣，在屏幕上打下自己一開始就想問的問句——

【食人葵：在】

【食人葵：看看你的】

她剛發送出去，手臂就被一旁的好友拍了兩下，林熙低聲道：“來了來了！”

昏暗的室內，英俊男人披光而來，薄唇長目，鼻梁高挺，唇邊三分笑意，輕鬆自在地一打招呼：“嗨~”

穿的是絲綢襯衫，扣子解得很開，能隱約看到鍛煉良好的六塊腹肌，但肌肉線條很像是瘦出來的，沒有隆起的力量感。在頂光下，他的鼻梁微微透光，面中又平，有種“平地起大樓”的不和諧感，雙眼皮太寬了，有點壓眼睛。

和那個視頻裡兩模兩樣。

項葵：“…………”

林熙：“…………”

兩人陡然安靜了，然後默契地齊刷刷轉頭看向這位的後方。

沒有人，隻有他一個。

“小葵，這應該不是我們奔赴吧。”林熙微微顫抖著，“我們奔赴應該是沒這麼偏英倫的長相？”

“可能還沒來。”項葵垂死掙紮：“再等一會兒吧。”

林熙：“嗯。”

英倫哥：“Hi，我是Finn~”

項葵：“………………”

林熙：“………………”

靜默過後，項葵開始木然地去解自己的鎖屏，動作極大，林熙一看她竟然連解鎖都不用手遮，已經完全明白這事要翻車，忙亂之中儘顯大將風範，立馬安撫道：“你現在急著乾什麼？拉黑？刪除？也不用這麼急，其實我感覺你們聊得還是挺不錯的……”

“我要撤回，馬上。”糊塗啊，她剛剛到底在想什麼？！項葵就差當場注銷微信帳號了，“超過兩分鐘要怎麼撤回？刪掉有用嗎？”

“你彆急啊，你又沒發什麼……打電話給張小龍還有救，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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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另一頭。

“你一晚上看多少次手機了。”越夏叼著薯片，在沙發上滾了一圈，把越清的毯子用腳趾頭夾到自己身上來蓋好，“和誰聊天？”

越清沒什麼表情地把手機放下，“沒誰。”

大堂裡的綠植活得不錯，正在肆意侵占領地，有隻邊牧正虎視眈眈地坐在他房間門口，時不時看他一眼，意思是快來開門，越清一拍它腦袋，無情道：“彆想了。再敢叼我仙人掌看我不把你毛褲剃光。”

本來今晚是要加班，但越夏朋友的母親正好病愈出院，幾家人正好一起吃頓飯，他總不能在聚餐的時候跑自己房間玩遊戲，又不是高中生。

邊牧不是自家的，有來住過一段時間，跟越清是多年冤家，聽他威脅，含冤帶屈地瞪了他一眼，趴到了越夏旁邊去。

越夏本來沒注意，說話的時候，又見到她哥瞥了眼屏幕，頓時心裡有底了。

“我聽陸則說，你最近天天和小葵葵綁定上下線，還買扇子穿情侶時裝。”她眼底立馬有光了，“真的假的？”

越清嘖道：“你又聽他廢話？”

越夏：“其實我還聽了點彆的，但不知道要不要說。”

“那就彆說。”

越夏看他，沉穩又不失肅然地說，“好吧。畢竟，我對網戀沒興趣。”

越清額角青筋一動，耳根立竿見影開始發熱，恨不得當即就把這狗妹按到地裡去當盆栽。

“到底什麼情況？”

越清懶得跟她說，但又覺得，說一說也沒什麼。他往靠背上一倚，掀起薄薄的眼皮，不冷不熱道：“就那樣。”

越夏：“？”

這是承認了？？

“有什麼辦法，她都那樣了，說不跟我做日常就不想上線。”又愛鬨又粘人又撒嬌還要生氣，越清垂著眼，沒怎麼停留地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冷淡道：“她對我是真心的，我被纏的受不了，也隻能先這樣。”

越夏：“…………”

喂現在看起來明明是你比較真心啊！！

手機屏幕忽的一閃，又一閃，緊接著，消息綠燈亮了起來。

越清蹙眉，伸手去拿，“一天能從早發到晚，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多話。”

估計又在發顏表情讓他上線吧。

或者問他幫會的二十萬金是誰捐的，然後正好麻煩他進去？

他指尖劃開鎖屏：

【小葵：在】

【小葵：看看你的】

越清：“？”

五個字後，似乎是擔心說的太隱晦他看不懂，愛鬨粘人且喜歡撒嬌的食人葵女士還嚴謹地增加了一個標注：

【小葵：*雞】

越清：“………………”

毫不誇張。

在這個瞬間，他的表情，空白了足足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