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

分享錯鏈接的之後一周, 項葵沒有再主動找奔赴說話。

兩人的最後一條消息停在一周前，沒再動過。

首先，不是她臉皮薄, 但這件事無論放到誰身上都很尷尬, 不亞於給輔導員不小心轉發了純情丫頭火辣辣；以及她嚴謹地按照安賓浩斯遺忘曲線分析過，大約在第八天奔赴會忘記這件事情，到時她再裝作無事發生地發一條訊息，順利地就此揭過, 一彆兩寬。

按理來說是這樣的，直到第六天晚上她登上鬥地主, 消息箱又多了個小紅點。

【您的好友[鬥地主能治頭疼嗎]點擊了您分享的鏈接, 助力您歡樂豆+2000，並留言：周六打嗎。】

項葵：“……”

這麼大的事，遊戲不說，微信不發, 非得給她鬥地主裡留言？

故意的吧？

她面無表情地把消息界面叉掉, 非常惡毒地想，等我得手那天你就完了，我真的會裝作玩S·M把你往死裡打。

但比起這件小事，還有一件事要更加令她煩惱——

“你原來是學法的啊？”小沫寶驚道：“好厲害，以後是準備當律師嗎？”

“也沒有這麼誇張……”耳背同學帶著她依舊五毛錢的電流麥羞澀道：“我是想過了公考去當法官……”

沒錯。

剛開始的話題其實隻是解釋今晚為什麼來的比較遲，耳背說背書背得有點晚，莫名其妙話題就從這裡轉到了大家的職業調查。

其實很正常，遊戲裡話題就這麼多，隻要長時間待在一起，說著說著話題就會延伸到現實上。甚至不用特意提，項葵偶爾從一些話語的細枝末節也能推測出來, 還有幫會微信群，裡面的群友經常會發一些日常隨手拍。

項葵是那種雖然一句話都不回但會把所有消息全部批閱一遍的類型，自然也包括照片。從圖片中，她能依稀猜測出來，小罵幫主是來南方上學的北方人，耳背同學是法學生，狂踹瘸子好腿應該是個在家辦公的自由職業者，還有六十大壽……嗯，應該真是一位退了休的心態年輕的阿姨，頭像和表情包都是大荷花。

YY裡的這位更是重量級：

“你在南方哪上學，澄江嗎？”黎黎原上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澄江大學特彆多的關係，我都遇到好多個校友了。”

看。這下又被她知道黎黎原上和她同城了。

“不是不是，在旁邊一點！不過坐高鐵過去也隻要半個小時，很近哦。”耳背同學羨慕道：“真巧啊，幫主倒是在澄江上學。”

你的保護隱私意識要強一些，但不多。

“是嗎？那你們有空可以找我玩，我家有電競房。”黎黎原上咳了一聲，“當然，反正空著也是空著，浪費電。我家很大，你們要是實在趕不及高鐵了可以睡花園裡。”

再說下去是不是要報家裡門牌號了。

黎黎原上：“就是清源區轉角藍色屋頂那棟。”

喂！彆說了！！

每當這種時候，項葵隻能假裝自己在掛機。

她不喜歡在遊戲裡和人討論現實，而且大家都隻是在隨口聊聊，幾乎不會追問，如果要追問，就裝作在喝水不小心沒聽到——以這群人切換話題的速度，她們根本想不起來自己前一句問了什麼。

“今天剪刀怎麼沒來？”黎黎原上想起來什麼，“不打競技場了嗎？”

“不對啊，今天周六啊。”小沫寶瞥了眼YY頻道，“咦，奔赴你在線啊。”

越清是手快點到常用頻道才切進來的，剛想退，就被小沫寶叫住，手停了停。

在線列表裡，穿著橙馬甲的食人葵蹲在那一動不動，麥倒是開的，也不知道人去哪了。

想到這，他開了麥，淡道：“今天先不打。”

原本周六的計劃被打亂了。剛才陸則十萬火急地發消息過來，說官方預告更新了個臨時副本，首殺隊伍的獎勵是神秘巨獸，世界大戰中能替幫會扛不少法傷，優勢巨大。現在全服的幫會都在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地拉人湊首殺隊，自然也包括無雙。

這事原本和他關係不大，但千殤未儘和露露情深那幾個毒瘤當時被他踢了，現在直接轉陣營加入了對立幫，正滿世界放話，要拿下首殺然後立馬跟無雙開幫戰。

遊戲裡就是這樣，恩恩怨怨來得輕易，散卻不容易，更何況無雙一直是個偏PVP幫會，下副本拿記錄的能力不算強。

[私聊]陸知秋：哥們，這事你怎麼說也要承擔個67.93%的責任吧。

[私聊]陸知秋：你肯定到時候要來我就不說了，就是，那什麼，你當時衝冠一怒為小人葵，現在能不能麻煩把她也拉到首殺隊裡來？

越清：“……”

你也叫什麼小人葵？跟你說過話嗎？

[私聊]奔赴：彆亂叫。

[私聊]奔赴：……而且非得找她？

[私聊]陸知秋：你知不知道全服唯一天武空山的含金量啊！這陣子肯定一堆人花錢都要請她，你可以不來，她都不能不來啊！！！/怒火/怒火

被煩得不行，越清點進微信，往下滑了幾滑才找到食人葵的聊天框，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一周前。

難怪最近耳根子這麼清淨。

[私聊]奔赴：她最近應該挺忙。

[私聊]陸知秋：何以見得？？細細說來/耳朵

越清幾句話簡短地把事兒說了，對面那頭安靜了半晌，陡然爆發出一長串的省略號。

[私聊]陸知秋：…………

[私聊]陸知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吧，怎麼人家生氣了你還不知道？

[私聊]奔赴：？

[私聊]陸知秋：據我分析，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臉皮很薄的，你把人家搞生氣了還不給台階下，你完了。後悔也來不及了，說不定在小人葵的心中你已經出局了。

越清皺了皺眉。

[私聊]奔赴：我什麼時候參加過？

[私聊]奔赴：而且她沒說過她什麼年紀。

[私聊]陸知秋：還用說嗎，從陰陽怪氣我的熟練程度來看大概就二十多嘛0.0

[私聊]陸知秋：你要實在嫌她話多，煩得受不了了，那我用你的號跟小葵葵聊行不。

[私聊]奔赴：有病？

[私聊]陸知秋：我要聊的是遊戲裡首殺隊的事，你想哪去了！/無辜/無辜

他直接把私聊頻道關了。

越清的確很少和人聊這種閒天，但他不蠢。更何況，他實在很難把臉皮薄這個詞和食人葵掛上聯係。

他沒退頻道，在YY裡隨口應了幾句，食人葵還是沒有聲音。

真掛機？

“……是啊，這遊戲的流水基本上都是工作黨在撐。”小罵幫主感歎一句，問：“奔赴你呢，也工作了？”

越清隨口道：“做生意的。”

話音剛落，食人葵那頭就傳來水噴了一桌子的聲音，還有咳嗽聲：“噗咳咳……”

“小葵，你原來在啊。”幫主納悶道：“那怎麼一直不說話，我還以為你去上廁所了。”

“沒有。”食人葵咳了幾下，語氣如常道：“我就是，剛回來。”

看吧。

越清徑直把頻道退了，和往常一樣傳送去極北之地采了會藥，進度條滿後準時下線。

去浴室前，他餘光瞥到手表顯示著十一點整，突然想起陸則的話，折返回來拎起手機看了眼。

一條新消息。

果然。

他就說，哪有那麼容易生氣，又不是真小學生。

點開：

【星巴克官方：星巴克好禮券！衝刺新品慕斯濃縮買一贈一免配送費福利！】

越清眉峰一蹙：“…………”

嗯？

卡夫卡呢？

和水豚打架輸了嗎？

————

忙完一天的工作，疲憊的項葵擠上地鐵，成功尋覓了個角落座位把自己精準地塞進去。

好……累……

這兩天忙得暈頭轉向，遊戲都少上了。按照艾賓浩斯遺忘曲線，今天是第八天，她該找個話題開始跟奔赴聊天了——不然對方忘掉的可能不隻是鬥地主，是整棵食人葵。

她拿出手機，又頓住了。

但是，用什麼開頭好？

完了，這種東西，就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算了算了，反正不著急，到家了再慢慢想也來得及。

屏保上的日期小程序提示她，3號是心理谘詢複查日，楊醫生問她下午老時間有沒有空，項葵回了個乖巧的貓咪點頭表情包，瞥到置頂毫無動靜的聊天框，在窗外飛馳的黑色景象中，突然回憶起了三個月前和對方的談話。

“你覺得自己對伴侶的要求有點高？”楊醫生笑眯眯地看著她，“沒關係的，對著我大膽說就好。”

“嗯……”項葵組織著字句，“簡單來說，我想要的是那種……由我決定什麼時候開始，由我決定什麼時候結束，在我需要和人接觸的時候陪在我身邊，試圖獨處的時候自動離開。對於肢體接觸，我希望他能以我的意願為主，但我並不會說出口，隻能由他察言觀色來判斷我到底想不想要，並且情緒穩定，不會主動問任何我沒有打算說的事情除非我……”

隨著她誠懇的實話，楊醫生溫和的臉色越來越僵。

楊醫生最後給出的結論是：“你現在的情況可能不太適合建立一段親密關係。”

林熙最後給出的結論是：“狗和男模之間選一個吧。”

“……”

項葵看著對面窗上自己面無表情的臉蛋，在心裡偷偷為自己辯解。

隻是說的誇張而已，她其實也沒有那麼陰晴不定，而且現在這個社會有幾個人適合建立親密關係？

手機振動一下。

項葵垂頭劃開鎖屏。

【奔赴：[正襟危坐狗.jpg]】

【奔赴：有事想問。】

項葵：“？”

怎麼回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這還是奔赴第一次主動給她發消息吧。

座位旁邊有兩個女孩子正在低聲打鬨，笑得很開心，看上去像是出來玩準備回寢室的大學生。離她近的那個沒抓好扶手，地鐵啟動時趔趄一下，輕輕摔到了她身上。

項葵下意識伸手去接。

那女孩子珠圓玉潤的，散發著蓬勃的朝氣和熱氣，兩人僅僅接觸一瞬，熱度就傳了過來，對方趕緊站起身，扶著她的手小聲道歉：“啊，對不起！”

“嗯。”項葵也笑眯眯的，“沒關係。”

手臂上的熱度好像還沒褪去。

是激素的原因嗎？有時候一個人待久了就好想有人貼貼她，最好兩個人嚴絲合縫又暖烘烘地抱在一起，就這麼靜靜地待著，聽著對方的心跳聲，什麼也不做。

她的視線回到和奔赴的聊天界面，那兒還坐著不知道從哪偷來的表情包，看著又嚴肅又萌。

項葵心頭一動，準備打字：

“555我來了我來了找我什麼事呀~~(*^▽^*)”

停車，上下站。她身邊的座位空了，一個穿著格子衫的眼鏡男一屁股坐到她身邊，腿岔得極開，小腿就這麼直接嚴絲合縫地貼在她長褲面料上，暖烘烘的熱度傳了過來。

項葵：“……………”

她冷若冰霜地把聊天框字刪了，扣了個問號丟過去，然後轉頭，面無表情地問：“能移開麼？”

全人類立馬滾出她的世界。

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