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1

項葵原本不刻意笑的時候臉就夠臭了, 現在明顯不高興時更是臭上加臭，加上有點上挑的眼和輕微下三白的瞳仁，死死盯著人的模樣實在不太好惹。

眼鏡男被她瞪著, 心裡毛毛的，趕緊訕訕地把腿收了回去, 嘴裡還嘀咕, “又不是故意的, 搞得和誰都想貼著你……”

項葵提高音調並添加皺眉動作：“哈？”

眼鏡男抱著背包往旁邊挪出了半個人的距離，閉嘴了。

嗯。

有時候臉臭還是有好處的。

實不相瞞，項葵之前還嚴謹地做過對比實驗。一個人去逛商場時，在一樓笑著逛, 附近工作人員招攬的招攬，給她塞傳單的塞傳單；上二樓不刻意笑著，就完全沒有人主動跟她搭話了。

而且她瞪人的時候還會把下巴往裡收一些, 這樣會加上陰惻惻的BUFF，連續盯三十秒以上就和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的瘋子非常接近了, 甚至成功嚇退過高中旁的露陰癖大叔。

再過十五分鐘, 到站了, 項葵順著人流湧下車廂, 帆布包裡的手機才緩緩震了一下。

對了, 她剛剛好像丟了個問號過去。

【食人葵：？】

【奔赴：？】

我發問號, 你回什麼問號？打乒乓球嗎？

【食人葵：有事說事。/疑問】

【奔赴：現在沒事了。】

項葵：“？”

怎麼, 你也心情不好？

不過她往上翻了點, 看到聊天記錄裡格格不入的那隻正襟危坐卷毛狗表情包, 不由產生了些疑惑。

之前奔赴連微信自帶的黃豆表情都很少發，現在突然發這種萌寵表情？不用說，肯定是和其他人聊天的時候保存的。

項葵的手一頓。

不是吧, 這才一周沒說話而已，可惡的奔赴，竟然敢背著她偷偷拓展下線……呃，這個說法聽起來有點怪。

【食人葵：[正襟危坐狗.jpg]】

【食人葵：這個表情好萌呀，用它的肯定也是個可愛的人，你在哪保存的呀^ ^】

對面很快回了。

【奔赴：陸知秋。】

項葵冷笑一聲。

好嫻熟的甩鍋手法，把責任全部推給自己的同性朋友。她會信才怪。

【奔赴：你覺得這可愛？】

【食人葵：不可愛嗎？我覺得超級可愛貼心萌萌噠呢(*^▽^*)】

奔赴發來一串意義不明的省略號。

【食人葵：所以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半晌，他才發來簡短的幾個字：

【奔赴：是嗎？】

【奔赴：那就等會說。】

“……”

項葵以為他說的“等會說”是指上線了在YY裡說，但沒想到，地點對了，人不對。

陸知秋的昵稱後跟著一大堆閃耀標誌和皇冠，在簡陋的幫會頻道裡宛如一尊大佛開著飛船降臨，“小葵葵我跟你說那幾個毒瘤彆提多囂張了，你看公頻了沒？現在加了幫會就開始隔空喊話，這你能忍？”

“那什麼。”小罵幫主提醒，“雖然我們幫不參加攻防，但好歹和無雙也是對立陣營幫，再怎麼說你跑我們這拉人都不好吧。”

“這都好說。”陸知秋突然想起，“哦，我剛剛路過你們幫會領地，不小心往金庫裡丟了五千金，你們不介意吧？”

幫主：“小葵，我其實覺得咱們對陣營也不用那麼執著。”

項葵：“………”

掛機勿擾。

她把電腦音量調小了點，順便屏蔽掉遊戲的私聊聲音提醒。

這個新副本後天就開了，時間緊急，她一上線私信箱裡就塞滿了各大幫派的招攬消息：

[私聊]南極溫：！！食人葵來我們幫不，給你堂主位！！/大哭/大哭

[私聊]羊陽不吃草：葵姐借號不？你啥也不用乾，那天晚上我們上號，事成之後分紅五萬金，你要懶得提現那直接轉銀行卡也OK。

[私聊]黃金小饅頭：大佬！來吧！你之前號換人的事情是不是還沒來得及刷喇叭？是不是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對我們大佬下手？不如這樣，我幫會給你連著刷兩天四十八小時，涵蓋任何作息，保證金卡戴珊都能看見。/眼巴巴

空山的天武在副本中有全員屬性加成，隊伍越精英加成越大，還有唯一的群護強仇技能，所以在乾坤的PVE玩法中，“有天級武器的空山”和“普通空山”，完全可以當成兩個門派來看。

“小葵葵？喂，小葵葵你在聽嗎？喂。小葵葵？”陸知秋在YY裡不厭其煩地叫她，“怎麼說，有興趣嗎？我全程馬接馬送服務，不用你挪一步。”

“那幾個毒瘤愛叫就讓他們叫。”真是魔音灌耳，項葵開麥，利落道：“我開個條件，哪個幫會殺他們最多次就去哪個幫下副本不就行了。”

“他們就是知道，所以現在主要針對的是奔赴，畢竟當時踢人的是他。”陸知秋說完，又意外地補一句，“欸，你聲音挺好聽。”

項葵冷靜地閉麥，給一直在極北之地的奔赴丟過去個組隊申請。

她恨能若無其事說出這種話的人。因為這樣顯得立馬啞口無言的她很傻。

【係統提示：[奔赴]接受了你的入隊申請。】

隊裡沒有其他人，項葵傳送極北之地，果然，白發劍修又在一個人采藥。

[團隊]食人葵：快把你朋友帶走。/抓狂

[團隊]奔赴：不是你覺得可愛貼心萌萌噠？

[團隊]食人葵：……

[團隊]奔赴：可愛就多聊會。^ ^

項葵退隊。

【係統提示：你向[奔赴]發出了切磋請求，同意或拒絕？】

【係統提示：你的切磋請求被拒絕了。】

[當前]食人葵：O( ˙-˙ )Q

[當前]奔赴：右手的Q什麼意思。

[當前]食人葵：我拿菜刀了。

“小葵葵，在聽嗎？我跟你說，現在無雙被挑釁成這樣，要是沒拿到首殺可就丟大臉了。”陸知秋還在喋喋不休，“其實我們這個配置真的不錯，至少比燎原火的要好……”

“差不多行了。”奔赴開麥，趕人意圖明顯，“你不做任務了？”

“人家都快貼著你的ID陰陽怪氣了。”陸知秋道：“你就不生氣？你就不憤怒？你就沒有堂堂男兒的血性，就沒有快意恩仇的江湖義氣？”

奔赴淡淡道：“他們能順著網線過來找我？”

陸知秋：“萬一真能？”

奔赴：“那就來。”

陸則還想說什麼，就想起來越清的身材，還是閉嘴了：“……”

真要是有膽子線下挑戰一米八幾大高個的人，也不會在網上這麼逮著女玩家欺負了。

陸則的聒噪不是一天兩天，短暫閉嘴了不到五分鐘，再度卷土重來。

越清習慣性把音量調小，無意瞥了眼，食人葵ID後的小麥克風標誌是灰的，他停頓一下，直接靜了音。

頂著食人葵ID的空山成女在皚皚雪面上跳來跳去，腰間還掛著七夕副本那個兔子花燈，但衣服的粉色調實在太熒光，在雪白的極北之地裡更加醒目。

這衣服不適合她。

但越清沒有說出口，在他認知裡，說“衣服不合適”的前提必須是你選了件合適的送對方，不然就彆說。

乾坤的時裝係統他從沒點開過，越清看著面前那多動症似的粉色熒光燈泡，首次點開了右上角的商城——這個賬號的限量時裝是全的，除了最新的七夕限定，他點了幾款就停了，緩緩蹙眉。

怎麼切換不了體型？

他也沒注意過彆的成女體型都穿什麼，主要是食人葵醜的太顯眼了。

越清突然頓了頓，把商城關了。

……想什麼呢，人殺你88次，你報之以時裝？她愛穿什麼穿什麼。

[世界]千殤未儘：收天武瑰石，帶價直接M我。

[世界]一個人的夜：可彆啊，你要是真能做出來，那某些大佬還要怎麼裝X？

[世界]九潭：哪個大佬？喜歡草高冷人設的舔狗？？

[世界]生椰拿鐵：怎麼又在謎語人……

越清看了眼，沒什麼神情地把世界頻道屏蔽了。

他上線，要麼在跟食人葵打競技場，要麼在下副本，其餘時間都在極北之地采藥。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所以前天千殤未儘有來蹲過他——結果很明顯，要是蹲贏了，現在就不至於隻敢在世界頻道上竄下跳了。

[當前]食人葵：陸知秋問你是不是又把他靜音了→_→

[當前]奔赴：彆管他。

他的確不在意能不能讓食人葵去幫忙，而且雖然隻是手滑，但他能看出來陸知秋發的那些表情包並不好用。

[當前]食人葵：狗狗剛睡醒的時候為什麼會有一種狗味？

……剛才好像沒有人提到過狗吧，哪來的跳躍性思維？越清把“今天不聊卡夫卡了麼”從對話框裡刪除。

[當前]奔赴：狗身上沒有狗味那有什麼味？

[當前]食人葵：不是，就是剛睡醒那會兒，狗味突然變得非常重，不知道怎麼形容。

[當前]奔赴：蒸米飯味。

[當前]食人葵：！！！對對對，就是蒸米飯味！！不過你又怎麼知道？| Д í )!!

[當前]奔赴：照顧過一陣子。

[當前]食人葵：原來是這樣。

[當前]食人葵：也是，有的地方把狗和鵝一起散養是挺常見的。/加油

越清：“？”

哪裡常見？

粉色熒光醜燈泡在白發劍修面前蚱蜢似的跳來跳去半天，又用她同樣活躍的跳躍思維宣布了一條消息。

[當前]食人葵：新副本我會幫無雙一起下，但是我有個條件你必須先答應。

[當前]奔赴：什麼條件？

[當前]食人葵：你想知道？不告訴你。為防你反悔，我要當天晚上再提。/墨鏡

越清：“……”

他呼出口氣。

啊，好煩。

————

“什麼？沒想到他久經沙場，竟然這麼快就識破了我們的策略。”林熙在那頭疑惑道：“嘶，但不應該啊。到底是哪裡漏了馬腳呢。”

項葵打完卡準備下樓，隻應了聲：“嗯不知道啊。”

她是絕不會把分享錯鏈接這種事跟林熙說的。絕對會被笑十年。

今天新舊事項都交接完了，終於下班還算及時，她臨時加的無雙幫會群裡，幫主正在不厭其煩地清點著人數。

【肘上號：一共二十個人都還好吧？沒人不舒服吧？突然斷網斷電？突然機器失靈？突然著涼竄稀？】

【姬無雙：幫主你已經問了四遍了，這可還有三個小時才開打啊……更何況賬號密碼不都發你了嗎，人不在號在就行啊。】

【肘上號：你懂什麼！我現在的心情就像是幫學生保管準考證的老師！你懂我的緊張嗎？@越過夏天 @阿米豆腐 @再玩空山就扇你……】

【肘上號：@奔赴@食人葵，大家都在嗎？】

【越過夏天：為什麼要單獨另起一行？/疑惑】

【阿米豆腐：團長，我們私聊說！】

項葵：“……”

喂。

“那沒辦法了。”林熙深思熟慮一會兒，出謀劃策道：“隻能啟用PlanB了。”

項葵問：“還有這種東西？”

“上一秒剛想出來的。”林熙說，“風花雪月行不通，這肯定不是你的問題，說不定是他肚子裡墨水太少，跟不上你的節奏。”

項葵良心未泯：“那也不是。”

“不許說不是！”林熙打斷她，“不然這樣，我們走細水長流，日久生情風格。你設想，他平時的工作環境，碰到的都是什麼樣的人？都是隻想短擇他，玩完就跑。他的物質世界富足，精神世界定然是極度缺乏安全感。而這時出現了一個不圖他肉·體，不圖他樣貌，隔著屏幕都隻想陪伴他的人，又怎能不覺得你和他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呢。”

項葵差點就被說服了。

不過，這也確實和她的下一步不謀而合。

她之前上線時發現，因為經常組著隊和一起打競技場，自己和奔赴的好感度不知什麼時候到了128。乾坤中，好感度頂格數值是999，900以上才能結情緣，彆看128好像不多，但實際上要刷到900都得用特殊方法——要麼購買商城中的禮品互相贈送，要麼就開著雙人共遊模式坐秋千、看風景、人物互動。總之，還是一貫的策劃老套路：要麼花錢，要麼花時間。

想到這裡，項葵打開手機發了條消息過去。

為了避開下班高峰期，項葵在工位上等了會兒再離開的，現在電梯間沒什麼人，天色將暗未暗，襯得燈光有些昏弱的白。

這種燈光，有點像高中晚自習時教室裡的燈光，看著看著就有些昏昏欲睡。

上一班剛好下樓，她走進電梯裡，按了下行鍵，金屬門開始合攏時，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隔著一扇門，項葵看到了隔壁越總的臉。

應該是上了一天班，對方額上有些發絲叛逆地掙脫了桎梏，有點懶散的淩亂，當看到整個電梯內隻有項葵一個人時，他肉眼可見地停頓了下來，似乎打算坐下一班。

其實進不進來都很正常，但項葵同學為人一直比較矛盾，比如他剛才要是沒停，項葵就不會主動按住開門鍵，然後點點頭示意進來吧。

越清也對她點了點頭，站在門前，負手背對著她。

電梯下行。

之前乾坤裡有個性格測試，說是喜歡玩刺客職業的玩家很有可能現實裡也喜歡繞到彆人背後暗中觀察，項葵不知道到底準不準，但她的確挺喜歡這樣。

從後面看，個子很高，肩背寬闊，腰很窄，腿也很長……嗯？

辦公包的拉鏈是不是沒拉上？

應該是掛到了什麼東西，拉鏈半開不開地敞著個口，隱約能看見裡面的側放著的三菱筆，雖然不至於掉出什麼來，但看起來有點危險。

她是不是得提醒一下好？那得叫什麼，“喂”肯定是不行了，“越總”？他不會很詫異自己為什麼知道他姓什麼吧？萬一要解釋怎麼解釋？或者直接戳戳他的肩膀？在背後無聲無息地戳人肩膀好像有點可怕。

辦公樓的電梯速度極快，就在這亂七八糟的想法晃過一圈後，兩人已經到了一層。

門開了，越清道了句“再見”，就率先邁了出去，項葵連忙跟上，道：“那個，你拉鏈開了！”

她沒想到，越清怔住後，視線第一反應是迅速低頭看。

項葵的視線也跟著他一起往下，那兒的拉鏈嚴絲合縫，然後再抬頭，和他愕然的俊臉對上。

尷尬的涼風吹過空曠大堂。

“……”項葵這才想到自己的話有歧義，緩慢地補充，“包的拉鏈。”

“……”越清也緩慢地點了點頭，把包拉鏈拽上，喉結滾動一下，道：“謝了。”

“嗯。”項葵哽道：“不好意思，我沒說清楚。”

“我的問題。”越清的語氣依舊平淡，仿佛這壓根沒什麼好尷尬，“沒反應過來。”

寂靜中，項葵和他第二次告彆，透過冷調的頂光，看到小越總把左手搭在自己後頸上，又很快放下，和往常無二地離開，唏噓地想，幸好越總一看就是調節能力強大的超級外向人類，不會像她一樣在連續一周睡前腦內都會浮現這種尷尬景象，估計轉頭就忘了吧。

真好。

越清不太好。

他不著痕跡地加快腳步，雖然非他本意，但他總感覺自己無意間對人耍了流氓。

項葵——剛剛看正臉就認出來了，電梯裡那幾十秒，他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聽不太清。不僅有禮貌，應該私下裡也是非常安靜的性格。

手機振動一下。

【食人葵：準備好了嗎？我的條件就是，你之後得跟我一起刷好感。】

【奔赴：？】

【奔赴：你提的條件就是這個？】

【食人葵：你不會要反悔吧，你之前答應我的/菜刀/菜刀】

【奔赴：沒空。賬號密碼給你，自己刷。】

刷好感做什麼？有什麼必要？

他蹙眉回了條，把屏幕熄滅。

嗡。

嗡嗡。

嗡嗡嗡嗡嗡……

越清：“……”

他站定，垂眼看屏幕。

【食人葵：/大哭】

【食人葵：/轉圈哭】

【食人葵：/哭到爆炸】

【食人葵：/愛極生恨】

【食人葵：/拿起菜刀】

【食人葵：[好崩潰.gif]】

【食人葵：[兄弟我恨你.jpg]】

【食人葵：[流淚貓貓頭.jpg]】

越清：“？”

【奔赴：我就5秒沒看手機你給我發17條？】

【食人葵：[流淚貓貓吃薯條.jpg]】

【食人葵：你答應我了你答應我了你答應我了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啃啃啃啃啃啃啃啃啃啃你腦袋/怒/怒/菜刀】

越清：“………………”

【奔赴：我打你語音電話了。】

【食人葵：抱歉，人暫時在外，不便接聽，請稍候再撥。[自動回複]】

他看著這假冒偽劣的自動回複，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下。

項葵心有餘悸地盯著屏幕。

當然，她為什麼不直接出去是有理由的——雖然她也要出門，但那樣豈不是還得跟越總再同路走一段？還不如裝作自己有東西忘拿了稍微等一會兒。

算了，不刷就不刷，她自有彆的辦法。項葵正打算切掉微信，奔赴那頭發了一條十二秒的語音過來。

有什麼機密是不能打字說的？

她把音量調小，手機湊到耳邊，點開。

“吵什麼吵。”那頭清朗微磁的聲線雖然語氣聽著挺重，卻含著笑意，應該是把手機從右手換到了左手，聲音遠了點，隱隱有刷開關卡的“滴”提示音，“知道了，會去，滿意了沒？”

項葵耳根一麻，卻突然若有所感，放下手機。

辦公樓的關卡處空空蕩蕩。

有個人似乎剛剛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