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萩原:聲音(1 / 1)

殘留的魔法陣在地面上向內旋轉著消失, 幾人所在的是一個純白的房間,房間裡有著倒扣的玻璃罩似的透明防護罩。靠著牆亮起的屏幕上滾動著無意義的數據字符串,靠牆擺放的白色書桌和幾張高凳子, 給這處房間增加了不少輕鬆感。

“咒術師一般不會處理太弱小的咒靈,那對人類沒有太大的危害。”白倉望說, “到了, 這裡就是我說的隔離區, 怎麼樣,很合適吧。”

看看這純白的房間,紅發青年挑眉, 說:“是研究院主題的房間設計?”

“是啊,蠻實用的。”白倉望說著,“比如那裡的防護罩,我用它來裝過腦花、黑白熊和QB。”

“現在又要多一個疑似萩原的咒靈了, ”諸伏景光說,“小望,難道你的星艦裡都是這些東西……”

“星艦裡的東西蠻多的,你感興趣之後可以慢慢探索。”白倉望沒有否認。

諸伏景光想起了之前布布提到的囚籠, 聽他說,裡面裝了許多從米花町捕捉來的咒靈。這座星艦裡不得了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就像是一座大型的監獄,把這些曾經危害或者有可能危害世界的特殊生物封存在內, 和外界永遠隔離。

為什麼不是直接消滅……對了,之前白倉望有一句話。

——用來當做星艦的能源。

仔細想來,這座龐大的星艦, 到底是靠什麼能源在運行的呢?

諸伏景光想到的, 降穀零也想到了, 他們兩人對視了一樣,都沒有說話。

他們願意相信白倉望,白倉望所做的事情,從結果來看也是為了這個世界走向更好而實施的。作為特殊能力者的領頭人,【蒼星】公會的會長,白倉望有不單純的手段也不奇怪。

幻覺瞥了一眼防護罩,橙紅的眸彎彎,“望喜歡就是最好的,決定了,我回去也要把房間修改成你的設計。”

拉文德不禁提醒他:“……這可是跟囚禁室功能差不多的房間,你想清楚再說話。”

“I,你原本的房間設計就很好,我很喜歡,下次再讓我去看看吧。”

白倉望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把貓咪放到地上,指尖輕輕點了點月夜的耳朵,說道:“你們稍微後退一些。月夜,交給你了。”

月夜抬起爪子踱步到那個防護罩前,在天花板上打著亮白光芒的白熾燈被調整角度,照在它的身上,在潔白的地面上投下了黑色的影子。被斜斜地投在前方的黑色的影子隨著月夜往前走,在它蹲坐在防護罩前的那一刻,影子也有一半落入了防護罩中。

從那黑色的影子中,有什麼同樣是黑色的物體緩緩上浮,像是被影子吐出來似的。那黑色的物體越來越高,最終,一人高的,渾身漆黑的咒靈出現在眼前。它被關在防護罩內,在月夜和貓咪的影子一起離開後,它也沒能從那裡出來。

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是一塊漆黑的人形的石頭。

出現在眼前的與其說是咒靈,不如說是人類。它沒有可怖的外表,他確實穿著像是防爆服一樣的厚重的黑色衣服,頭盔把面容遮蓋得嚴嚴實實的。他懷裡抱著炸彈,暴露在外的幾根線路鏈接著水銀汞柱,一枚小球安安穩穩定在中央。炸彈上有液晶顯示屏,上面顯示著紅色的倒計時數字,也不知道這炸彈是人造的設備,還是說確實就跟白倉望之前推測的那樣,是咒力凝成的物品。

萩原研二的犧牲,確實跟炸彈有關。

但是,這個衣著……

降穀零出聲道:“我看到了它,這是咒靈?”

“zero能看到咒靈了?”諸伏景光一驚。他往防護罩看去,突然發現,他不用集中注意力,就能看清那防護罩裡的咒靈的樣貌。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感受著,說:“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影像吧,我自身並沒有什麼特彆的變化。”

“你們和我們看到的是一樣的。不過,你們看到的是咒靈的咒力數據被解析後還原的外表投影,準確說來,是借助工具才看得見的。”白倉望點點頭,“隻要解析了咒力,明白製作原理就很簡單了,咒術界也有這樣能幫助看不到咒靈的人看到咒靈的道具,叫做【咒具】,需要的話過後我可以介紹我的合作者給你們——就是小惠的父親,他經常買咒具,對這些很了解。”

世界上存在咒靈這類自己看不見的東西,降穀零第一次用眼睛親眼確認了它們的存在。

“那之後就麻煩你了。”降穀零說。

“望和我們一樣一直能看到。也就是說,這是為了你們這樣不能看到的人才做的房間設計。”幻覺在一旁補充說道。

降穀零感受到的這些變化拉文德和幻覺是感受不到的,他們從一開始就能夠看到咒靈,對他們來說,具有攻擊性的咒靈在眼裡就是大大的紅名,能忍住沒有動手已經是用了意誌力在抑製自己的手了。

他和拉文德各自占據了房間的左右半邊,白倉望領著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在中間,靠近了那隻咒靈。他將牆壁上懸浮在空中的其中一個虛擬屏幕調動到他們眼前,那上面顯示著被記錄下來的聲波,記錄的錄音條還在繼續走著。

緊接著,白倉望打開了另一個屏幕,屏幕的一角播放著一個音頻。音頻聲音並沒有傳播到外界,播放的內容未知,它的進度條在同樣往前走著。

那一塊屏幕的主界面上有一串百分比數字,正在從28、39、69……不斷攀升著。

“他在說話。”白倉望說完,按下了按鈕。

最先聽到的是嘶啞的聲音,那聲音低沉而含糊不清,白倉望在虛擬屏幕中調整著,那個聲音被不斷地加工處理,嘶啞慢慢被剖離,含糊不清黏連的音節按照五十音中相似的讀音不斷細化,最終呈現在在場所有人的聽覺中的,是一道以極為壓抑的聲音,重複著同一句話。

【快逃,炸彈要爆炸了。】

同時,攀升的百分比數字在這一刻,抵達了100%。

諸伏景光已經早有心理準備,這時候,他關注的是屏幕上的數字:“這是……”

“這是聲音對比,咒靈的聲音確實是萩原先生的。抱歉,因為我不認識萩原先生,隻能參考數據了。”白倉望解釋著,關閉防護罩中的咒靈說話的聲音頻道,打開了那個屏幕一角的音頻的聲音顯示。

“通過數據分析和你們的判斷,可以定論這確實是萩原先生的聲音。”

有歌聲傳出來了,一段悅耳的男聲正在唱著數年前的流行歌。這段音頻音質不算很好,時長也不算很長,音頻的末尾還能聽見女孩子一邊歡呼一邊鼓掌的喧鬨聲音。

“好棒!”

“太好聽了!下次也一起出來玩吧!”

“研二真過分,居然現在才告訴我你會唱歌,太過分了,再唱一首吧!”

女孩子們笑鬨著,被她們的話題簇擁在中心的男聲卻沒再出現,音頻的進度條已經走到了最後,一切過往的聲音回憶都戛然而止了。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都沉默了。他們安靜地聽著那段音頻,在音頻播放結束後,足足有三四秒,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

打破這短暫的寂靜的,是諸伏景光。

“小望,這段錄音可以發給我們嗎?”他注視著那顯示著匹配契合度達到100%的界面,“萩原是在爆炸中犧牲的,很多東西都沒有留下,這段錄音對我們來說,是個很珍貴的回憶。”

“當然可以,為什麼不呢?保留和好友的回憶載物,是很重要的事情。”白倉望眸色微動,平靜地說,“我回星艦之前調查了一下萩原先生的信息,在社交平台上找到了他的這段錄音,是一個認識他的女性上傳的,稍後我把音頻和那個女性的聯係方式發給你們,或許她手裡還有其他值得紀念的東西。”

昨晚,從諸伏景光口中了解到“萩原研二”這個名字後,白倉望對這位殉職的警察進行了一些調查。

按照現在的時間往前推算,現在是2005年的4月上旬,萩原研二死亡的時間是月7日。準確來說,他是六年半以前死亡的。他長眠在那月參寺的墓裡,已經在活著的友人們的陪伴下度過了這麼多年。

萩原研二犧牲的時候,白倉望剛過完九歲的生日不久。那時候沒有覺醒前世記憶的他還是個小孩子,住在橫濱過著小學生活,對東京的事情也不了解。但是,那次事件的相關新聞他有在電視上看到過。萩原研二是在月7日的一場爆炸案中犧牲的,那次爆炸案犧牲的不僅他一人,還包括了他所在的整個爆處組的小隊。

他們圍在那隻咒靈所在的防護罩外,細細觀察著。

“要是這隻咒靈跟萩原先生有關,它出現的時間也絕對不會太晚。存在時間長的咒靈變成等級高的咒靈的概率是很高的,這隻咒靈沒有被咒術師處理掉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它表現出來的‘弱小’了。”

白倉望金眸也一同注視著那防護罩中的咒靈,咒靈被掃描檢測後的信息都展示在屏幕中,它的咒力確實少得很,但奇怪的是,這些咒力永遠都保持著固定的數值——輸出多少,就會回複多少。它一直在輸出,也一直在回複,難怪一直沒有變強,也沒有弱小得要消失掉。

降穀零說:“但是這樣一來,又出現了一個疑點。那天一起參與炸彈處理行動的是我們的另一個好友,萩原的事情都是他告訴我們的。我記得他提到過,萩原犧牲時身上沒有穿著防爆服。”

在他們眼中看到的擁有萩原研二聲音的咒靈,身上穿著防爆服。

諸伏景光聽著降穀零的話,略微思索:“同時,萩原犧牲時的炸彈也已經爆炸了,這隻咒靈手上卻有著一顆到現在都沒有爆炸的炸彈……zero,我覺得不能以我們常有的對鬼怪的認知來看待咒靈。”

“確實,那顆炸彈既然是水銀汞柱設計的,裡面的小球在平衡被破壞,偏移的瞬間就會引爆炸彈。”降穀零看向白倉望,“小望,你怎麼想?”

“……我聽我的好友說過,咒靈是源於人類的負面情緒。咒靈的樣貌、能力、行為,甚至說出的‘話’,都是跟這些有關的。強烈的執念,溢出的負面感情,即使說者無心,某些話語也有可能變成詛咒。”

白倉望正在回想著好友們對他說過的話。

“我想,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要麼是萩原先生在犧牲前詛咒了自己,要麼,就是有誰詛咒了他吧。看樣子,不論是什麼原因,不管是誰,應該都對【沒穿防爆服】和【讓他人逃生】這兩件事情執念頗深。”

白倉望靠近了防護罩,他曲起指關節,在防護罩上敲擊著。

那隻咒靈循著聲音轉動頭部,它緊緊抱著懷裡的炸彈,屏幕上記錄的數值又開始波動起來——它正在釋放咒力的衝擊波,但很可惜,那些衝擊波都被防護罩攔截在裡面了。似乎是意識到衝擊波沒有作用,咒靈的腳步終於有了動作,卻是在往後退。

白倉望注意到這個細節,眯起眼睛。

他說:“那個炸彈有問題,那不是這隻咒靈自己的咒力生成的東西。月夜,去把它搶過來。”

蹲坐在他腳邊的月夜伸了個懶腰,“收到喵~”

黑色的影子一眨眼便出現在防護罩中,影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影子卷走了咒靈懷裡的炸彈,尾巴一甩,輕巧地落回了防護罩外,隻剩下咒靈呆呆地站在原地。

炸彈被月夜放在地上,小貓咪蹲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黑色的尾巴半搭在炸彈旁,隨時可以把它收回影子裡。不用白倉望提醒,在場的五人一貓就已經圍在炸彈周圍蹲著觀察它,但都沒有輕舉妄動。

降穀零說:“我會拆彈,這顆炸彈能拆嗎?”

白倉望沒有馬上答應他,“嗯……不清楚,但是要拆的話,先等我一下。”

白倉望要他們等什麼呢?降穀零想著,往身邊一看。就在這一瞬間,他微微怔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望——”

白色的羽翼遮蓋了視野,出現在眼前的是隻存在於幻想作品中的六翼的天使。

熟悉的少年在轉眼間便換了樣貌,金紋白底的祭司般的禮服繁複華麗,卻又不是厚重的。貼身的線條勾勒出他的腰身,明明是堪稱神聖的,像是某個宗教的服飾,設計卻又有些大膽。這套服飾和他身後的六翼相稱,像是虔誠的聖子得到神眷,又像是雲上的天使降臨人世。

月白色的銀發上佩戴著王冠,銀發下的金眸低垂,白倉望手裡握著一本厚厚的,與他的服飾配色相同的金紋白色的聖典。這套在轉瞬之間更換的裝扮,在一邊的幻覺和拉文德看來好像沒有什麼特彆的,降穀零收起了眼中的驚訝和讚歎,說:“小望,這就是……你的能力?”

注意到降穀零的目光,他才抬眸對他笑道:“放心拆彈吧,炸彈爆炸的速度追不上我加血的速度。”

怎麼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玩遊戲梗啊——

還在心裡的驚豔被這句話擊碎,降穀零再次睜眼去看白倉望,眼中看見的不再是那個聖潔中帶著些許疏遠感的天使,而是常常在波洛咖啡廳裡對他說“一定要加少一點糖”的少年了。

眼前捧著聖典的六翼天使,確實是他熟悉的白倉望。他沒有改變,也沒有變成另外一個人,還是他熟悉的樣子,還是白倉望。

白倉望的特殊能力是治療,愛玩遊戲的他把治療說成是加血也不奇怪。至於他身上突然更換的衣服,大約也是他的特殊能力帶來的改變吧。

對特殊能力者的了解不多,降穀零猜測著。側頭一看,才發現諸伏景光眼中閃著光,明顯是十分開心的。

“zero,相信小望吧。”用目光描摹著這終於再見的白倉望的另一套裝扮,諸伏景光對降穀零說著,“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上天堂了……但是小望把我救回來了。這就是他的特殊能力,zero,我之前和你說的話,你現在相信了吧。”

降穀零點點頭。

在帶他進行星艦觀光之後,他們在訓練區裡戰鬥的時候,降穀零曾經詢問諸伏景光的情況。見到諸伏景光,他能認出來好友,但當時的他對好友身上發生的事情還一無所知。

【景,你不會再變成彆人了吧?】

【當然不會,zero。天使已經帶我回到人間了哦。】

他還以為諸伏景光什麼時候跟誰學了說話肉麻的習慣,才把感恩的人稱呼為天使。

降穀零現在理解了——

不是開玩笑,白倉望是天使。

這居然還包括了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