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象中的嗤笑和羞辱並沒有隨之而來,季知意隻是順她開的門坐進去,蘇泠月站在車門旁,明明沒人說她,但她後知後覺湧上難堪和羞恥。
她不再是眾人捧在手心裡的公主,不是大家簇擁的對象,不是出公司門就有人給她備好車的大小姐。
在此之前她無比清晰的認識到這個事實。
但在這一刻。
認知更深入了。
難堪從她麻木的神經上反複跳躍,長出荊棘,一根根刺紮的她遍體鱗傷,但她表情依舊平靜,見季知意上了車才合上車門。
剛摸到方向盤,季知意說:“換鞋。”
她一頓,低頭看自己穿的高跟鞋,確實不方便開車,季知意說:“後備箱有備用鞋。”
蘇泠月從後車鏡看季知意,她低頭看著平板上的報表,頭也沒抬,語氣淡淡的,蘇泠月默兩秒說:“好的季總。”
她咬唇下了車,走到後備箱打開,裡面放了好幾雙新款平底鞋,用鞋盒包裝好,她找到自己合適的尺碼,聽到季知意說:“以後在車上備一雙你的鞋。”
蘇泠月看她纖細後背,回:“知道了。”
季知意翻報表的手停了,聽身後蘇泠月換鞋的動靜。
她從前,不是這麼乖順的性格,如果有人對她的事情指手畫腳,她鐵定要理論一番,哪怕理虧,她氣勢也很足,她說:“這是心理戰,我一軟就輸了。”
她不允許自己輸。
季知意垂眼,繼續看報表。
蘇泠月換好鞋後上了車,握著方向盤,從後車鏡又看眼季知意。
窗外光充足,都被車膜格擋在外,車內空調溫度適宜,她背靠座椅,微微低頭,睫毛卷翹,濃密,還是自己剛剛夾的,饒是再好車膜,也有些許薄弱的光投射進來,落她側臉上,季知意抿唇,目光盯面前的平板,許是自己許久沒動靜,她掀起眼皮,不輕不重的敲了敲腕表的表殼。
蘇泠月回神,發動引擎離開公司。
酒會地點在豪泰酒店。
作為國內少有的白金五星級酒店,豪泰的受眾更偏向於成功人士,也有不少公司的活動會選擇這裡,蘇泠月對這不陌生,她剛停好車,車門被打開,服務人員恭敬站在車旁,她聽到高跟鞋踩大理石的聲音,偏頭,季知意已經下了。
她也跟著季知意下了車換好鞋,將車鑰匙交給門童。
隨後跟季知意進了裡面。
酒會四點半開始,但裡面已經來了不少人,林氏主打年輕人喜歡的服裝,下至學生上至白領,受眾面很廣,前段時間聽說要和季知意的公司合作出一款職業新套裝係列,那時隻有風聲,現在看到季知意出現在發布會上,眾人猜測這個風聲很有可能是真的。
季知意回國這幾年,名字像是颶風,所到之處無一幸免,以最快的速度拓展分公司,收購其他鞋業,在蘇氏搖搖欲墜時她也橫插一腳,將蘇氏一分為二。
如不是蘇氏根基穩,瘦死
的駱駝比馬大,怕也是會被連根拔起,徹底改名字。
同行對季知意的出現屬又喜又怕。
喜的是她短短幾年將整個鞋業重新洗牌,不少同行趁機推廣,公司得以受到比以前更大的關注,利潤翻了好幾倍,怕的是不知道季知意的下個目標是誰。
幸而吃下蘇氏就夠她忙乎好一陣子,大家這才稍稍放寬心。
蘇泠月剛進會場就察覺視線都轉了過來,從最角落西裝革履談話的人,到在會場裡穿梭而行的服務員,目光不約而同都投了過來。
在季知意踏入會場的那一刻,會場出奇的安靜。
那些熟悉的人,看過來的陌生眼神像一根根刺,紮蘇泠月身上,她後背沁出汗,空調風一吹,涼颼颼的,季知意往前走一步,高跟鞋踩大理石的聲響不輕不重敲眾人耳膜上,林書往前一步,笑:“季總,來了。”
季知意對他略微點頭,林書瞥到她身邊的蘇泠月。
在場的單身男士,哪個沒肖想過蘇泠月,他以前也去蘇家提過親,不過蘇泠月軟硬不吃,約會一概拒絕,後來蘇董事長認定周演做女婿,逼蘇泠月和周演結婚,蘇泠月為此還和家裡吵架搬出來,這次蘇董事長去世,都以為周演能拿下蘇泠月,畢竟近水樓台先得月,況且蘇泠月剛失去家人,需要個依靠,所以他們都以為周演即將事業美人雙豐收,沒料殺出個季知意。
關於季知意和蘇泠月的過節,大家多多少少都聽到一些,季知意剛回國成立公司時,沒人會想到她會在短時間內,在國內打通鞋貿這條產業,甚至隱隱成為翹首,她事業擴展的快,自然花邊新聞少不了,隻是她素來不愛參加聚會,所以關於她的私事能打聽的少之又少。
和蘇泠月的事情,歸功於那些營銷號。
在推季知意為職場新秀時總不免與現存風頭比,風頭自然是蘇泠月。
對比發現,兩人曾同校。
還有過節。
且是侮辱性的過節。
這擱尋常人身上都受不了,必定要報複一番,何況現在已經站高位的季知意?
所以收購蘇氏,在圈子裡的同行看來多多少少帶一點報複意味,不少看好戲的都等著季知意出招呢,蘇泠月那張嘴,那作風得罪不少人,現在暗自樂的目光緊緊盯著兩人。
季知意對林書一點頭,打了招呼往裡走,蘇泠月跟上。
身側的竊竊私語如跗骨之疽,刺耳紮人,蘇泠月越是忽視,那些聲音越是無孔不入。
“聽說季知意讓蘇泠月做助理。”
“會玩啊,留身邊名正言順的收拾她。”
“她還跑不了。”
“怎麼說?”
“你不知道啊,周演在外面等著她呢,隻要她辭職,周演絕對第一個動手,想方設法也要把她弄回家,我聽說周演本來都打算把她從分公司調總公司了,結果出了季知意要收購的事情,耽擱了。”
“不耽擱也沒用,季知意明顯奔著蘇泠月來的,他敢在季知意面前要
人?”
蘇泠月聽得想笑。
她怎麼不知道自己成了香餑餑。
不對。
臭餑餑。
每個人都想踩一腳。
她聽著閒言碎語,隻有在聽到周演名字的時候⑼⑼[]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會嫌惡的皺眉,似多聽一遍這個名字都是折磨。
偏不巧,她不僅聽到。
還看到周演了。
周演坐在靠裡的位置,端高腳杯,西裝筆挺,長得人模狗樣,蘇泠月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家裡,周演留學回來做客,見到她有幾秒沒說話,末了問周時雨:“她就是泠月?”
周時雨說:“嗯,是你姐夫的寶貝千金。”
周演走到她身邊,說:“我們年紀相差不大,你就叫我哥哥吧。”
說著手放在她肩膀上,她頓覺惡心,立馬甩開他,周時雨說:“泠月啊,彆不懂事。”
她好笑:“你算什麼,憑什麼教訓我?”
周時雨臉陰沉下來。
她喜歡看周時雨表情失控,面部肌肉抽搐的樣子,雖然事後免不了她父親一頓指責,但她不在乎,她爸在她媽病床前和周時雨勾勾搭搭,都不在乎她們,她還需要在乎什麼?
但她也真的沒想到。
她爸會不在乎到,推她進火坑。
逼她和周演結婚。
周演在蘇泠月一進門就看到她了,從前她身邊花團錦簇,也蓋不住她的光,她就是用最好土壤滋養出來的鮮花,美豔絕倫,和她一開口的張牙舞爪不同,不說話的她隨時隨地透著一股慵懶的腔調,讓人迫切的想要得到,占有!
從他見蘇泠月第一面就想得到這個女人了。
但蘇泠月渾身帶刺,不給她拔了,根本靠近不了。
她爸死後,他第一件事就是準備拔蘇泠月的刺,卻突然殺出來一個季知意。
周演端杯子起身,走到季知意和蘇泠月面前,四周打量目光更多,各種好奇眼神恨不得將蘇泠月扒個乾淨,她面無表情的站著,胃部卻在周演一步一步走近時翻滾。
畢業旅遊回來那天,她回家休息,半夜周演進了她的家,還想開她的房門,她打開門,面對周演的靠近平靜地說:“再往前一步,我讓你一輩子都出不來。”
那一刻她謝謝自己平時的偽裝和跋扈,讓她在那一刻無懈可擊。
周演沒有再往前一步。
她連夜搬出那個房子。
之後不管多少次面對周演。
她隻有不斷上湧的惡心感。
就如此刻。
周演越走越近,皮鞋摩擦地面的聲響在耳邊不斷擴大,蘇泠月身體僵直,手指蜷縮起,季知意轉身,對她說:“給我端杯酒。”
她擋住了周演的靠近,清冽香氣撲面而來,蘇泠月和她對視兩秒,扭頭去給季知意端酒。
周演剛走到蘇泠月身邊就看到她走了,隻得和季知意打招呼:“季總也來了。”
季知意揚唇:“周老板都來了,我能不來捧場嗎?”
周演笑:“不知道季總等會有沒有空,我好給季總賠罪。”
季知意說:“我倒不知道,周老板有需要賠罪的地方。”
“是泠月。”他說:“泠月少不懂事,得罪了季總,但她畢竟是蘇家人,我們願意賠禮道歉,不知道季總能否高抬……”
季知意打斷他:“我若是不抬呢?”
周演被話一堵。
季知意說:“還有,她既是蘇家人,和你周家有什麼關係?”
周演咬牙。
要不是季知意出現,蘇泠月現在肯定是周家人了!
季知意摸了下耳環,動作優雅神色自然:“周老板,你知道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彆是什麼嗎?”
周演皺眉:“什麼?”
季知意說:“人有自知之明。”
你沒有。
周演氣結,這季知意拐著彎罵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