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訴衷情(1 / 1)

祝卿梧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床上,身上還蓋著被子。

他愣了一下坐起身來,卻發現屋子裡空空蕩蕩,早已經沒了堂溪澗的蹤影。

他還記得自己昨晚聽到那句囈語時終究放棄了叫醒堂溪澗的念頭,而是給他蓋好被子,自己則在旁邊的躺椅上睡下,想要將就一宿,然而醒來後卻在床上。

如果不是對昨晚的一切印象太過深刻,祝卿梧還以為是做了一場夢。

思及此,祝卿梧不禁又想起了昨晚的事,他鮮少在堂溪澗的臉上看到如此失意的神情。隻覺得心情有些複雜,可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因此隻能逼著自己儘量不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於是醒來後便讓自己忙了起來,先是和玉珠一起打掃好善堂,然後將孩子們從齊府接了回來。

小孩兒們幾日不見,紛紛抱著他讓他講岫州燈會的趣聞。

祝卿梧看著他們一個個好奇的眼神,突然想到等開春暖和些,可以帶著他們一起出去遊玩。

孩子們聽完後果然十分開心,拉著他一起笑鬨到深夜。

祝卿梧本以為因為昨晚的事,堂溪澗有一段時日都不會再來。

然而沒想到等他將所有孩子哄睡,洗漱完回到房間時卻見堂溪澗竟然坐在屋內。

祝卿梧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東西,對著他說道:“雖然您是天子,但是這樣隨隨便便進彆人的房間是不是也不太好?”

“我是來道歉的。”堂溪澗聞言,連忙說道。

“哦?”祝卿梧沒有進來,而是立在門口望著他。

堂溪澗被他這樣看著,似乎有些赧然,“我昨晚喝醉了。”

“這幾日你常常睡在這裡嗎?”祝卿梧沒有順著他的話,而是換了個話題問道。

堂溪澗搖了搖頭,“隻有昨日。”

“為什麼?”祝卿梧不解地問道。

“因為……”堂溪澗說著苦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祝卿梧聽得可笑,這才走到他旁邊坐下,“孩子們都還在這兒,我能去哪兒?”

堂溪澗聞言沉默了片刻,半是慶幸半是苦澀道:“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要了,善堂也不能把你留下。”

“隻是齊家三公子邀我出遊幾日,我不會這麼不負責任的。”

“我知道。”堂溪澗說著,抬頭看向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語氣突然一澀,“可卻還是忍不住患得患失,會想我是不是還是做得不夠好?給的不夠多?想著你到底還會不會會來?若是回來,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留下?哪怕隻是留在郢都,可我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便隻能借酒澆愁了,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回來,抱歉。”

“已經過去了。”祝卿梧撇過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顯得冷淡些。

“我知道。”堂溪澗聞言笑了笑,“是我放不下。”

“從前我一直以為是你離不開我,總覺得你需要我保護,所以我那

時想著隻要再往上爬一爬,隻要坐擁天下,便什麼都有了,我可以給你富裕安穩的生活,給你地位,讓你在宮中自由地活著,可是後來我全都食言了,直到觀星台那夜我才明白,什麼才是對我最重要的,但一切都已經晚了,阿梧,原來是我離不開你,而不是你離不開我。”

祝卿梧聽著他的話,隻覺得心中像是被人用針在細細密密地戳著,酸酸麻麻。

“上一世的事便讓他過去吧。”祝卿梧努力作出一副釋然的樣子,“這一世你依舊是天子,娶一個喜歡的人生兒育女,彆再執著於過去的那些事了。”

“我喜歡的人隻有你。”堂溪澗望著他答道。

祝卿梧想起上一世他大婚的事,問道:“那你置納蘭小姐於何地?”

“我從沒有喜歡過她。”堂溪澗一聽,立刻解釋道。

祝卿梧聞言抬起頭來,“那你為何要娶她?”

堂溪澗似不願再提起這些事,因此簡略道:“隻是政治聯姻,以及納蘭氏當年給你下了毒,大婚那日,她會以解藥為賀禮。”

雖然堂溪澗說得簡單,但祝卿梧還是很快把這幾件事串聯在了一起,聞言不由愣在原地,他曾經想過許多中可能,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是這個原因。

“所以你並不喜歡納蘭小姐嗎?”祝卿梧顫聲問道。

堂溪澗聞言立刻搖了搖頭,“大婚之前我從未見過她,我娶她是為了解藥,她嫁我是為了權柄,我們各有圖謀,皆無真心。”

“各有圖謀,皆無真心……”祝卿梧喃喃念著這幾個字。

明明堂溪澗解釋得那麼清楚,然而不知為何,祝卿梧卻還是覺得腦中紛亂一片。

許久,腦海中重生以來的一切才慢慢串聯,逐漸清晰。

為什麼堂溪澗這一世的時間線和軌跡與上一世完全不同?為什麼堂溪澗登基後沒有尊納蘭氏為太後?堂溪澗也沒有立納蘭小姐為後?而是想要立他一個小太監為君後。

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隻是他因為上一世的事而封閉自己,一味地選擇視而不見,不願去聽。

“那……”祝卿梧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更多的事。

堂溪澗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重生的?

這一世似乎從祝卿梧和堂溪澗第一次見面便覺得他不對勁。

但他明明還那麼年輕,又貴為天子,又為什麼會和自己一起重生?

所以堂溪澗上一世在他死後究竟出了什麼事?

“那你是什麼時候重生的?”祝卿梧抬頭問道。

祝卿梧似乎有些猶豫,但他也明白終究隱瞞不過,因此還是說道:“離檜宮你來看我那日。”

“看你那日?”祝卿梧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那是他剛重生的時候,本來隻是想去離檜宮看玉珠,卻聽玉珠說堂溪澗傷勢過重,他隻能幫忙照顧。

可是那時的自己明明也是剛重生,所以……

祝卿梧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卻不敢相信,因此隻是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他,“

我從觀星台上跳下去後發生了什麼?”

堂溪澗聞言似乎怕他難過,並不想說,隻道:“都過去了。”

“告訴我。”祝卿梧抓住他的胳膊問道。

“阿梧……”

“堂溪澗,告訴我。”

堂溪澗避不過,這才回道:“我隨你一起跳了下去。”

“你說什麼?”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祝卿梧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無數中可能,堂溪澗生了重病?或是被人算計?甚至是有人謀反,但祝卿梧偏偏沒有想過他會和自己一起跳了下去。

因此話音剛落,眼眶便紅了。

他突然想起之前堂溪澗確實曾說過沒有自己會活不下去。

可那時的他一點也不相信,甚至譏諷他福薄。

可那時的堂溪澗卻什麼也沒說,隻是自嘲道:“我確實福薄。”

思及此,祝卿梧隻覺得心口仿佛被人打了一拳,悶得厲害,幾乎要喘不過氣。

“你瘋了!”

祝卿梧從來沒有這樣憤怒過,他站起身來便要將堂溪澗推出去,“你怎麼敢!你用了那麼久才爬上那個位置,你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的傷,你好不容易才如願以償,為什麼要和我一起死?你怎麼敢和我一起死?堂溪澗,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天子!”

“瘋子!你就是個瘋子!你為了一個太監而殉情,史書會怎麼寫?你簡直是這天下最大的傻子!”

祝卿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難過到想讓眼前的人立刻消失,似乎這樣就還能騙自己,剛才他說的都是假的,自己什麼也沒聽過。

他明明已經接受了上一世堂溪澗不愛他的事實。

可這個時候他卻偏偏又說一切都是錯的,他愛自己,愛到可以陪自己一起去死。

明明祝卿梧都已經放下了。

明明他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

一時間祝卿梧隻覺得身心巨創,恨不得立刻把他推出去。

然而面前的人明明比他還小上兩歲,卻如同山一般擋在他面前,怎麼也推不出去。

“彆哭。”堂溪澗說著抬手抹去他臉上的眼淚,祝卿梧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哭。

“我沒哭,滾出去!”祝卿梧罵道。

然而堂溪澗不僅沒聽,反而抱住了他,抱得那麼緊,像是要把他揉進身體裡。

祝卿梧拚命掙紮,然而卻怎麼也掙不開,隻能靠在他懷裡繼續罵,“蠢死了,愚蠢至極!”

“阿梧說得是。”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同情你?可憐你?我隻會覺得你傻!我要是你一個小太監死就死了,宮裡有三千個太監呢,死了這一個,還有兩千九百九十九個,想要什麼樣的沒有!”

“可是兩千九百九十個裡,沒有一個是你。”

“沒有就沒有,沒有一個小太監算什麼,你有天下,還剛娶親,再生上幾個孩子人生就圓滿了,你死什麼呀?蠢死了,愚蠢至極!”

“可我隻想要那一個小太監怎麼辦?”堂溪澗說這句話時語氣中帶著笑,然而不知為何,祝卿梧的頸側卻濕了。

“你!你……”

祝卿梧被他氣得失語,“你”了半天,最後隻能無奈地吐出一句,“沒救了你。”

“是啊,沒救了。”

堂溪澗明明一切話都在順著他說,然而祝卿梧卻隻覺得更加憋氣。

但他被堂溪澗緊緊抱在懷裡,手腳都動彈不得,隻能狠狠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當作出氣。

堂溪澗一動不動,任由他咬著。

等他鬆了口,這才問道:“氣消了嗎?”

“沒!”

“那阿梧繼續罵,我聽著。”

“你是不是有病!”

“是,有病。”

祝卿梧掙又掙不脫,罵又罵不過,沒一會兒便累了,這才徹底偃旗息鼓,安靜地靠在他的懷裡。

“可是……為什麼?”許久,祝卿梧才繼續問道。

“什麼為什麼?”

“以你的能力,你會安平天下,你說過那會是一個盛世。”

“對不起,我食言了。”

“所以說你蠢。”

堂溪澗聞言笑了笑,“可是沒有你的盛世,於我而言便是末日。”

祝卿梧說不過他,乾脆不說,隻是沉默了下去。

許久,才終於緩過來一般,又氣又無奈地對著他罵了一句,“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