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分手吧。”
譚諾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從鐘屹的口中聽到了分手,這是這兩天以來,她第二次聽到“分手”這樣的字眼。
昨天,在孫庭譽突然出現的時候,許奈也曾說過,如果她不打算分手,就換一副表情……
譚諾是有過分手的念頭,但那還是在孫庭譽沒有告知她就決定要去法國時。
但是,在孫庭譽一再的保證下,她還是沒有舍得。
會舍不得的,她從14歲的夏天認識孫庭譽,沒記錯的話,那時候也是夏季的尾巴,暑假就要結束了,就和現在一樣。
他們認識了那麼久那麼久,孫庭譽一直在她身邊,愛她、陪伴她。
如果去年他來法國前分手,譚諾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但是現在……
如果現在考慮分手的話,她是在為什麼分手?
譚諾感到心裡空蕩蕩的,就好像什麼都抓不住。
“為什麼要分手?”她不在狀態地問。
鐘屹在這時離開她的身體,他垂眸盯著她。
“你愛他?”
譚諾原本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這個問題,她當然愛,不愛怎麼會在一起,她又怎麼會願意獨自一個人跑來法國給他驚喜。
但是,她現在羞於回答了,面前站著的人是她背叛她和孫庭譽愛情的證明。
可是,她還是梗著脖子回答。
“我……我愛的,”她在說給鐘屹聽,“而且,他也愛我。”
鐘屹的身體僵直地站著,但是他最後也隻是扯了一下唇角。
嗯,就算他愛她,但是還不是離開她來了法國。
“你在冷笑什麼?”譚諾覺得他的笑容好刺眼。
鐘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倏地向譚諾走近了一步。
他們現在的距離很近,近到譚諾感覺到了壓迫感。
他忽然問:“那我呢?”
譚諾怔在原地,“什麼你呢?”
鐘屹也隻是看著她:“你明白我在問什麼。”
譚諾猶豫地說:“我不明白。”
鐘屹沒太在意,隻是笑了:“那你為什麼跟我這樣啊?”
譚諾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第一次從鐘屹的眼神裡看到不解的目光,她也想過這個問題的,但是她沒找到答案,她能接受的答案。
她隻是小聲說:“是你引誘我的。”
鐘屹不知怎麼又露出了笑容,但是,他很快恢複了往日的神情。
“誰引誘你,你都會願意?”他抬手摸她的頭發,“還是說,因為我?”
譚諾閉著嘴巴,突然想要反問:那麼你呢?又為什麼要引誘我?隻是因為我嗎?
但是她不可以問,她不該好奇,因為她害怕這背後的答案。
“我沒有多少時間了,我要走了。”
她想去拉地上的行李箱,她該準備收拾東西離開了。
鐘屹從她身側攥住她的手腕。
譚諾想甩都甩不掉:“乾嘛?”
“膽小鬼。”鐘屹說。
-
在民宿吃完早餐後,許奈因為不想打擾譚諾和鐘屹,便沒有提出送她去機場。
許奈這時看了一眼鐘屹身上的外套,對譚諾耳語:“你們是不是有點膽子太大了,還買情侶裝?”
昨天隻有譚諾穿了外套,鐘屹拿在了手裡,所以許奈並沒有注意。
譚諾聞言看過去,這時才發現這是同款不同色。
她這幾天心事裝了太多,再加上男款的版型好大,她壓根沒有注意到。
打車前往機場的時候,譚諾和鐘屹兩個人坐在後座。
譚諾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你不會想在他面前也穿著這個外套吧?”
鐘屹原本在閉目養神,因為譚諾的話睜開了眼睛,反應難得有些慢。
他有這樣想過麼?大約沒有,隻是早上有些冷。
他在譚諾的視線裡,默不作聲地將衣服脫了下來。
脫完後,他問:“可以了?滿意麼?”
譚諾被他這樣看著,就好像她欺負了他一樣。
“乾嘛搞得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鐘屹低低地應了一聲,“你就是。”
“你可以穿反面啊,”譚諾注意到反面好像是米色,“不穿拉倒,才不關我的事。”
鐘屹沒再說話,過了一分鐘將衣服換了一邊又套上了。
譚諾也想著閉上眼睛在座椅上靠一會兒,鐘屹的頭又落了下來,枕在了她的肩膀上。
“喂……”譚諾不知道他怎麼又靠過來。
“喂什麼?”
譚諾還不習慣在人前和他這樣親密。
“你乾嘛枕我?”
“困。”
“困你不能靠著窗戶玻璃嗎?”
“臟,而且涼,”他聲音有些早起之後的黏糊,“你很暖和。”
譚諾手又開始揪外套上的拉鏈,“你有本事用法語說臟,讓司機聽聽。”
鐘屹安靜了幾秒,倏地開口:“你確定?我真的做得出來這麼低情商的事。”
譚諾一想到她也在車裡呢,連忙笑著阻止:“不要了。”
鐘屹枕著她的肩膀輕笑了一聲,又將頭往她的頸部蹭了蹭,譚諾注意到司機大叔已經在透著後視鏡看他們了。
鐘屹的頭發就這樣摩挲著她那裡的肌膚,癢癢的。
她終於找到了借口:“你這樣我睡不著了。”
鐘屹聞言坐直了身體。
沒等譚諾做出什麼反應,他忽然將手掌輕撫過她的腦袋,將她的頭壓到他的肩膀上。
譚諾被迫這樣枕著他,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嘟噥道:“你真愛強買強賣。”
鐘屹不在意:“你不是困?那就這樣睡。”
但是譚諾睡不著。
她昨晚睡得很好,這是她醒來以後一直在回避的一件事,她以為她在鐘屹的身邊不會睡得很好。
也許是因為昨天玩得太累太累了。
“你昨晚睡著了嗎?”
鐘屹沒想到她又開啟了一個話題,“睡了。”
“你平常晚上不睡覺都在乾嘛?”
“畫圖。”
譚諾問完以後,才想起來,孫庭譽和她說過,鐘屹習慣晚上畫圖紙,雖然這幾天她都沒有見過。
當初得知鐘屹有錢到在歐洲買了那麼多房子的時候,譚諾很是豔羨:“好羨慕富二代,出生就那麼有錢。下輩子也讓我做富二代吧。”
她雖然說這樣的話,但是其實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
不過譚諾隻以為鐘屹的錢都是他家裡給的,後來孫庭譽才告訴她,不是這樣,鐘屹剛上高中就靠畫畫賺了很多錢。
那個時候,鐘屹在一個老師的建議下,做了一個賬號,上傳剪輯好的畫畫的過程。
那時候正是短視頻發展初期,他的賬號因為內容垂直還有種種原因,在油管得到了很大的曝光,他因此賺了很多錢。
“誰會喜歡看那種視頻?他是不是露臉了?”譚諾那時候很討厭鐘屹,在知道他竟然靠這個賺了那麼多錢後,還有些酸酸的。
孫庭譽先是笑著否認:“沒有露臉。”
很快孫庭譽品出了點譚諾的言下之意,捏著她的臉問:“什麼意思?你覺得他長得帥?”
譚諾手握著孫庭譽的手,急忙地反駁:“胡說八道,我隻是覺得很多女生都不挑,看到長了五官的男的就覺得是帥哥,都是現在的男的太醜了。他……他就那樣。”
“哦,那我呢?”
譚諾名正言順地“詆毀”鐘屹,“他當然連你的頭發絲都比不上。”
……
譚諾還是想不明白,她和鐘屹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那最近怎麼都沒見你畫?”譚諾問。
“因為不畫也有錢花。”
……譚諾又覺得他討厭了。
但是她必須要說點話,好讓自己的注意力不要再放在他無限靠近自己的身體上。
“可是,為什麼非要晚上畫呢?你這樣作息好奇怪。”譚諾真的不理解,她晚上隻想躺在被窩裡看劇。
鐘屹睜開了眼睛。
他有那麼一會兒沒有說話,他又想起了才死去不久的徐嵐——他的母親。
其實,徐嵐陪伴過他幾年的。
鐘屹那時年紀小,但是還是敏感地感覺到鐘家的人對待她像空氣。
有一天,他聽到家裡的傭人說她就要走了,鐘屹聽了很害怕,想去求爸爸,但是鐘霖根本不在家,所以明明不是纏人的性格,但那一天鐘屹一直要她陪自己畫畫。
他不想她離開。
但是那個晚上,他太累太累,最後還是睡著了。
午夜時分,徐嵐被送走了。
那時候太小了,小到晚上睡不著。總覺得睡著就還會失去點什麼。
但是現在,也隻是一種習慣了。
“晚上有點冷。”他將她摟緊,忽然有了很陰暗的念頭。
如果告訴譚諾,她會更同情自己麼?同情到愛的程度?
鐘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壞成這樣,低劣到可以利用自己的傷痛,可能並不痛。
她會麼?還是不會?同情是愛麼?他第一次想要搞清這些問題。
他想不明白。
-
到了日內瓦機場以後,譚諾看著四周,一直在擔心孫庭譽會在哪個角落出現給她驚喜。
明明她剛收到他的消息,他在收拾房間,到時候會到尼斯機場接她。
登機時間卡得很近,鐘屹終於將譚諾的行李箱遞給她。
譚諾接了過來,最後問了一句:“你不回尼斯嗎?”
“今天晚一點回。”
“哦。”
譚諾出於禮貌,有點想問他,是還要去處理他媽媽的事嗎?但是再問就太親密了。
鐘屹定定地注視著她。
“想我陪你的話,我可以改簽。”
譚諾覺得他又在給自己出難題,不行,不行。
她搖頭,鐘屹又笑了,隻是這笑容透著淡淡的低落。
“嗯,我知道,你怕他發現。”
譚諾又想走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一個遇到事情就想逃避的人。
“我要走了。”譚諾說。
鐘屹卻用腳固定住她的行李箱的輪子,不讓她離開。
她的心臟又開始跳得厲害,她其實猜到了,他可能要親她,譚諾不知道為什麼鐘屹那麼喜歡親她。
鐘屹卻在她的注視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親我,就放你走。”
他看得出來譚諾的擔憂,但是鐘屹隻是不為所動地想:他們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她先主動的吻,這樣是不是太不公平?
譚諾又不自覺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她看到鐘屹一點一點地低下頭,將臉正對著她。
她知道,鐘屹要她面對這個現實,她是共犯,她不是被迫受到引誘的受害者。
鐘屹閉上了眼睛,就這樣旁若無人地等待那個吻。
周圍形形色色的亞洲面孔,譚諾的驚慌感又快要湧到了喉嚨。
她有那麼一刻想破罐破摔地給自己找一個解脫,如果孫庭譽真的在,是不是讓他發現比較好一點?會不會比她現在提心吊膽地擔心他有一天知道,會好一點?他會原諒她嗎?還是會恨她?鐘屹又為什麼要這樣?她該不該吻他?是不是當作是一個告彆的吻。等回到尼斯、回到國內,她再也不會跟他有什麼糾葛了。
吻完,就兩清了。
譚諾心砰砰地跳,最後閉上眼睛,慢慢靠近鐘屹的嘴唇。
碰到了。
譚諾貼上他的嘴唇後,已經想退開,鐘屹眼睛半闔,抬手緊緊箍住她的腰,舌尖趁虛而入。
蜻蜓點水的吻瞬間變成了深吻,譚諾感覺到整個人的心臟都要從口中跳出來。
不知道親了多久,鐘屹終於鬆開了她。
譚諾看著他泛紅的嘴唇,她知道自己也是一樣的,她沒有好到哪裡去。
鐘屹靜靜地盯著她看,忽地發現一件事實:似乎,他一直在送人離開。
“再盯著我看,那就都彆走了。”他面上的笑有些矛盾。
譚諾手抓著箱子的拉杆,退後了一步。
鐘屹突然有點不太想面對譚諾奔向另一個人的背影。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走了。”
譚諾點了一下頭,鐘屹真的轉過身。
她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寬的肩膀,還是會讓她覺得落寞。
就好像他很需要她。
但是不行,都是假的。
時間到了,她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