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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不逾 法拉栗 11918 字 6個月前

為什麼?

鐘屹在說了不會陪她,也不會再找她之後,還是出現在了她面前。

譚諾抬著頭,鐘屹擋住了她的光,她其實看不太清他的眼神。

她心裡冒出一個念頭:鐘屹和孫庭譽的友情真是超乎她想象的堅固,想到她之前在鐘屹冷臉的時候,對著孫庭譽見縫插針地“挑撥”,“他對著你話也那麼少,是不是根本沒把你當朋友啊?”

看來,是她狹隘了?

鐘屹為了朋友可以做到這個份上,換成她的話,她隻會對她的朋友好,管她們的男朋友去死,她才不會愛屋及烏。

適應了光線後,譚諾對上那雙無波無瀾、看起來還有點厭世的眼睛。

“你是隻有睡衣嗎?”她好奇地問,“不然去那邊買一身短袖短褲吧,我可以送——”

譚諾想說,她可以送他一身衣服當作他兩次被迫來找她的禮物,就當是他們破冰的禮物吧。

但是鐘屹根本沒有給她把話說完整的機會。

“不關你的事。”他看著她的表情複雜。

“不關我的事那你跟過來乾嘛?”

譚諾不想和他一般見識,因為這有些不識抬舉,畢竟鐘屹不管是因為誰,這兩天確實幫了她很多,但是他態度太差了。

她隨手往鐘屹的鞋子上丟了一顆小石子,沒想到這石子真的一路順著鞋面滾進了他的拖鞋裡……

她抬起頭,發現鐘屹並沒有注意到,於是忍住什麼也沒說,就看到鐘屹一臉淡漠。

“怕你出事。”他說。

譚諾聽到他的話後,怪異又懷疑地看著他,這句話如果是孫庭譽說,絕對不是這個語氣。

果然,她下一秒就聽到他又用那種可惡至極的語氣:“因為你總是惹事,到時候,尼斯的警察就會第一個找到我,我很煩。”

譚諾不想跟他繼續鬥嘴。但是聽鐘屹提起警察,她又不得不想到自己昨天丟失的手機和現金。

“警察找你說不定是找到了我的手機,他們有聯係你嗎?”

鐘屹想了一下後說:“應該找不到了。”

見她頭懊喪地低下去,他忽地問:“這個手機不好用麼?”

“但是那個裡面有我存的很多攻略,我都找不到了。”譚諾搖了搖頭,“算了,丟掉就丟掉了。”

一直想著這件事隻會讓她不開心。

她手撐著地面起了身,手裡的石子幾乎掉乾淨了,隻剩下一兩顆還黏在她的掌心裡。

身旁,鐘屹突然開口:

“你想去哪裡?”

譚諾看他,“什麼?”

“你不是不肯回去?”鐘屹說話的時候眉心不自在地又皺了一下,他抬手擋住陽光,“那告訴我你想去哪裡。”

“你帶我去嗎?”

“地圖帶你去,”他說得十分坦然,“我找不到路。”

譚諾終於找到了嘲笑他的機會,她學著之前鐘屹對著她冷笑的樣子,不熟練地扯了一邊的嘴角。

“你又找不到路,那你有什麼用?”

鐘屹掃了她一眼,懶得對她拙劣的模仿進行任何評價。

“替你翻譯,就不會有剛剛的尷尬了。”

鐘屹想,就僅限今天下午,等孫庭譽回來,他就可以把他的麻煩還給孫庭譽。

到時候孫庭譽最好還是帶著他的小公主去酒店住,那樣比較好。

譚諾一想起那件事就有點羞愧,她不高興地說:“你好煩,你不是話很少嗎?之前見了我也都當我空氣,現在怎麼話這麼多?”

“空氣沒有你這樣的存在感,”鐘屹直視她,“我也不會無聊到每天出來找空氣。”

“比喻句你都聽不懂嗎?”譚諾捂住耳朵,不想再聽鐘屹說話。

-

不過很快,譚諾沒有心思再去計較鐘屹的針鋒相對。

因為即使陽光刺眼到她的眼睛都快睜不開,身體也被炙烤得發燙發熱,她也無法忽視眼前的大海。

太美了,離她遠一點的海水顏色是飽和度極高的深藍,而離她很近的泛著透明的湛藍,這樣的分層真的很像果凍。

“真好看,”譚諾連拍了幾張照片發給自己的好朋友,她發自內心地尋找能夠直觀表達自己感受的句子,“好看到我死了以後想把骨灰撒在這裡……”

譚諾希望自己以後死了做鬼也要做一個享受愜意的鬼。

她原本是想和自己未來理想的骨灰盒拍一張紀念照,但是因為沒有三腳架,她怎麼都沒辦法拍出理想的效果。

後來,譚諾將主意打到了站在十幾米之外,正在打電話的鐘屹身上。

她心想,反正鐘屹已經心不甘情不願地來看著她了,再做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是沒關係的。

譚諾等了足足五分鐘,看到鐘屹放下了手機後,她完全沒有給自己糾結的時間,立刻小跑到了鐘屹面前。

因為光線的關係,她沒有注意到鐘屹臉上的呆愣,不過在看到她之後,他的表情又變成他平時的模樣。

“又想乾嘛?”他問。

譚諾直接把手機塞到了鐘屹的手上。

“幫我拍照。”她的眼睛在灼熱的陽光下亮晶晶的,鐘屹也曾見到過這個眼神,在她看著孫庭譽的時候。

“不拍。”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回絕得這麼迅速,譚諾的眼睛都忘了眨。

“你明知道最後還是會幫我拍,現在拒絕是為了爭一口氣嗎?”譚諾搞不懂。

鐘屹無聲地注視她,她的表情挾藏著一種順理成章的天真。

他忽然抱著手臂,嘴角勾了勾,像是在笑,但又帶著一點難以言喻的惡意。

“為什麼我最後一定會幫你?”

譚諾也被問懵了,再對上鐘屹無法形容的表情,對啊,為什麼她會這麼覺得?

鐘屹沒有再給她思考的時間,收起笑容,很平靜地看著她:“就一張。”

譚諾立刻開開心心地退回到她剛剛就已經挑選好的最佳位置。

一張就一張,她那麼上鏡,拍一張也可以。

不遠處,鐘屹對著她的方向舉起了手機,譚諾連忙擺出她平常拍照很愛擺的雙手捧臉微笑的姿勢。

隻是,等到她眼睛對上手機背後鐘屹那張半死不活的臉,她有點笑不出來了,於是她選擇乾脆閉上了眼睛。

譚諾聽到快門聲後,飛快地又跑回鐘屹身邊。

譚諾接過手機時,難得好心情地說了聲“謝謝”。

結果等她點開手機屏幕,看到鐘屹給她拍的那張照片後,譚諾氣瘋了。

“鐘屹!”

“叫什麼?我沒聾。”

“你怎麼能把我拍成這樣?”這照片都被他拍得畸變了!

而且他還正好在她笑容變得僵硬,順勢眨了一下眼睛的時候拍的,拍得她像是個樂嗬嗬的傻子。

鐘屹背著光看了一眼,也沉默了下來。

嗯,拍得好像是有點過分。

但是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說出來的話也同樣。

“人什麼樣,照出來什麼樣。”

“你滾吧。”譚諾氣急敗壞地說。

鐘屹聞言真的點了一下頭,做出要走的架勢,譚諾卻又叫住了他。

她試圖讓自己冷靜,“那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

譚諾站在他身側,再一次把手機遞給他。

“我特彆缺你給我機會。”鐘屹一臉冷淡地說,手卻還是接過了譚諾再次遞過來的手機。

他看了一眼她已經被曬紅了的手臂,接下手機的同時,問:“拍完就回去,是麼?”

譚諾目光閃爍,含糊地哼了一聲。

鐘屹一看,譚諾打開了攝像模式。

“你技術太差了,”譚諾頭翹著,很不屑一顧,“我不相信你,所以,你直接對著我拍視頻就好,到時候我自己截圖。”

她說完話,沒注意到鐘屹用一種很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她,又退回到她剛剛拍照的地點。

一回生二回熟,她這次很快地找到了狀態,對著不遠處的手機做出她慣常的姿勢。

其實無非就是那些姿勢,但是每當譚諾做出一個表情時,她真的很難忽視,在給自己拍照的人是鐘屹……

一想到他心裡說不定就在腹誹她是個腦殘,還是個惹是生非的腦殘,她的表情就逐漸僵硬。

很快,在她硬著頭皮、努力忽略鐘屹,對著鏡頭做出了一個非常常見俏皮的親吻表情後,她又略顯尷尬地瞟了一眼鏡頭後的那個人,又是那副一言難儘的表情。

“嘴撅完了?”鐘屹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開,“那我們回去。”

誰要跟你回去……譚諾放下了嘴巴,決定放棄用照片記錄此時此刻心情的打算。

如果是孫庭譽在的話,她就可以讓他隨她心意拍個沒完了,總結下來:都是孫庭譽的錯。

她接過手機後,沒有去看鐘屹拍的視頻,慢悠悠地往前走。

回去以後也隻有兩件事可以做,要麼在房間裡睡覺玩手機、要麼在客廳和鐘屹大眼瞪小眼,譚諾統統不想做。

“要回去你回去吧,我不想回去,”譚諾低下頭又開始踢腳下的石頭,可惜根本踢不到鐘屹。

再往前走,石灘上躺著的裸/曬的人變多了,譚諾的腳也老實了下來,“我討厭等人,一直等人我會抑鬱的。”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在跟誰裝可憐,這可是從第一次見到她就沒有給過她好顏色的鐘屹。

鐘屹走在她身前,有那麼一陣沒有出聲,半晌他回過頭,“說的這麼可憐,有誰催你走麼?”

譚諾衝著他說,“你上一秒還在催!”

“你會聽我的?”鐘屹問。

“我不會。”譚諾想了一下,也是。

-

距離海岸線沒有多遠的地方擺了很多藍色的大遮陽傘,下面是躺椅。

第一排隻剩下一個位置,鐘屹去了第二排。

“我困了,”鐘屹說,他付了錢後,對譚諾指了一下那裡,“我在那裡休息,沒事不要煩我。”

鐘屹雖然體溫偏低、畏寒,但是被陽光裹挾的感覺,他並不喜歡。

譚諾在第一排離海邊最近的躺椅上躺下,桌邊上放著她剛買來的雞尾酒。

孫庭譽給她打來視頻電話,譚諾怕吵到身邊閉目養神的人,於是將有線耳機插上。

“在做什麼?”孫庭譽問。

“海邊曬太陽。”譚諾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

“寶寶是不是沒吃飽?怎麼那麼小聲?”

“……旁邊的人睡著了,”譚諾一看,發現身邊躺著兩個穿著兒童比基尼,長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她們正用那雙碧綠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著自己,太可愛了。

孫庭譽見譚諾的臉被曬得紅紅的,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忽然笑了一下,他也跟著笑了。

“那裡太陽大,不要被烤成脆皮小五花肉。”

譚諾瞪了他一眼,“你才是豬。”

她聽到電話那頭似乎有人在叫孫庭譽的名字,他大概是開會前抽空給自己打個電話吧。

“你忙去吧,我要看劇了。”

“好,回去有東西送你。”

掛掉電話後,譚諾打開了視頻軟件,隻不過她習慣了枕枕頭,頸窩下沒有可以墊的東西,這讓她翻來覆去沒那麼舒服。

後來她忽然想到了她今天出來時是把比基尼穿在吊帶裡的,準備到海邊躺下的時候就脫掉,但是剛剛一直和鐘屹在一起,她便忘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鐘屹還是維持著之前的姿勢,閉著眼睛,大約真的睡著了。

她看了一眼周圍的人清涼的穿著,思索了兩秒後,終於將吊帶裙脫下墊在了腦袋下。

譚諾一臉愜意地點開她每年暑假都會重溫的劇集cut,從“光晞不行,他不能捐,讓拓也捐”看到了“單均昊跟我交往過,8個字800萬”……

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時刻了。

譚諾看了一會兒,摘掉耳機,正想喝一口雞尾酒,就看到身旁那兩個綠眼睛的小女孩已經站到她身側,看起來已經跟著她看了一會兒電視劇。

她們看起來不小了,不過矮一點的那個嘴裡還含著安撫奶嘴。

含著奶嘴的小女孩叫?lodie,她的手指慢慢地在譚諾的胳膊上點了一下,又害羞地縮了回去,捂著自己的嘴巴,譚諾看著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她是對小孩沒感覺,但是可愛又不吵鬨的小女孩真讓人愛心泛濫。

譚諾試著用簡單的英語跟她們聊天,才知道她們的媽媽也在旁邊。

“玩,玩。”

譚諾在得到孩子媽媽很熱情的允許後,又被拉著去海邊撿石子。

-

鐘屹覺得自己睡了很沉的一覺,大約過去了一個小時,也可能隻過了十分鐘。

睡前,他看到譚諾側躺著玩手機,便閉上了眼睛。

睡夢裡,他隱隱約約聽到譚諾的笑聲,忽遠又忽近。

很快,這個聲音消失了。

鐘屹感到一陣解脫。

鐘屹醒來後,拿起手邊的礦泉水,往手心裡倒了一些,想洗個臉讓自己清醒點。

胳膊有些抽筋,水剛觸碰到臉,他的視線下意識地往小公主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她的躺椅上空了。

不隻是她的,她身邊的兩個躺椅上都空無一人。

鐘屹倏地站了起來,往海邊看去,譚諾此時真的就躺在沙灘上,有兩個女孩一左一右地圍著她,正在兒戲地給她做著心肺複蘇,而譚諾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鐘屹確定這是一場夢,除非她自己想不開跳海,不然根本不可能的。

畫面太荒唐了,太荒唐了,但是他的腳步還是不受控製地跑了過去。

鐘屹屈膝跪下,一聲不吭地將譚諾從小女孩的手裡給抱到自己的腿上,?lodie原本想要說話的,但是看到他的臉色難看又嚇人,於是不敢出聲了。

譚諾的口腔裡沒有異物,鐘屹看似冷靜地將譚諾平放在石灘上,雙手重疊、十指交扣地按壓譚諾的胸骨下方。

該按壓多少次?鐘屹皺著眉開始回憶,他大學時學過的,但是他想不起來。

掌心因為抽筋失去了力氣,就這樣按了數十次以後,他身體往前,一隻手托住譚諾的頸部,另一隻手捏著她的鼻子。

鐘屹深吸一口氣,就這樣傾身向下。

有幾滴水順著他額前的發絲一路往下,有一滴落進了鐘屹的眼裡,他艱難地眨了一下眼睛,重力拉拽著那滴水,它掉落在譚諾的眼皮上。

就在鐘屹的嘴唇幾乎就要貼上譚諾的唇上時,或許已經碰上了,又或者還沒有,鐘屹模糊的視線裡是譚諾睜得很大的眼睛。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近到鐘屹無法聚焦,他的視線儘頭是譚諾黑色的瞳仁。

他不知道她看了他多久。

忽然間,譚諾將臉側了過去。

鐘屹有一種從噩夢裡醒來的感覺。

譚諾醒來了,又或者說,她根本沒有事。

鐘屹長久地怔愣住,久違地忘記做出任何反應。

許久,鐘屹和譚諾的身體隔開了一點距離。

他面無表情地收回捏著譚諾頸部的手,就看到譚諾下一秒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那裡。

鐘屹不說話,她終於又看向他。

在看到鐘屹的眼睛後,譚諾這一下午所有怪異、無解的念頭與瞬間像是一齊彙進從鐘屹眼裡滴下、又落到了她眼皮的那滴水裡。

那裡還在發熱,譚諾還是躺著,又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臉。

她想要開口,但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她其實隻是在跟她們玩。但是被她們又捏又按地差點真的睡著,然後他就……

她應該早一點打斷他的,她應該早點睜開眼睛,推開鐘屹嘲笑他,但是譚諾沒有,因為她忍不住去思考一個問題。

“怎麼這麼看著我?”鐘屹很坦然地對上她的視線,自然到就像是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你想說什麼?”

譚諾依然用那種無法理解的眼神望著鐘屹。

我有沒有事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