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 正是煙雨朦朧的好時節。
阿瑤帶著便宜弟弟杜衡,跟著杭文惠出嫁的船隊,一起出發前往京城而去。
這也是早就已經說好的, 畢竟先前杭大人和杭夫人尋阿瑤商議的時候, 時間上是已經有些晚了,是深秋了。
那個時候去京城,也不是不行, 但天寒地凍, 太難走了。
再加上,
京城那邊傳來了消息, 說常山長公主今年的身子骨比往年都要好些,柳文渲那邊也就沒有太催促。
江南曆來便是繁榮富足之地,這杭家又是杭州本地的書香世家,百年望族,杭小姐又是嫡出的姑娘,她出閣,所嫁之人又是京城王府的公子, 其他的不說,這嫁妝必定是豐厚的, 足足的裝了三大船。
連同主船還有送嫁的人員,又有柳文渲這個宣平侯也在。
所以這送嫁的船隊浩浩蕩蕩的,幾乎是占了半個碼頭。
阿瑤帶著杜衡,是被安置在新娘杭文惠的船上, 是杭文惠提的。
杭文惠和定安王府的三公子, 也就在定親的時候見過一次,還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心裡難免有些忐忑不安, 她是遠嫁,路途遠,負責送嫁的是她的兩個同胞哥哥。
但他們是男子,許多花,杭文惠並不方便和他們訴說。
杭文惠對阿瑤的印象十分好,畢竟救過自己的命,還把她的身體調養的也十分健康,並且教了自己不少養身的法子。
便提出讓阿瑤和她在一個船上,有她陪著,也不至於太無聊。
杭家兩兄弟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畢竟這隻是一件小事罷了。
杭文惠所在的船隻,作為主嫁的船,自然要比其他船富貴一些,船體也更大,連宣平侯所住的船,都比不上。
“還真的是頭一次在這樣的視角,看江南,果然是彆有一番滋味。”阿瑤撐著一柄紅色的描繪著山茶花,站在甲板之上,在煙雨朦朧之中,眺望著遠處,並且發出如是的感歎。
杜衡跟著看了一眼,卻有些不解:“阿姐,這裡除了水就是山,有什麼可看的?”還讓阿姐在這裡一站就是大半個時辰,目測看來,還沒有要走的打算。
“你一個小屁孩兒,怎麼可能理解這等意境?”阿瑤低頭看了一眼,擰著眉頭的小家夥,養了兩三個月的時間,小屁孩的臉上也終於有了肉,比自己剛撿回來的時候,看著順眼多了,眉眼五官清秀。
嗯,阿瑤是個顏控,若非看到小家夥長得還不錯,即便是瘦骨嶙峋的樣子,也掩蓋不住優越的骨相,她怎麼可能把人撿回來?
要知道,大寧雖然如今正在盛世中,杭州也是一等一的繁榮地方,但也不是沒有窮苦人家,街道上也不是沒有乞兒。
也是有不少的。
小杜衡還要辯駁,不過他才張嘴,就又聽到阿瑤開口:“行了,你彆在這裡礙事,甲板涼,又下著雨,你回房間去。把百家姓,還有三字經以及千字文都抄寫一遍,大字再描上二十張,回頭晚膳的時候,我可是要檢查的。”
小杜衡聽到這話,倒是沒有不高興,他很珍惜現在的日子,也極其喜歡讀書,所以抄書和練字,對彆的孩子來說,可能回不喜歡,但杜衡卻不會。
他反倒是從阿瑤的話裡,聽出了另外的意思,“阿姐,你不會真的要在這裡呆一天的時間吧?”
“好了,小孩子家家,大人的事情少管,去,趕緊回放去。你阿姐我的身體可不似你一般,柔弱的很。”阿瑤開始趕人了。
小杜衡雖然聽話的回去了,不過沒一會兒,又回來了。
而且這次再過來,手裡多了一件披風,本來是想要給阿瑤披上,但伸了手,才發現,自己有些夠不到,頓時便有些不高興了。
“嗬嗬。”阿瑤注意到這一點,不由的笑出聲來。
叫本來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小杜衡,更不高興了,“阿姐。”
“好了,是阿姐錯了。不該笑我們家阿衡。”阿瑤收斂自己的笑容,開口說道,“謝謝阿衡,披風給我吧。”
小杜衡有些羞惱的面色,這才緩和不少,把手裡的披風遞給阿瑤。
離開的時候,也沒忘記,讓阿瑤不要再這裡呆太久,畢竟今日煙雨,寒氣重,若是真的喜歡著江上的景致的話,那麼他們未來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都要在船上,多的是時間,不差這一時半刻。
阿瑤點點頭,語氣認真的應答下來:“好,我知道了。”
聽出阿瑤語氣裡的認真,
小杜衡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不過走之前,也沒忘記再三的叮囑阿瑤,一定不要再這裡呆太久的時間。
“我這是養了個弟弟還是養了個哥哥啊!”阿瑤看著小家夥離開,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這樣貼心的弟弟不好嗎?”
忽然,
從身後傳來了一道帶著些許潤澤的聲音。
阿瑤不用回頭,就知道來人是誰。
除了那個宣平侯柳文渲之外,就再沒有其他人。
畢竟在船上,除了他之外,在沒有其他人,會不打一聲招呼的就上了女客所在的船上。
“侯爺,不在自己的船上,煮茶品茗,來這裡做什麼?”阿瑤開口說道。
柳文渲快走兩步,和阿瑤並肩而立,側頭笑道:“煮茶品茗,也要有個誌同道合的人一起才更有樂趣。但杭家的那兩位公子,真的是太一本正經,本侯和他們實在有些合不來,在房間裡呆的有無趣,一眼看到蕭姑娘,在這裡一動不動,想著是不是有什麼野趣兒,便也過來湊個熱鬨。”
“野趣兒沒有?侯爺也看到了,一眼望去,除了山就是水,再無其他。”阿瑤微不可見的瞥了一下嘴,如是的開口說道。
這人還真是閒得慌。
柳文渲像是沒有聽出雲岫話裡的驅趕之意一般,眉眼含笑的看著阿瑤:“不不不,這江上的風景,有著煙雨作陪,倒也彆有一番滋味,當然了,最美的景色,並非是這山水,正是在眼前。”
他的話說到最後的時候,尾音竟輕輕柔柔,有些勾人。
若是站在他身邊的是尋常姑娘的話,此時怕早就已經羞紅了一張俏臉,但誰讓他碰到的是阿瑤呢?
早就心如止水了。
甚至還有些嫌棄,“既是如此,那侯爺您就留在這裡慢慢欣賞,小女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說完,
那是半點不帶猶豫的就轉身離開。
柳文渲看著阿瑤的背影,隻是挑了一下眉頭,他沒有開口留人,更不會追上去,隻是站在了阿瑤剛才的地方,抬眸,也看了看。
彆說,
這一望無際的江湖,在煙雨朦朧中,模糊中還能看到山巒群峰,這景致確實挺不錯。
但也不至於讓人一眼入迷,站在這裡看了半天。
這位蕭姑娘,
這性子還真的讓人難以理解。
……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水程,個中並未發生什麼事故,很是順遂的到了京城。
一到碼頭,
有定安王府那邊的人,還有宣平侯府的人,早就打發了轎子馬車還有一應的奴仆,在這裡等候。
“瑤瑤,若是你有什麼事,記得遣人到彆苑通知我一聲。”
阿瑤雖然是跟著杭文惠一起來,這一個多月的日日相處,她們的關係是肉眼可見的好起來,但這下了船,阿瑤卻是要同柳文渲一起,要到宣平侯府去。
畢竟她這次進京的主要目的,是要給常山長公主調理身體。
而杭文惠則是備嫁。
自然要分開,杭文惠很是不舍,但也無可奈何。
定安王府說起來還是皇室宗親,現任定安王在皇室宗親裡也頗有些威望,論輩分,成德帝還要叫定安王一句叔父。
但這也比不過柳文渲,他是成德帝的嫡親外甥,父親又是救駕而亡。
隻這兩點,定安王府可比不得。
上了馬車,
阿瑤看了一眼馬車裡,布置的十分精巧,還擺著一張矮腳小桌子,上面擺放著幾樣時令的瓜果還有幾樣姑娘家喜歡的糕點果脯,還有冒著嫋嫋白氣的茶水。
還有一個模樣清秀,行為十分規矩體貼的丫頭候著。
不愧是皇家出來的,便是個丫頭,也是這般周全的人,莫怪民間有言‘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這話傳出。
阿瑤能穩得住,倒是小杜衡,卻有些緊張。
不過很快也被阿瑤給安撫住。
馬車行了大概一個時辰,便停下,到了長公主的府邸,其實常山長公主和駙馬感情頗為深厚,婚後本來是一直住在宣平侯府,不過在駙馬過世後,她害怕睹物思人,便搬到長公主府。
不過住的日子也有限,畢竟常山長公主的身體不好,一年裡,得有大半年的時間,都是在城外的皇家溫泉莊子上休養。
也就是眼下,已經是溫暖的五月天。
長公主的身體也有了好轉,又知道兒子要回來,這才回城了。
……
到了長公主府,
被分配到阿瑤身邊的丁香,悄悄的打量了一下阿瑤,發現她的表情十分淡定,那是一點都沒有頭一次進到皇家公主府的拘謹。
心裡不由的暗暗的稱讚,果然是年紀輕輕,就成了江南名醫的人,光是這份從容淡定的心性,就比京城裡好些閨秀要強。
一路上相對無言,
很快就到了內宅裡,杜衡被丁香帶著,另有安置。
至於阿瑤的話,則被據說是長公主身側的女官,名叫靈芝,先帶去洗漱裝扮一番,才去見了長公主。
雖然已經四十出頭,不過能生的出柳文渲這等俊秀美男子,長公主的容貌自然也是不俗,隻是她的面色蒼白,臉上沒什麼血色,肉眼看著就知道是個病弱美人,神情也蔫噠噠,沒什麼精神氣。
長公主是個脾氣溫和的人,對阿瑤診脈也十分配合。
醫者一貫都喜歡聽話的病人,阿瑤也不例外。
對長公主的配合,她是抱有極大的好感,診脈過後,便知道,長公主並不是先天病弱,隻是喪夫後,過於傷心,這些年也一直鬱結在心,不曾釋懷。
簡而言之,就是人太閒了,總是忍不住去想去世的駙馬,自己做出來的病症。
再加上這個時候並沒有心理醫生這一說,太醫也多是男子,雖然診的出長公主鬱結在心,但敢開口說出來的便是少說,更遑論是勸誡。
便是太後也輕易不敢提起已故的駙馬,生怕惹了女兒傷心難過。
而長公主也不是個會和人主動傾訴的性子,無人傾訴,就導致她的心病越來越重,這身體也是越來越差,也就是她是皇家公主,金枝玉葉,富貴無雙,多的是珍奇靈藥養著身體,不然就這病情,換成普通姑娘,早就沒了。
當然,尋常人家的姑娘,也不會有這種思念過度的心理疾病。
忙著一日三餐的張羅都不夠用,自然也沒有哪個時間,去想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既是知道了原因,
阿瑤也沒瞞著柳文渲,直接告訴了他,並且提出了,心理治療。
她之所以敢這麼直接的說出來,
是因為她知道柳文渲和尋常的世家公子不同,雖性子是吊兒郎當了一些,但包容度卻十分強,個性十分開明,也能更快接受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果不其然,
柳文渲在知道後,雖然叮囑阿瑤不要說出去,不過對她提出的治療辦法,那是一口答應下來。
還敲打了府裡所有的人,尤其是長公主身邊伺候的,讓她們務必要配合阿瑤。
長公主府裡的人,哪怕是有品級的女官,也不敢同柳文渲叫板,十分遵守他的話。
在有人配合的情況之下,
身體調養和心理治療,那是同時進行,調養身體簡單,不過心理治療,阿瑤是頭一次在古代用。
嗯,彆說,還挺管用。
而且給長公主的心理治療,不要太簡單,就是讓她忙起來,有事情乾,少去想過世的駙馬。
阿瑤是五月中旬的時候到的京城,隻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讓長公主的身體,肉眼可見的好起來,臉上能夠窺見血色,最重要的是,長公主的精神面貌有了極大的改變。
這一點上,但凡是知道長公主的人,不用見人,都能發現。
因為,
從先前的足不出戶,到現在,也會去參加一些宴會之類。
顯而易見的開心了許多。
太後和成德帝在看到女兒/姐姐有這般大的變化,那叫一個喜出望外,並且他們成功的對阿瑤起了好奇心。
宣了她進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