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許煙杪被人拐走了?!”
老皇帝垂死病中驚坐起, 張口便罵:“哪來的小畜生,竟然敢把主意打到許煙杪身上!朕要把他扒皮抽筋!皮子掛在城門口三天三夜!”
錦衣衛遲疑著:“一同被拐走的,還有吏部尚書, 戶部尚書……”
人還沒報完,老皇帝就嗓門嘹亮地喊:“這些不重要!”
其他一同進了賊窩的官員:?
合著你隻關心白澤是吧?
“我還不懂他們?一群老菜幫子, 狐狸頭子,能被騙走?肯定是心裡有什麼計較才去的。就許煙杪, 跟個白白淨淨大饅頭似的,啥心眼也沒有,估計傻愣傻愣就跟著走了。”
單方面人身攻擊完, 老皇帝才有條不紊地安排:“不要打草驚蛇,先將錦衣衛滲進去, 然後……”
老皇帝一字一頓說:“亮明身份, 調官兵圍攻!”
至於微服私訪?哪有許煙杪重要!
*
反賊講經中途,一群衣服上繡著白日的人衝進來, 慌裡慌張。
“教主!不好了!!!”
白陽教主納悶:“什麼不好了?你們急什麼?”
總不能是官兵突然上門了吧?不能吧?他們隱藏得不好嗎?講經大半年了, 官府都沒發現。
反賊小嘍囉衝進來時急得像陀螺, 但猛然刹在場地中央時, 又十分無措, 好像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
許煙杪好心提醒:“你該說說外面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突然衝進來說不好了?”
反賊小嘍囉眼睛登時一亮,像是迷途羔羊終於找對了方向。
他知道該說什麼了!
“教主!皇帝來了!!!”
白陽教主差點被這一句話噎死。
你還不如不知道說什麼!
目光看到台下,百姓已有騷動,白陽教主連忙開口:“諸位莫怕!皇帝來這裡可能隻是簡單路過, 未必是……”
然而台下已經有人嚷了起來。
“讓我走!我隻是來拿雞蛋的!誰想造反啊!”
“是啊!我家裡還有地呢!”
“皇帝老爺可彆把我們抓起來了!快讓我走!”
連好幾個教徒都急著說要走。
那白陽教主都懵了:“你們精通我白陽教教義,怎麼還念著那夏日!那皇帝老兒殘暴不仁,是非不分, 各種賦稅一層又一層,連行船前拜佛的香火錢都要我們出,你們不覺得不堪忍受!不覺得想要把這太陽換了嗎!”
他撿到的襄陽起義手冊,就是這麼教的啊!
這些真百姓很茫然:“之前陛下殺貪官的時候,公告天下,說過這都是那些貪官自作主張,他給我們做主,都殺啦!往後誰敢收那麼多錢,他也給我們殺啦!”
白陽教主愣住,白陽教主從兜裡翻出襄陽起義手冊,翻了又翻,臉都嚇白了:“不對啊,這上面沒有寫官府會殺貪官啊。隻寫了貪官會剝削,官府會放任,必然民不聊生,百姓心裡會堆滿不滿,這樣就能起義了!”
吏部尚書看他這樣子,好心提醒:“你這冊子寫了日期沒有?”
白陽教主看了看:“沒有。”
吏部尚書和戶部尚書湊上去看了一眼。
“啊這!”
“這冊子……不是陛下當年……”
當年打襄陽賊的時候,陛下為了策反襄陽賊治下的百姓,召集手下謀士,群策群力寫的冊子嗎?還是最初版本的,後面還有好幾本更新換代過的。
兩人臉上表情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在下面的人努力探頭。
好好奇啊,他們到底看到了什麼?
白陽教主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陛下?”
“咳,我是說,這是……”
在白陽教主困惑的目光裡,吏部尚書“好心”提醒:“當年打襄陽賊時,流傳的冊子,襄陽賊你知道吧,可奢侈了,馬鞍下面墊的都是肉!這些肉都是剝削底下百姓得來的。”
所以人家冊子沒有寫錯,隻是有時限性。
“?!”
白陽教主急急忙忙翻冊子,翻了一會兒,把冊子往旁邊一摔,看向百姓:“那你們每天來聽……”
百姓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一頭霧水中帶著理直氣壯:“你發雞蛋啊!”
白陽教主急了:“那你們還幫我拉人……”
百姓們更加理直氣壯了:“發錢啊!”
“我把我三大姑八大姨們都叫過來了!”
“我叫上了我們一村子!”
“嘿嘿,我沒有叫,我就自己來,自己拿錢!”
白陽教主終於開始抖腿了,抖得頻率越來越大——他終於反應過來,這些人並不會擁護他,也終於意識到,找彆人的書局印刷造反書冊,而不是自己蓋一座廠子印刷,有多麼離譜。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堅持半年沒被抓!
許煙杪思考了半天,為什麼有人連造反都能造得這麼離譜,然後恍然大悟——
【還有人造反登基,把荒山野村立為皇都,承諾加入他國家的村民每人給五個雞蛋呢!】
那白陽教主這個……不也差不多嗎?
不!我們覺得很離譜啊!
一種微妙的……“我到底生活在什麼世界,天底下真的有這麼多奇葩嗎”的吐槽欲望籠罩著在場官員,讓他們渾身上下充滿無力感——
什麼村中皇帝,都是打哪兒來的啊,他們怎麼沒聽人彙報過?
*
又有人急慌慌跑了進來,看到白陽教主時,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教主!外、外面……”
白陽教主興致缺缺:“我知道,皇帝老兒來鄭州了。”
那人一臉的不敢相信,又立刻張嘴就誇:“教主居然知道了?教主果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我還沒彙報呢,教主就知道外面已經被官兵圍住了!”
白陽教主下意識一點頭:“我知……”
不對!我不知道!
“你說什麼?!外面已經被官兵圍住了?!”
前來彙報的人看著教主驚慌失措的樣子,突然感覺好像前路迷茫,愣愣地說:“是啊,聽他們喊,帶兵的還是皇帝。”
“什麼?!”
“什麼?!”
白陽教主驚完,扭頭看那群來聽經領雞蛋的人,十分匪夷所思:“你們什麼個什麼勁?”
聽到官兵來救人,你們不是應該興奮嗎?
喊出聲的官員們詭異地沉默了一小會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幾名武將站了出來,大將軍更是捋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鼓鼓囊囊的肌肉:“我乃朝廷大將軍!汝等速速投降,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了!”
白陽教主一震:“朝廷的人?!”
朝廷的人怎麼會混進來了?!
之前他站在台上沒仔細看,現在認真觀察後,表情都快崩潰了:“誰把他們帶進來的!你看他們一個個身強體壯,面色紅潤,像是吃不起飯打算造反的樣子嗎!”
把人領進來的那個反賊默默把身體往人群後面縮。
他有注意到啊,但是能把人拉進來拿錢就行,管那麼多乾嘛?台下站的人,多的是面色紅潤的。
這年頭,能吃飽飯,誰真心的跟著人起義啊?還不是為了那幾文錢。
大將軍一聲呼籲:“你們可要想好了,這可是你們將功贖罪的機會!”
教裡的人對視了一眼,手快的迅速地把手慢的給按倒了:“投降!我們投降!”並且把身下的人的嘴給捂上,免得他們也同樣喊出投降的話。
那白陽教主是沒有機會喊投降了,因為大將軍一喊完,就有好幾個人把他按倒,打算用他來投誠。
事情都發展到這一步了,白陽教主不由得苦笑:“你們是誰,能都說一下嗎?至少讓我當一個明白鬼。”
“某乃朝廷吏部尚書。”
白陽教主安慰自己:還好還好,這種大官也不會出現的太多。
“某乃朝廷戶部尚書。”
白陽教主表情略顯僵硬了,但他還是不死心,掙紮著看向第三個人。
對方微微一笑:“某乃朝廷太常寺卿。”
白陽教主驚喜:“這個沒聽過!”
太常寺卿:: )
嗬嗬。
永昌侯:“……噗。”
白陽教主看向他。永昌侯傲然:“某乃永昌侯,可曾聽說過?”
白陽教主:……
大喜大悲,差點一口氣上不來了。
永昌侯的軍功……在大夏,哪怕三歲小孩都知曉。他這個小破地方,何德何能招來永昌侯!
聽著其他人報的時候,精神已經恍惚了——
“某乃刑部郎中。”
“監察禦史。”
“嗯……也不是什麼大官,隻是一名兵部司務。”
“我是吏部司務!”
白陽教主:“……”
合著不是官府的人進了反賊窩,是我們反賊進了官府窩?
白陽教主舉起雙手,“啪”的一聲,拍在自己臉上。
痛。
不是夢。
這到底是哪個人才招過來的?有這本事還當什麼反賊?去賭場啊!
把人領進來的那個反賊又繼續往後退了退,退了退,退了退……
*
聽說白陽教的人主動投降,老皇帝並不意外——如果不是知道這幫子家夥是什麼貨色,他也不會放心賺這筆印刷費了。
見到諸官回歸,他親自迎上前:“諸位愛卿可有恙?”
說是諸位愛卿,實際上眼角餘光直往許煙杪身上瞟。
其他人:“……”
習慣了就好。
戶部尚書上前一步:“陛下,臣有一件事想問陛下。”
老皇帝隨口道:“什麼事?愛卿你說。”
“陛下,臣聽說,這些反賊的經書是漢經廠所印?就連印了反賊宣言的箋紙,也是漢經廠所出?”
老皇帝眼皮一跳,面對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的戶部尚書,輕咳一聲掩飾尷尬:“這個……呃,我隻是……隻是……”
趕過來的鄭州知州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勸過陛下了,可陛下非不聽,覺得反正他們都是要找人印的,與其便宜了彆人,不勝我來。
老皇帝想到什麼,突然硬氣起來:“我是有不對,不應該讓漢經廠印刷反賊的書籍!但你戶部就沒錯嗎!你看看堂堂天子哪有做成我這樣的,想花錢還要自己想辦法!你看前朝那個誰,說建宮殿建宮殿,說修行宮修行宮!”
許煙杪在心裡小聲逼逼:【所以他亡國了啊。他要是不蓋宮殿,你現在還擱家裡種地呢。】
老皇帝一噎。
老皇帝瞪戶部尚書:“所以!朕何錯之有!”
戶部尚書立刻認錯:“陛下!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臣忝為二千石,竟不能為陛下分憂!”
戶部尚書哐當一跪:“陛下!臣死罪!”
老皇帝頓了頓,話語一軟:“倒也不必如此……你先起來吧,也不是你的錯。”
戶部尚書感激涕零地站起來:“謝陛下!”
老皇帝:“你那以後朕給愛卿們的賞錢……”
戶部尚書哐當一跪:“陛下!臣死罪!”
老皇帝:“……”
那要不你還是死罪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