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見等的人到了，苟子鳴趕緊站起來，跟喬卿握了握手。

“沒有，我也才剛到。”他剛坐下，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問道，“喬導要喝點兒什麼嗎？要不我去給您點杯咖啡吧。”

“不用，”喬卿婉拒道，“太苦了，我不愛喝，白開水就行。”

店員板著臉給他送來一杯熱水。

“請、慢、用。”她重重地放下杯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喬卿面不改色地說了一聲謝謝，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瞬間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劇本大綱你應該已經看完了吧？”他問道。

苟子鳴脊背挺直，放在桌上的十指不動聲色地緊了緊：“看完了，我覺得這是個非常宏大精彩的項目，冒昧問一下，這是您自己的創意嗎？”

喬卿點點頭：“是我的創意。但後期的劇本肯定還要修改打磨，給你看的隻是一個梗概。對了，你覺得主角詹青川的人設怎麼樣？”

“我覺得，他的人設很複雜，但人設圍繞著的中心主題，包括以此為基礎構建起來的幾段夢境劇情，總結下來就隻有兩個字，”苟子鳴斟酌著說道，聲線因為緊張變得有些乾澀，“如何面對人生的遺憾。”

喬卿頷首：“你說得很好，我也是這麼想的。”

見得到了導演認同，苟子鳴終於鬆了一口氣。

“是嗎，”他露出了見面以來第一個放鬆的笑容，“那太好了。不瞞您說，其實我在看完這個劇本大綱之後，感觸或許比除了您以外的任何人都要深。”

“哦？”

“因為詹青川的經曆跟我太像了，”苟子鳴抿了抿唇，低聲說道，“都是在社會上到處碰壁，過了而立之年，依舊一無所成。”

喬卿放下杯子，十指交叉，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雖然之前他們在電話裡交談得很順暢，但線下一見面，喬卿立刻發覺了苟子鳴身上的問題。

他不自信。

“你不用這麼緊張，”他說，“我今天找你，隻是想當面跟你聊聊而已，你不用當成試鏡或者面試什麼的。”

苟子鳴局促地點點頭：“好的導演。”

大概是因為喬卿的態度很隨和，雖然依舊有些緊張，但他的表情確實輕鬆了不少。

“而且你看，”見狀，喬卿再接再厲道，“你說自己和主角一樣，三十多歲了依然是個失敗者。但是詹青川遇到了女主角和男二，這是他改變自己一生平凡命運的契機，對吧？就跟我們倆今天在這裡見面一樣。”

苟子鳴怔怔地看著他。

男人低下頭，努力壓下內心翻騰的酸澀和激動，艱澀地笑了一下：“喬導，您要是這麼說的話，我……我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喬卿很體諒地點點頭，主動換了個話題：“我聽封哥說過一些關於你的事情，你那塊胎記，就沒想過做手術弄掉嗎？”

“想過，但醫生說很難用激光完全消除，

”苟子鳴的神色恢複了平靜，看來是早就接受了這個現實，“前兩年我養父又出了車禍，每個月的住院治療費用早就把我這些年的積蓄耗光了，就這樣，在外面還欠了親戚幾十萬沒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喬卿問道：“那你就沒想過改行？”

苟子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嘲地笑了笑。

“我當了十幾年演員，哪裡有本事改行呢？嘴巴笨，反應又慢，又不會來事，連當網紅都不吃香，還經常在劇組得罪人。就算隻是跑龍套，至少還能糊口，要讓我去做彆的，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乾什麼了。”

說罷，他歎息一聲：

“您也知道，我跟縉雲是大學同學。雖然我肯定不能跟他比，好歹也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曾經我也有雄心壯誌，想過一夜成名，想過頂峰相見，但這些年在各個劇組摸爬滾打下來，心氣早就不複當年了。”

喬卿撐著下巴，靜靜地聽著苟子鳴傾訴。

“喬導，我很感謝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但苟子鳴卻沒有說太多自己的經曆，他抬起頭，語氣誠懇地對喬卿說道，“我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故事，所以不管演什麼角色，哪怕最後隻是在電影裡露個兩三秒鐘的臉，我都願意！”

喬卿眨了眨眼睛。

“我都給你看劇本了，當然是打算讓你來演男主角的嘛。”

苟子鳴呆呆地看著他。

“您說什麼？”他的瞳孔顫抖著，竟情不自禁地放輕了聲音，“讓……讓我來演男主？”

“對啊，”喬卿看著他不可置信的表情，抱臂往後面一靠，樂了，“不然我剛才好好的，為什麼要問你對於主角的看法？”

苟子鳴原本平靜的神情劇烈波動起來。

“怎麼……不不，等一下，”他語無倫次道，一會兒攥拳一會兒又放開，“那不需要我當場表演一段，背個台詞試個鏡什麼的嗎？”

“我看過你之前演的角色了，我覺得不用，”喬卿無所謂道，“當然，你如果硬要給我表演一段，我也不反對就是了。”

“可是我……”

苟子鳴似乎是噎住了。

“從來沒見過這麼選人的，是吧？”

這個在苟子鳴看來猶如初升朝陽一樣光芒萬丈、雄心勃勃的卷發年輕人十指交叉，繪聲繪色地給他講述了一段自己的導演經曆：

“我拍上一部作品的時候，女主角也是這樣定下來的，她經紀人當時還覺得我是騙子呢，後來不是照樣火了？”

“放心吧，我在決定主角人選之前都會把他們演過的所有作品和履曆看一遍，等心裡有把握了，才會和他們聯係簽合同的。”

他很自傲地表示：“對我這樣的導演來說，試不試鏡區彆不大。我隻要當面跟一個人交談三分鐘，就知道這個人是不是我想要的了。”

苟子鳴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對喬卿說，但最終，隻是啞著嗓子問道：“那導演，咱們什麼時候開拍？需要我提前做什麼準備嗎？”

“今年年底吧，拍攝先不急，我打算讓演員先熟悉一下劇本，搞一些武術和演技方面的訓練。”喬卿咳嗽一聲，佯裝淡定地回答道。

鬼知道他給苟子鳴畫了半天大餅，實際上，就連給這部電影買單的冤大頭，啊不，是投資的金主都還沒找到呢！

“你這段時間可以先看看我給你發的劇本和人設，等要進組的時候會提前告訴你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喬卿頓了頓，又補充道，“哦對了，還有一件事。”

他盯著苟子鳴，片刻後，突然微微皺起了眉頭。

苟子鳴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問導演：“喬導，什麼事？”

“子鳴哥，麻煩你先站起來一下。”喬卿卻答非所問道。

苟子鳴不明所以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把大衣脫了，轉一圈。”

苟子鳴的神色變得有些拘謹，但這麼多年，他也見多了劇組選角導演各種稀奇古怪的要求，隻是脫掉大衣而已，還算接受良好。

他把大衣搭在座位上，因為空間不夠，乾脆站到了桌子旁邊的空地上，聽話地原地轉了一圈。

櫃台後的店員被他們這邊的動靜吸引了。

她正好奇這倆人在乾什麼呢，就聽那個年輕些的卷毛坐在座位上，搖頭道：“不行啊，還不夠瘦，至少得再減十斤。”

店員瞪大了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苟子鳴比她還細的腰、宛若衣架子一樣的標準身材，以及絕對超過一米八的個頭，突然有種衝上去揪住卷毛奮力毆打的衝動——

他在說什麼屁話！

這大叔的體重，最多最多不會超過130好嗎！

就在店員覺得匪夷所思的時候，苟子鳴卻欣然頷首答應下來：“好的，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保證完成任務。”

店員突然警惕！

她心想自己該不會是見證了什麼癖好特殊的小年輕富二代，在咖啡廳包養落魄大叔的PUA現場了吧？

就像最近那部很火的網劇，那個什麼《黃雀》裡拍的一樣？男男性轉版？

她越想越細思極恐，終於忍不住在櫃台後悄悄掏出手機，拍下了這兩人的照片。

說不定將來就是重要的證據呢！

等苟子鳴坐下之後，喬卿便主動向他解釋：

“其實你已經很瘦了，但是沒辦法，演員上鏡胖十斤，而且詹青川作為這部電影的主角，開局是落魄失意的城市上班族，等到後面了解了自己的身世成為現世唯一的解夢師後，又具備了聯通構建古今夢境的能力，氣質肯定會發生巨大的轉變。”

“所以，演詹青川的演員必須要足夠瘦，才能在大銀幕上呈現出那種萬古雲霄一羽毛的風姿。”

苟子鳴立刻表示，他完全能理解導演的苦心。

隻要喬卿願意讓他演男主，彆說減十斤了，隻要不是連人帶盒十斤，他都可以！

於是相逢恨晚的兩人當場簽了合同，還在合同裡確定

好了片酬和培訓期間的工資發放，總計消費零元，賓主儘歡。

送走他們時的店員：拜拜了您嘞！

因為都不舍得下雨天打的，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乘坐公共交通。

喬卿和苟子鳴一個坐二號線，一個坐四號線，正好是兩個相對的方向。他們在地鐵站裡告彆，臨彆之際，苟子鳴的表情還頗有些依依不舍。

喬導，真真是他的伯樂啊！

這邊苟子鳴了卻了一樁心事，滿心暢快地離開了。

喬卿卻發起了愁。

他上哪兒去找金主呢？

像這種奇幻題材的電影，是需要大量特效和成本支撐的，萬一撲街了，投資方大多血本無歸。

因此，市面上絕大部分公司都不會投資這種風險極大的項目。

更何況，他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導演，在票房塵埃落定之前，根本沒人會相信他的保證。

地鐵在隧道中呼嘯而過。

喬卿仰頭靠在座位上，閉著雙眼，眉頭微蹙，一邊聽著耳機中的巴赫平均律，一邊思考著後續的工作。

他現在迫切需要一個製片人，為他拉到投資、組建劇組各個部門。雖然說導演是一個劇組的靈魂，但如果什麼工作都是導演一個人親力親為，那電影沒拍完他就得累死。

難啊！

喬卿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可儘管面臨重重挑戰，他卻完全沒覺得害怕，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衝勁。

即使整個拍攝過程，可能會比外行人想象中的還要艱難許多、許多倍——然而，當項目結束，塵埃落定，坐在漆黑寂靜的電影院內，看到金色龍標在大銀幕上亮起的那一刻，一切便都值得了。

地鐵到達了下一站。

正做夢夢到天降投資人的喬卿猛地被到站播報聲驚醒，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在車上睡著了。

還好沒坐過站。

突然，他感覺到了不遠處有人似乎在盯著自己。

喬卿扭頭望去：“您是……？”

剛上車的封晴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勾起紅唇，微微一笑。

“你是喬卿，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