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喬卿猛地扭頭一百八十度看向大屏幕，差點沒把腦袋甩斷。

正前方的巨大幕布上，的的確確寫著“喬卿”兩個字！

但他完全沒有任何準備，鏡頭對準這邊的時候，手裡甚至還攥著一把要給夏情的爆米花。

倒是那個中東小哥第一個反應過來了，站起身用力鼓掌：“喬，恭喜你！”

夏情緊隨其後，歡呼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反正這邊也沒啥人認識她，夏情乾脆就放飛自我了。

她把喬卿從座位上拉了起來，催促道：“彆管你那爆米花了！快快，導演你得代表咱們劇組上去領獎啊！”

見喬卿仍一副完全沒反應過來的呆呆樣子，封縉雲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他也隨著夏情一起站了起來，一邊鼓掌，一邊不動聲色地在後面推了喬卿一把，還壓低聲音鼓勵道：

“去吧！”

喬卿這才回神，趕緊把爆米花揣兜裡，撣了撣身上的零食碎渣，在全場矚目下硬著頭皮一路小跑上了領獎台。

“恭喜，喬導，”聚光燈下，那位會中文的主持人笑容滿面地告訴他了這個好消息，“《黃雀》獲得了本屆電影節的最佳導演處女作和最佳內容獎！這是五年以來華國影片第一次在該比賽上獲獎，雙喜臨門啊！”

喬卿愣愣點頭：“謝謝。”

他到現在都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台下一群同樣是國內飛來參加電影節的導演瞪著台上這個一臉狀況外的卷毛，心裡的酸氣幾乎要溢出來了。

他們跟臨時加塞的喬卿不一樣，很多人都參加了不止一次電影節，雖然沒得到獎，但隻要能入圍，就權當刷資曆拓展人脈了。

搞文藝的向來同行相輕，連續五年沒人能獲獎，大家都憋著一口氣想要拔得頭籌，誰能想到，最後居然被一個剛畢業不久的毛頭小子接連斬獲了兩項大獎？

要知道，之前進場的時候，像喬卿這樣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導演，甚至都沒人願意搭理他！

“喬，你是一名非常有潛力的新銳導演，”給他頒獎那名外國導演兼評委把兩個獎杯遞給喬卿，笑容燦爛地誇獎道，“這部片子對人性幽暗心理的刻畫非常棒，結局又使作品的立意遠高於一般的大眾作品，順便一提，我個人很喜歡你用色彩和夢境表達情緒的方式！”

他有些遺憾地說道：“唯一可惜的就是它不該是一部微電影，如果它是一部真正的電影，劇情一定會更加精彩飽滿。”

喬卿心說可不是嗎。

按照比賽規定，將近兩百分鐘的劇集被他一把屠龍刀哢嚓哢嚓剪得隻剩下三十幾分鐘，他也很心痛啊。

“《黃雀》的劇本是這次參賽作品中最複雜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講好一個細膩複雜的故事，這真的很不容易。你的剪輯師和編劇是誰？”胖胖的老外導演笑道，“等回國之後，你應該給他們發高薪水和獎金！”

聞言，喬卿一個沒忍住，差點當場流下熱淚。

“謝謝您的誇獎，”他捧著獎杯，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過這些活都是我一個人在包辦，我想我大概是沒錢獎勵自己了。”

胖導演沉默了。

片刻之後，他又使勁拍了拍喬卿的肩膀：“沒事，年輕人，好好拍電影，面包會有的，錢也會有的！”

喬卿：“……謝謝您的鼓勵。”雖然他的錢就是因為拍片子拍沒的。

頓了頓，他的眼神突然又閃亮起來，一臉期待地問道：“那個，獲獎的話，有獎金嗎？”

“獎金的話，原本是有的。但是……”

“但是什麼？”喬卿趕忙追問道。

“我們的獎金都是由各國組委會提供的，但今年華國組委會已經提前把獎金預支當經費了，”胖導演一臉惋惜地對他說道，“你或許可以問他們要？”

喬卿瞬間想起了那兩張機票和酒店抵用券。

包括他在內，在場來參加的華國導演一共十位，也就是說，他的獎金被其他九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瓜分走了！

在全場熱烈的掌聲中，喬卿的心像是在大潤發殺了十年的魚一樣冰冷。

他幽靈似的飄下台。

迎接他的，是夏情熱情似火的歡呼和擁抱：“喬導，你太厲害了！真不敢相信，咱們居然還真的獲獎了！”

喬卿吸了吸鼻子：“是啊。”就是錢沒了。

難受，想哭。

那位中東小哥見他得了獎反而一副淡定（其實是不想說話）的模樣，頓時對他肅然起敬，看著喬卿的眼神已經徹底變成了崇拜的形狀：

“天呐哥們，你簡直太酷了！你有老師嗎？”

“老師？”

“就是帶領你踏入電影之路的指路人，”中東小哥說，“我不知道在你們那裡叫什麼，我的話，是我在高中藝術鑒賞課上的老師。她教會了很多關於電影這門藝術的基本常識，當然，最重要的是讓我愛上了電影。”

喬卿了然，他指的應該是師父。

他用略帶懷念的語氣說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以前有一個朋友，他是我的家教，雖然沒教我半學期就從輔導機構辭職跑到電影學院上學了。但是他說過，如果我能考上他的母校，等畢業了他就送給我一台最新款的相機。”

聽到這裡，封縉雲心下一動。

他想起了喬卿昨晚給自己拍照時用的那台舊相機。

難不成，這就是那個朋友送給他的？

“他從前還跟我說過，拍電影就是造夢的過程，一部電影從無到有，一定是一個宏大無比的工程。光是一個人的夢想做不到，但如果是一群人的，就有了完成的希望。”喬卿打了個響指，“所以本質上，我和你，以及在座的其他導演和劇組成員，都是為全球觀眾和影迷造夢的夢想家。”

中東小哥被喬卿的這番描述深深打動了。

甚至彆說他，就連夏情、封縉雲，以及周圍所有聽到喬卿這番話的導演，內心都情

不自禁地泛起了道道波瀾。

“太對了！”中東小哥連聲道，“喬，我能認識一下你的那位朋友嗎？我覺得我們三個一定會很有共同話題！”

“好啊，如果有機會的話。不過在此之前……”

喬卿掏出手機，熱情問道：“要不，咱們先加個聯係方式？”

“不瞞你說，拉赫曼，我從見你第一面就覺得，咱倆真的特彆投緣！”

喬卿吹起彩虹屁可謂是信手拈來，他滔滔不絕道：“我認識很多家裡有錢想搞電影的，但他們都停留在愛好層面，我很佩服你說乾就乾的行動力。用我們這邊的話說，你天生就是要乾一番大事業的人！”

“喬！”

拉赫曼聽得眼淚汪汪，感動極了。

他從沒遇到過像喬卿這樣懂自己的人！

他毫不猶豫地拿出自己的手機，信誓旦旦地保證道：“等我大學畢業之後，歡迎你和你的家人朋友來我的家鄉做客，費用我全包了！”

喬卿大喜：“好啊！”

他還把自己剛拿到手的處女作獎杯當約定的贈禮送給了拉赫曼，說是等將來拉赫曼拍出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實現了自己成為導演的夢想後，再按照約定把獎杯還給他。

聞言，拉赫曼激動得連連點頭，眼含熱淚。

目睹了導演忽悠金主全過程的夏情，不由得朝封縉雲投來了憐憫的眼神。

封縉雲不明所以。

他還沉浸在喬卿剛才的那一番“造夢說”裡，思緒萬千，因此表面上顯得有些反應不及，隻是朝她露出了一個帶著幾分疑惑的禮貌笑容。

夏情：看來這位還沒被坑……或者說是還沒開竅。

唉，不過被他們導演看上的人，肯定都是跑不掉的。

已經在坑底的吃瓜女明星樂得看戲，哢嚓哢嚓地吃起了爆米花。

《黃雀》獲獎的消息當晚就傳回了國內。

原本這種微電影節並不會有多少圈外人關注，媒體一般也隻會對一獎三金大書特書，所以相關的新聞照片隻發在了華國的電影節官網上。

直到一位無聊的網民，無意間點開了那張觀眾席爆米花小分隊的縮略圖——

“臥槽，這不是那誰嗎！”

不到一天的時間內，封縉雲的粉絲們又再次經曆了一次驚嚇。

“哈哈哈哈怎麼回事啊，封縉雲自從認識這個導演之後，好像整個人的畫風都開始不對勁了。”

“emmm……我真的，看著這張吃爆米花嘮嗑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1，幻視一些我老家村頭的大爺大媽們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拉家常。”

“確實，真的好接地氣，但是這幾位的長相又讓我沒辦法代入，就連那個外國大叔長得也很帥。”

“彆瞎扯了，資料上說人家叫拉赫曼，才十八！”

“什麼，這是十八？”

“什麼，這是十八？？”

“哈哈哈哈，就沒人關

注喬導得獎的事情嗎？這個青年微電影節的獎項其實在業內含金量很高的，很多有名的大導演年輕時都參加過，之前華國已經好幾年陪跑了。”

“好奇，含金量能有多高？”

“大概就相當於，如果你在電影學院上學的時候拿了這個獎，可以獲得最高額獎學金，順便還能直接保研？”

“臥槽，你這麼一說我就懂了，確實牛逼！”

“這幾位都是強人啊，尤其是那個導演，在電影節的觀眾席上坦蕩蕩地跟人一起吃爆米花聊天，順便還捧了兩個獎杯回來。”

“果然，大佬都是跟大佬一起玩的。”

“你們說得我好心動，現在入坑《黃雀》還來得及嗎？”

“明晚《黃雀》大結局啊！現在入坑絕對完美，都不用追更了！”

爛蘋果網的CEO也從熱搜上看到了這則新聞。

他沉思片刻，從桌上的書架裡抽出一份名為《年度十大佳作推薦擬定初稿》的文件，翻開，劃去了其中一個名字。

然後，再在旁邊工整地寫下兩行字——

《黃雀》

導演：喬卿

他合上文件，叫來秘書：“我已經改完了，發下去讓他們準備吧。”

“好的老板。”

有的時候，再多的陰謀詭計，都比不過硬實力。

*

津城，機場邊咖啡廳。

今日突降暴雨，咖啡廳的生意並不好。

城市間風雨如晦，嘩啦啦的雨水衝刷著玻璃幕牆，席卷的寒意卻被充足的暖氣屏障阻隔，無法侵蝕溫暖的室內。

店員依靠在櫃台後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

突然，聽到門口鈴聲響起。

她下意識抬頭：“歡迎光臨——”

在看到那位客人長相時，她不禁眼前一亮：

好帥的大叔！

五官清俊標致不說，關鍵是那種眉頭輕蹙、眼角下垂的神態，居然還帶著點淡淡疲憊的上班族人夫感！

絕品啊！

說是大叔，男人的年紀也就三十出頭，穿著一身黑色高領毛衣搭配灰色呢子大衣，衣品很是不錯。

店員暗暗讚歎：在這個年紀，已經很少有像這位這樣，保持著勻稱甚至是偏瘦身材的男性了。

那些已婚男士們，大多都在發福或者是已經發福的路上一去不回頭，完全喪失了身材管理的動力。

因為暴雨，男人黑色的發梢還在往下滴水，他用紙巾隨意地擦拭了一下，露出了左眉骨上方一塊新月狀的暗紅色胎記。

店員調整好表情，微笑著走過去問道：“您好先生，請問需要點什麼呢？”

形容略顯狼狽的男人站在門口，把雨傘放在牆角，先是抖了抖挎包上的水珠，又把鞋底在門口的地毯上蹭了蹭泥水，這才跨進店內。

然後抬頭，定定地看向店員身後寫著飲品食物定價的小黑板。

須臾沉默。

“不好意思，我等人，”男人平靜的聲線中夾雜著一絲窘迫，“可以隻點一杯熱水嗎？……或者那種十塊錢以內的檸檬水也行。”

店員每天接待那麼多客人，一聽這話便立刻明白了。

這位大叔，應該生活比較窘迫。

鄰近機場，他們店的消費確實不低，一杯最便宜的咖啡也要三十多。

但看在今天下大雨，客人又是位有禮貌的帥大叔的份上，店員對他的好感度不減反增。

“好的，請稍等，您請先就坐吧。”她語氣如常地說道。

大叔鬆了一口氣，衝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謝謝。”

他找個了靠近玻璃幕牆的位置坐下，神情忐忑地雙手交叉，嘴裡不停地念念有詞，似乎是在背誦著什麼。

店員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家裡即將中考的弟弟。

每次語文老師抽背誦默寫前，他在家裡就是這個狀態。

“叮咚~”

鈴聲再次響起。

店員驚訝於今天這麼大的暴雨居然陸續還有客人光臨，但有營業額自然是好的。

她再度揚起笑容問道：“歡迎光臨，請問客人要點些什麼？本店新推出的冬日招牌可可熱飲需要來一杯嗎？”

“不用，”同樣被淋成落湯雞的某位卷毛導演大手一揮，十分理直氣壯道，“我隻是來躲雨的，不點單，或者給我來一杯不要錢的熱水也行。”

他特彆咬重了“不要錢”三個字。

說罷，他的視線與坐在不遠處的帥大叔對上了。

刹那間，天雷勾地火，喬卿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他的對面，熱情寒暄道：“子鳴哥，久仰久仰！不好意思來晚了，等很久了吧？”

店員：“…………”

怎麼又來一個更摳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