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 75 章 京城(1 / 1)

滿打滿算, 林蘇已經在這牢裡,待了七天了。林蘇來京城前可從未想過,自己在京城的大部分時間, 都是在大牢裡度過的……

在牢裡的前幾天, 林蘇的飯菜都極為豐盛, 豬鴨牛羊魚, 應有儘有。就算眾人剛開始以為是斷頭飯,但見林蘇吃了那麼多餐的斷頭飯, 還照樣活蹦亂跳的,就知道定然不是了,大家轉而開始猜測林蘇背後的來頭。

至於林蘇究竟有什麼來頭, 背後又站著誰……林蘇他自己, 也不知道……

莫非是武管事?但武管事隻是一個行商, 有這麼大力量嗎……難道是上官翰林?但他與上官翰林也才見了兩面而已,他們之間還沒這麼深的交情吧……

林蘇左思右想, 都想不出什麼名堂。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自打兩天前,有人舉報林蘇跟清洮、乞丐道士有勾結後,林蘇這特權就消失了, 他們囚房裡的晚餐, 也恢複成了清粥鹹菜粗饅頭。

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眼紅林蘇的吃食, 看不得他過得這麼滋潤,所以才舉報了林蘇, 並無差彆掃射林蘇周圍一大片。

又過了兩天後,這牢裡的人大多洗清了嫌疑,分批被放出去了。留下來的,隻有林蘇、“魔教教主”、中年大叔、小偷、刀疤大漢、清洮和乞丐道士這七人。

沒錯, 徐覃他,也被放了出去……

因為證實了徐覃隻是看著陰惻惻的,並無任何犯事記錄,牢內表現也良好——一直都自己一個人安靜待著、沒跟兩道士說過話,而金龍衛們也不想每次去大牢都被這麼一個人陰惻惻盯著,所以,就把他放出去了。

至於清洮和乞丐道士,由於被證明是白天師餘孽,因此被羈押,等待上頭提審。

而林蘇五人,純粹是受了無妄之災,因為跟兩道士說過話,被打上了重大嫌疑標簽,受了牽連,也收押察看。

大牢外,徐覃等人被放了出去。“啪”地一聲,監獄大門被金龍衛重重關上。其餘被放出來的人皆心有餘悸,忙不迭地離開了,生怕再多待會兒就又被抓進去。唯獨徐覃一直待在大牢外,呆呆地看著緊閉的黑色大門,久久不曾離開。

這時,有人朝他迎了上來。

“請問這位,可是徐覃,徐舉人?”

***

大牢裡,小偷罵罵咧咧,不停地踢著囚房裡的門:“該死的告狀精,生兒子沒□□的家夥,&%&……”

“魔教教主”也不停搖著門:“快放我出去!我告訴你們,我的兩大護法、八百教眾,馬上就要到京城了!”

“你們再不放我出去,等他們來了,把這裡碾平,那可就來不及了!”

“等我神功大成,我就要讓你們好看……”他不停搖著門和柵欄,咆哮道。

中年大叔已經躺平,安詳地仰面躺在茅草堆上,對周圍的咆哮聲充耳不聞。

刀疤大漢悲從心來:“嗚,我那天為什麼要去進士巷喝酒……嗚……”

林蘇……林蘇無言望蒼天……

“吵什麼吵?”乞丐道士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不耐道,“羅裡吧嗦的,吵死了!”

他雖然身上也傷痕累累,衣服上也血跡斑斑,但卻好似一點也感受不到疼痛,言語動作間形如常人,跟趴在地上的清洮形成鮮明對比 。

小偷指著乞丐道士,怒道:“都怪你!”又指著清洮:“還有你!”

“若不是你們兩個,我們也不會被抓進來!”

“現在又受了牽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被放出去……”說著說著,他心中越來越悲憤,又狠狠踹了腳牢門。

“啊!痛痛痛!”小偷抱腳不停叫喚。

乞丐道士便又開始搖頭晃腦:“小友此言差矣,其一,朝廷要抓的是害人的白天師餘孽,所以才在京城裡大肆排查,抓到了小友你。而我們沒有害人,因此,朝廷要抓的不是我們,小友你被抓,與我們無關。”

“其一,小友是因為去進士巷偷東西,被認為可疑,才關押到了牢裡。偷東西是小友你自己的行為,也與我們無關。”

“其,小友你現在無法出獄,是被人舉報,而非被老道和這小道友舉報,亦與我們無關。”

“所以,並不是因為我們,小友你才被抓進來;也並不是因為我們,小友你才出不去。”

小偷抱著腳,惱羞成怒:“臭道士,你常說我們羅裡吧嗦,吵死人,結果呢!你比我們還囉嗦!”

“我看,最羅嗦的就是你!”

“更何況,你說沒害人就沒害人啊?除了你們,還會有誰!”

“咳咳。”聽到他們的爭執,清洮勉強動了動,緩慢坐起身來。

他看著這乞丐道士,困惑道:“這位道友,為何金龍衛會說你是白天師餘孽?我從未在師父那裡見過你……莫非你與我師父相識?”

乞丐道士搖了搖頭:“沒有沒有,我不認識你師父,也沒見過他。”

清洮不解:“那為何……”

小偷也詫異起來:“感情你與白天師沒關係啊?那你不早說!”

乞丐道士“嘿嘿”一笑:“我不認識白天師,不代表我跟他沒關係啊。”

“我隻是跟金龍衛說,我是白天師的遠房師叔……”

清洮遲疑:“遠方……師叔?”

“是啊。”乞丐道士摸了摸下巴,“按照輩分,你應該叫我師叔祖……”

小偷驚奇:“這遠房……是有多遠啊?”

乞丐道士:“我們都是上清一脈的道士,雖然師門流派不同,也幾百年沒聯係了,但是同根同源……”

小偷瞠目結舌:“就、就這……”

乞丐道士點點頭:“就這!”

小偷:“嗐,這算什麼關係!這遠房遠得不是一點半點了吧……”

然而清洮卻正襟危坐,不顧身上傷痛,手結道印,向乞丐道士鄭重行了一禮:“原來是師叔祖。”

“彆彆彆,小道友,我們師門不講究這些虛禮的。”乞丐道士連忙將清洮扶起。

小偷嘟囔:“你們倒是認親了……”

在雍朝,一般的道觀,都供奉清,從不特意強調自己是哪一脈的……或者說,也根本不知道,清這脈,有什麼區彆。隻有一些特殊的師門裡出來的、有著特殊傳承的道士,會知道這些。

所謂清,便是玉清、上清和太清。

而清洮所在師門,正是這些特殊師門中的一個,屬上清一脈。隻可惜,隨著時間流逝,門中典籍早已佚失,隻留下一個破舊的小冊子,和先輩們口口相傳的曆史。師門也不複曾經的盛狀,門中眾人,隻會些微末障眼法。而到了他們這一代,就隻有他和師父兩人相依為命。

清洮的師父,白天師,一直想要振興師門、收集在戰火中散落的門中典籍,所以進入皇宮,施了些障眼法,假裝仙人,取信於老皇帝,被老皇帝封為了國師,顯赫一時。師門也的確興旺了,不少人爭相拜入他們師門,與過去截然不同,佚失的典籍也被找回來了一些,眼看師父的心願就要完成,隻可惜,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一時的顯赫興盛便如鏡花水月,一觸即散。

清洮和師父在進入皇宮前,曾在外飄蕩很多年,卻從未遇到過真正的同道,他們兩人,就彷佛這紅塵中的一葉扁舟,孤獨地漂流。師父甚至都開始懷疑,那些先輩們口口相傳的,各家各門齊聚瓊池、談玄論道的盛況,是不是隻是先輩們的臆想?如今看到了乞丐道士,清洮心中怎能不喜?

隻是喜中又帶了悲意,若是師父能見到這位師叔祖,定然會高興得跳起來。

乞丐道士將清洮扶起後,見到他這副似喜似悲的樣子,不免歎氣道:“好啦,相逢是件喜事,何必悲傷呢?”

清洮拱手愧道:“讓師叔祖見笑了。”

見清洮又向他行禮,乞丐道士小聲嘟囔了一句:“你們還真是和傳聞中一樣的一板一眼啊。”

然後又張開臟兮兮的手臂,說道:“想哭就哭吧。在上清一脈中,唯你們‘錙銖道’、我們‘散金道’和另一個‘聚金道’,都奉趙公明趙玄壇為祖師,關係最為親近。”

“雖然說是遠方師叔祖,但和親師叔祖也沒什麼區彆了,你若想哭,師叔祖我的懷抱也可以借給你。”

清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不必了……多謝師叔祖了。”

又恍然大悟:“原來師叔祖您是‘散金道’中人,難怪……”

林蘇:散、散金道?!

聽他們講了那麼多話,小偷都聽得煩了:“你們認親也認得夠久了吧?羅裡吧嗦的,煩不煩啊?”

“小友,不要學老道說話。”乞丐道士看了眼小偷,突然摸了摸下巴,沉吟道,“雖然林小友與我們散金道無緣,但我看小友你,倒是與我們很有緣分……”

聽了這話,小偷頓時炸毛:“什麼狗屁緣分?散金、散金,這名字一聽就不吉利!我才不想和你們有緣分!”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過若是那什麼‘聚金道’,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乞丐道士搖頭晃腦:“彆想啦,小友,你與聚金道無緣……”

又看了一眼隔壁囚房也在幻想的林蘇,補充了一句:“林小友,你也彆想了,你也與聚金道無緣……”

林蘇試圖辯解:“我、我沒有想!”他隻是在想禦劍飛行而已,當然,如果能禦一把用各種高級材料製成、附帶特效的劍,身上又穿著法衣、戴著各式法寶,乾坤袋或者空間戒指裡裝滿了法器寶物,那就更好了。

不過聚金道會禦劍嗎?會不會禦銅板?還是銀子、金子……銀票?

小偷跳腳:“你什麼意思,你是覺得我發不了財嗎?”

乞丐道士歎氣:“做人,要腳踏實地,立足現實,不要做夢……”

小偷:“喂!”

“咳咳。”乞丐道士轉移話題,老氣橫秋道,“你們啊,不要覺得聚金道聽起來金光閃閃的,就嫌棄我們散金道了。那是你們,不懂我們散金道的本質!正所謂‘千金散儘還複來’……”

小偷看著乞丐道士破破爛爛的、因為太臟都看不出來是道袍的衣服,又看向他破了幾個大洞的鞋子,懷疑道:“所以呢?你‘還複來’了嗎?”

“呃,老道道行太淺,還沒到那個境界……”

小偷:“嗬嗬。”

乞丐道士又開始搖頭晃腦:“但是隻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能‘還複來’的!”

小偷嘲諷:“那你就一個人慢慢堅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