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如初留給演員們的準備時間很短, 樸敘峻還沒完全背下他的台詞就被趕鴨子上架地叫了出來。他站在薑如初面前，對上她淡淡的審視目光，不知道為什麼手心裡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李正宰xi, 你來演韓東燁。”女導演語氣不變，完全沒有因為李正宰資曆深就給予他任何優待。

影帝和新人在她眼裡沒有什麼區彆, 他們隻是演員而已, 演員的一切都要為角色服務, 薑如初不在意他們之前拿過怎樣的榮譽，隻在乎他們能不能把她創造的角色演出靈魂。

樸敘峻頓時一呆。

他本以為和自己對戲的會是崔宇值，卻沒想到薑如初筆尖點了下桌子, 就把影帝大前輩指給了他做搭檔。

李正宰也有些意外，他看向目光呆愣的樸敘峻，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心下卻沒打算放水。雖然有欺負後輩之嫌, 但他來到試鏡會本來就做好了與後輩們競爭的準備。

助理搬了兩把椅子過去充當道具，樸敘峻硬著頭皮坐下，試圖讓自己進入角色。

“尹俊赫，我們又見面了。”李正宰一把緊緊盯著樸敘峻, 一邊將椅子拉開。

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甚至還沒表演到最重要的戲份，就已經把對面的年輕男人壓製得動彈不得。

樸敘峻第一次感受青龍獎影帝氣場全開時的水準，他露出劇本上描寫的微笑, 嘴角的弧度卻有些僵硬。

崔宇值看到薑如初皺了下眉。

她手中的圓珠筆被不耐地撂在桌面上, 筆身滾動幾圈, 又“啪嗒”落在了地面。

圓珠筆發出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戲，薑如初看著樸敘峻，冷冷地問道：“這就是你的水平？

她沒有給樸敘峻辯解的機會, 直接叫了下一個人，“崔宇值，你來演給他看。”

崔宇值看了一眼樸敘峻，默默走到薑如初桌前彎腰撿起了那支圓珠筆，他乖巧地將圓珠筆放回桌上，然後轉身對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說道：“敘峻哥，該我了。”

崔宇值的表現的確比樸敘峻要好很多，至少他接住了李正宰的戲。尹俊赫這個角色在這場戲裡本就需要更加內斂的演法，一不小心就會被情緒外放的韓東燁壓戲。尤其是在後者爆發的時候，想要在這一幕中保持住自己角色的存在感，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如果說樸敘峻的表演可以打60分，那麼樸瓚鬱願意給崔宇值一個80左右的分數。

他以前沒太關注過這位年輕演員，現在看來忠武路的下一代還是有些希望的。

崔宇值也沒能演完這場戲，河政宇接替了他。李正宰接收到好友略帶敵意的眼神，隻能無奈地笑了笑。

薑如初讓他連著演了次，未必是對他的表現滿意，更像是把他當成了一個試戲工具人。

但做工具人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說明他還有些用處。

河政宇在看到劇本片段時就構思好了這一段的演法，他坐到椅子上沒有像前面兩個年輕人一樣等著李正宰開口，而是抬起頭先對他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

一個在五年前從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變成階下囚的男人為什麼有底氣對韓東燁展現出這樣的表情，究竟是因為他心理異於常人，還是因為他有所依仗？

河政宇的這一笑立刻為這個角色添上了幾分神秘感。

樸瓚鬱的助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一幕，即使她在著名導演身邊工作了好幾年，這種影帝互相飆戲的場面都不常見。

之前在與後輩們對戲時，李正宰的演技也相當出色，但此時的他才正式被河政宇激活，展現出了比剛才更加細膩的層次。

韓東燁的爆發不是純粹的憤怒，在他的憤怒之中，還夾雜著一絲恐懼。

他怕自己堅持的正義隻是個幻影，他怕他做下了錯誤的事，卻無知無覺地過了五年，甚至還從中獲取了利益。

“是那女人做了什麼？”河政宇飾演的尹俊赫挑了挑眉，“她肯定很恨你。”

李正宰鐵青著臉，揪住他的脖領把他從椅子拖到地上，一拳打了過去。河政宇偏過頭，對著地面啐了一口，然後與他扭打在了一起。

哇哦。助理在心底忍不住感歎。

她用餘光掃過靠在椅背上淡定看戲的年輕導演，佩服得五體投地。

雖然是演的，但能看著兩位影帝在她面前大打出手還一臉淡漠，薑導絕對是她見過最酷的女人。

……

第一天的試鏡結束了，薑如初沒有對誰表現出特彆的青睞，隻說讓他們回去等消息。

李正宰和河政宇兩人的演技沒有什麼問題，至少樸瓚鬱是這麼認為的，但看薑如初的態度，她似乎還沒找到合自己心意的人選。

第一天試鏡會照常舉辦，樸瓚鬱驚訝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李正宰占據了會議室桌子後面的第把椅子，但不是以男主角的名義，而是單純被薑如初叫來搭戲的。

樸瓚鬱對此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現在影帝的身價這麼不值錢嗎？

據他所知，要讓李正宰出席一天活動的價錢可不低呢……

一個接一個的男演員走進會議室又離開。薑如初倒發現了幾個可以飾演尹俊赫的苗子。

河政宇的演技是不錯，但他的外形不太符合薑如初對角色的設想。她把他的簡曆放進了備選的那一組，他能不能被選中還要看後續的情況。

李正宰也是一樣，薑如初認可他的演技，卻不太喜歡這種身上已經有過角色烙印的演員。隻是能把韓東燁這角色複雜一面演出來的人選少之又少，許多來試鏡的演員被她提醒時還一臉呆滯，領悟力低得可憐。

第一天的試鏡薑如初依然一無所獲，這時就連樸瓚鬱也覺得她好像要求太高了些。到了第天，女導演終於看中了一個年輕演員，當場決定要他來飾演尹俊赫這個角色。

這位年輕演員和河政宇比起來就像一張白紙，他剛從大學畢業不久，才出演過一部電視劇的配角。

連他本人都沒想到自己能有這麼幸運，年輕演員紅著臉看向薑如初，連著說了好幾句“謝謝導演”。

他的確足夠幸運。

李正宰笑著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就像一位親切友好的大前輩。

……

午休時，薑如初倚在窗口旁，她手指間夾著一支快要燃儘的煙，帶著一種極致妍麗的冷感。

她的手指很漂亮，纖長而精致，像是雕塑大師的得意之作，連指尖的指甲邊緣都修整得圓潤完美。

李正宰手裡拿著陶瓷的白色煙灰缸，被許多人仰望的忠武路影帝就像是貴族小姐沉默而又忠實的管家，微笑著站在她身旁。

“如果今天結束還沒有合適的人選，我可以讓你試試。”薑如初將煙蒂隨意扔進了煙灰缸裡，“但你必須知道，在我的片場隻允許有一個聲音。”

“我不需要有太多自己想法的演員，要是你做不到的話，我會隨時讓你走人。”容貌昳麗的導演說出的話卻十分強勢，她在《與神同行》片場時還沒將自己的控製欲完全展現出來，但現在的她絲毫不想掩飾自己惡劣的一面。

李正宰笑了笑，說道：“其實，我不是個很有主見的男人。”

這句話如果被他的經紀人聽到，肯定會以為自己見鬼了。

薑如初瞥了他一眼，沒說信或不信。

在她離開窗邊後，李正宰本想轉身關上窗戶，卻在關到一半時改變了想法。

他靠在薑如初靠過的地方，也低頭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

薑如初新片的試鏡持續了五天時間，她選出了一男一女兩位新人演員，他們將會搭配李正宰這位影帝一起出演電影的主要角色。

崔宇值早就預料到自己的落選，所以他沒有太意外。要說失落肯定是有的，但薑如初這樣決定一定有她的理由，是他還不夠好，所以才沒能被選中。

他看到了網上的報道，大家都在關注通過試鏡的兩位新人，在影片還沒開始拍攝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獲得了很高的討論度。

有人看好，也有人唱衰。但對於藝人來說，爭議不一定是壞事。

許多圈內人都以為這兩個幸運的家夥會抓住這波熱度好好營銷，卻沒想到他們就像銷聲匿跡了一樣，連社交網絡都不再更新，商業活動更是一個都沒接，反常得令人懷疑。

實際上，他們隻是被薑如初要求進行了一場拍攝前特訓。

這場特訓的第一個星期，兩位演員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學習走路。他們必須拋棄自己原本的走路姿勢，將自己的步伐調整到適合角色的程度。

在第一天時，他們感覺十分迷茫。到了第天，兩人已經忘記了該怎麼走路，覺得自己甚至不如幼兒園的孩子。等到七天過去，恐怕就連他們家裡養的狗都聽不出自己主人的腳步聲了。

但薑如初對他們的折磨並沒結束，特訓的第一個星期，他們要改變自己說話的口音和節奏，直到薑如初滿意為止。這位極其嚴格的導演要把他們從頭到腳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崔英哲咬著牙堅持了下來，他知道自己以後再也不會碰到這麼好的機會，讓他有了進入忠武路的希望。

被選中飾演受害者妻子的申善靜也沒有抱怨，她比崔英哲學得更快一些，因此還得到了薑如初一句難得的誇獎。

那句話或許對於其他人來說都算不上誇獎，但年輕女演員聽到後還是高興了好幾天。

李正宰在結束行程後也加入了他們，兩位新人一開始還在為能與大前輩一起工作而感到興奮，然而他們很快就被對方展現出的實力引起了焦慮。

“我覺得我一輩子也沒辦法鍛煉出那樣的演技……”崔英哲垂頭喪氣，小聲和申善靜說著自己的擔憂。

申善靜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崔英哲疑惑地抬起頭，才看到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旁邊的薑如初。

“薑、薑導！”

“你以為我是在訓練你們的演技？”女導演神色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她輕笑一聲，“我是在讓你們學著成為角色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