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正在從夏日過度到秋季。昨天夜裡首爾下了一場大雨, 雨聲整夜未停，大風把樹枝吹得東倒西歪，又把雨點吹到玻璃上劈啪作響。薑如初顯然沒怎麼睡好, 臉上帶著淡淡的倦色, 以至於她的眼神都比平日更冷了一些。
Moho Film的工作人員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以一張照片就攪亂了熱搜榜單的年輕女人。她本人比照片上還要令人驚豔，但同樣帶著生人勿近的距離感，許多人隻敢借著去茶水間接咖啡的理由偷偷走出辦公室看她一眼。
樸瓚鬱走進休息室的時候, 薑如初正在翻看工作人員送來的演員簡曆，這已經是經過一輪視頻篩選後的名單。其中某幾位的獲獎經曆都快比新人的整個簡曆都長了，卻還要和其他演員一起進行相同的試鏡流程。
“他們居然還真的遞了申請過來。”樸瓚鬱對此嘖嘖稱奇。像李正宰、河政宇這樣的影帝估計已經很久沒有製作過簡曆了, 到了他們這種地位影片邀約都會像雪花一樣送進他們的所屬公司, 哪裡需要他們像新人演員一樣把自己的所有資料放在一張紙上供人挑選。
樸瓚鬱和李正宰沒有合作過，但在拍攝《小姐》時他和河政宇的關係還不錯，於是他指著附有河正宇照片的那張簡曆說道：“政宇可以出演尹俊赫那個角色, 他演心理變態很有經驗。”
此時剛好走到門口的助理嘴角抽了抽, 她相信河政宇先生聽到這樣的推薦詞並不會感到開心。
“演員們已經安排到等待區了，現在要開始流程嗎？”助理敲了敲門, 詢問道。
薑如初“嗯”了一聲, “他們都分好組了？”
“是的。”助理回答。
薑如初站起身，將一遝簡曆拿在手裡，她看向仍然站在門口的助理說道：“我們現在過去。”
……
《代價》的主要角色一共有三個，命案凶手尹俊赫、警察韓東燁以及受害者的妻子樸雅惠。今天的試鏡會針對的是前兩個男性角色, 演員們被分成幾組，每一組中的候選人互相搭戲，以此來節省時間。
“天啊，是李正宰？！”
“河政宇也來了……”
演員們紛紛露出呆滯的表情，他們本以為新人導演的角色競爭不會有那麼激烈, 卻沒想到會看到這幾位大佬出現在現場。
“彆、彆緊張，萬一他們是來做評委的呢？”有人試圖減輕自己的心理壓力。
“可是他們拿了號碼牌誒。”他旁邊的演員很快打破了對方的期待，“我覺得試鏡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抱著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被選中進入試鏡的喜悅在此刻全都化成了心灰意冷。李正宰和河政宇是演員們視為偶像的人物，他們的電影被學生們一遍遍地分析、模仿、學習，其他候選者怎麼有信心和他們競爭？
等待區中有人選擇了離開，有一部分人被帶動也選擇了退出，而另一部分人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留下。機遇與挑戰總是並存，他們能進入這一輪就說明自己有可取之處，如果每一次都退縮，那麼永遠都不會有出頭的日子。
更何況，連影帝都感興趣的劇本一定非常出色，這很有可能就是他們一飛衝天的機會。
“沒想到你也對這個劇本感興趣。”河政宇見到李正宰後笑了笑，“難道還想演警察嗎？”
李正宰在《新世界》裡的經典角色就是個警方臥底，在《驚天大逆轉》中他出演的也是警察，這個角色對於他來說並不陌生。
“那你呢，又是心理變態的殺人凶手？”李正宰偏過頭調侃地看著他。
從《追擊者》中的池英民到《委托人》裡的薑承錫，河正宇演過不少深入人心的反派角色。
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部犯罪電影的畫面，並且正邪分明，立場相對。
某位年輕演員低下頭腹誹：‘乾脆把這兩個人直接打包去做主演好了，誰看了都得誇一句合適。’
但也正因為他們兩個已經有了讓觀眾們印象深刻的熒幕形象，薑如初才更不看好他們的表演，把兩人的次序調到了後面。
她靠在皮質椅背上，手指間夾著一支圓珠筆，眉眼淡漠，還未開口就給走進會議室的演員們帶來了莫名的壓力。
“韓警官真的相信你做的事就是正義？哈哈，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那麼、呃……那麼……”
第一組拿到劇本片段的兩位演員在她的注視之下冷汗直流，其中一位說到一半台詞就卡在了嗓子眼裡，他的頭腦霎時一片空白。
“天真。”薑如初淡淡地替他接了下去。
演員得到提示，強壓下心裡的驚慌把這句台詞重複了一遍。
坐在桌後的女導演面無表情地抬眼，烏黑的瞳孔透出了幾分不耐，她語氣冷漠地說道：“不用演了，換下一組。”
演員們躊躇滿誌地進來，垂頭喪氣地出去。
試鏡流程走得很快，薑如初根本不在乎候選者們的心靈會不會受到打擊，她隻是乾脆直白地篩選掉自己不想要的人。大多數時間，她在半分鐘內就能做出判斷。
“導演，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這一次，被叫停了的男人一下子撲到桌前，面帶乞求，“我真的很喜歡這個角色，在試鏡之前認真練習了很久，剛剛是太緊張所以才會失誤，拜托導演再讓我演一遍吧！”
男人的語氣十分誠懇。在他看來，女人都是心軟的，隻要他示弱，對方應當就會為他破例才對。
樸瓚鬱本來在一旁笑眯眯地充當吉祥物，卻沒想到這家夥一下子就撲到面前來了，嚇了他一跳。
薑如初冷眼看著他拙劣的表演，手指微動，圓珠筆的筆尖敲了敲桌面。
男人看到那位漂亮到足以讓任何人心動的女人紅唇輕啟，無情地吐出兩個字：“出去。”
等到那人消失在門外，樸瓚鬱才開了個玩笑：“這人眼力不行，我們兩個之中明顯是我比較好說話。”
……
樸敘峻和崔宇值一前一後到了試鏡會現場，此時前面被刷下來的演員已經離開了一部分，等待區變得空曠了一些，所以他們想不發現彼此都很困難。
樸敘峻很久沒見到崔宇值本人了，時間或許可以修補很多東西，但他們兩個都知道有些事情回不去了。
樸敘峻不可能不介意崔宇值的隱瞞。對方在他們分手之後接近薑如初，難道不是存著趁虛而入的心思嗎？即使他和薑如初已經分手了，也不代表他就能大度地看著他的兄弟和自己的前女友在一起。
而崔宇值，他嫉妒樸敘峻曾經可以和薑如初親密地相處，又厭惡對方的不珍惜。
兩個男人相顧無言，他們沉默地坐在最後兩個座位上，誰也不想搭理誰。
因為薑如初做決定的效率很高，再加上有些人一開始就離開了，這導致公司安排在今天來試鏡的的演員已經所剩無幾。
助理把登記的名字又劃掉兩個，抬起頭對薑如初說道：“李正宰和河政宇先生要分到一組進行表演嗎？”
薑如初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讓剩下的人一起進來吧。”
在看了許多不合格的表演之後，她的心情已經來到了穀底。未經打磨的鑽石不是那麼好找的，薑如初的確擅長調/教演員，但她卻不能把石頭變成黃金。
樸瓚鬱看著自己的助理非常乖巧地聽從了薑如初的命令，無奈地搖搖頭。
會議室一下子進了好幾個男人，立刻顯得擁擠了不少。崔宇值注意到了李正宰和河政宇這兩位似乎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影帝級演員，但他沒有退縮的想法。
薑如初能和他合作第一次，就能合作第二次。他有在場其他人都不具有的優勢，那就是他比他們都更了解薑如初的執導風格。
“不用自我介紹了，我知道你們是誰。”薑如初挑出最後的幾份演員簡曆擺在桌子上，她隨後轉過頭看向助理，說道：“把4號劇本發給他們。”
樸敘峻低下頭仔細閱讀他拿到的這張紙，上面是個非常簡短的劇情片段。
作為警察的韓東燁在得知受害者妻子想為凶手脫罪後，對自己當初的判斷產生了疑慮。他開始重新翻閱卷宗，並且在私下調查樸雅慧與尹俊赫的關係，他認為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原諒殺害了自己丈夫的凶手，這其中必定有一些他不知道的隱秘。
這一段劇情主要寫的是韓東燁與尹俊赫對峙的場景，一個警察和一個凶手，他們本就是對立的兩面。在韓東燁逼問尹俊赫時，後者的輕蔑和嘲笑激怒了這位正義的警官。
他憤怒地將卷宗砸在桌面上，而此時尹俊赫更加過分地笑著描繪了他殺死受害人時的場景，韓東燁忍無可忍，暴起一拳將對方打倒在地。
樸敘峻讀完片段後立刻看向坐在桌後目光慵懶的女導演，開口道：“導演，我想演韓東燁這個角色。”
容色清冷的女人瞥了他一眼，目光中沒有一絲溫度，“你演尹俊赫。”
“可是如初……”
薑如初打斷了他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樸敘峻對薑如初下意識的稱呼引來了其他男人審視的目光。
李正宰注視著這位後輩，暗自思考對方和薑如初的關係。
崔宇值看了看樸敘峻，又看了看自己握起的手，內心升起些許微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