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老爺回來, 陳大姑娘自去找他說這事兒。於是，吃過晚飯，正在陪老太太說話的時韻和石靜, 就等來了陳老爺。

他先是問了養發膏的事兒, 時韻也並不隱瞞：“總共用了二十三種藥材，有一兩個是比較名貴的，花錢最多，剩下的都是尋常藥材, 加起來總共五十兩銀子的藥材, 能做出來六斤的養發膏。”

當然除了藥材，這裡面還是要添加其他的，不過也是少量，這種東西是不太值錢的, 犯不著說。

六斤的藥膏, 聽起來份量是不重, 但是，時韻用三天的分量也就是六錢不到, 這個藥膏是要稀釋之後使用的。也就是說, 六斤的藥膏能分出來一百次，就算是一份兒隻賣二兩銀子，這兩百次就是二百兩銀子了。

用五十兩銀子，換二百兩，轉眼就翻了四倍。陳老爺是生意人，當即就在心裡盤算起來，若是加上店鋪的房租，掌櫃的工錢，包裝的材料, 小二的月錢，再加上藥材的損耗，以及賣不出去的虧損……若是賺錢，大約就是翻倍的利潤。

哪怕隻有三成利潤，這生意都是能做的，更何況這是翻倍的利潤了。

“我原本和你們大表姐說，讓她自己想一門生意，我送她一個鋪子，算拿來讓她練練手，做的好了，日後就是她私房銀子，算在她嫁妝裡面，做不好了也無所謂，多少長些經驗，日後嫁人了，這鋪子租出去也是一份兒收入。”

陳老爺說道，時韻點頭，這就明白了陳大姑娘為什麼會率先找上時韻了——大約是想做這一門生意。

“現下我有個更好的法子，鋪子還是你們大表姐的，方子是你們兩個的，你們合夥做這個生意。”陳大老爺並不願意白要這兩個秘方，一來是親妹妹沒了，這兩個女孩兒呢，本來就活的艱苦，他又不是說陳家缺糧食缺銀子了，為什麼非得要打這兩個女孩兒的主意呢？二來呢，也確實是因為陳大姑娘。

她之前挑來挑去的，總覺得自家的生意都不滿意，不是嫌棄布料生意太土，就是嫌棄香料生意太單一——布料比不上縣城的，香料賣來賣去也就是那幾種，她日後可是要嫁到縣城去的。這家裡的生意，在縣城根本鋪展不開。

現下好不容易相中了時韻手裡的秘方，陳大老爺也不願意和閨女爭奪。

反正什麼養發膏，面脂，都是小女孩兒的玩意兒，索性就放開手讓小孩子們自己去折騰算了。

“雖然你們是表姐妹，一家人，但是咱們生意場上有句話，親兄弟明算賬，現在不將規矩說明白了，賬本分清楚了，日後賺少了賺多了，容易反目成仇。”

陳老爺也是真心要教導時韻姐妹倆，就順便多說幾句：“為防止這個事情發生，所以哪怕是親兄弟，在做生意的一開始，也必得先說好了這利潤分成。若是日後，對這分成不滿意了，還可以提出來再重新商量。”

“你們出秘方，她出房子，人工，材料，要做宣傳，要鋪貨，要想法子賣貨，所以她的辛苦並不比你們少。”陳大老爺說道：“所以呢，按照一般的規矩 ，你們是能占五成利潤，她是能占另外五成的。”

其實這個規矩，也是很靈活的。有些生意，秘方非常重要的，那擁有秘方的一方，是能占到最高七成的利潤的。比如說，這鎮上的酒樓，有一種叫龍鳳鬥的菜，在鎮上，甚至整個縣城，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彆人能做出來，那能做這個菜的廚師，就能分這個菜的七成利潤。

有些秘方呢，雖然也重要，但並非是不能取代的，那擁有者的一方，最少了，是能占據兩成的利潤的。

就像是養發膏和面脂，這兩樣東西並非是獨有的，就算是時韻不願意做，那縣城，府城，也還有彆的取代品。若是想要更好的，往江南，往京城，隻要肯花錢，也不是買不到貨源的。

所以陳老爺給的五成利潤並不算低，時韻自己是做過生意的，一聽就知道陳老爺是很厚道了。

她自己笑道：“不用五成，三成就好了。”

多的呢，就當是還了陳家的人情了。

陳老爺擺手：“不要反駁，聽我的就是了，我知道你呢，是不太願意受我們家的好的，心裡總想著還人情是不是？”陳老爺做生意的，眼神犀利著呢，如何能看不出時韻那根本沒掩藏的疏遠呢？

“但是你不為你自己著想，也合該為你大姐著想。你們今年，十三歲了，再有兩年要及笄，及笄之後要嫁人，現下不開始攢體己銀子，難不成是要一文錢不帶的出門嗎？”

“你真想回報我，就等日後嫁人了，自己站穩腳跟了，有能力了再說。現下，先顧著你們自己。”陳老爺說道，很乾脆的問自家閨女：“大致的路我給你劃出來了，剩下的你自己來辦，可成？”

陳大姑娘使勁點頭：“爹您放心，我肯定能成。明天我就親自擬定契約書，然後送到官府去蓋章，這鋪子是現成的，我隻要購買藥材回來就成了。”

陳大姑娘算管事兒的，所以這個采購，也該是分給她的。

時韻是擁有秘方的，也就是說，她日後隻需要親自，或者找了心腹將這東西給做出來也成。就是不想做，交給陳大姑娘，那也是無妨的。

時韻也想到了這一點兒，她乾脆不去和陳老爺分辨了，反正就她和石靜現在這可憐樣，她說回報陳家，陳老爺是根本不會當真也根本不會要的。

索性，就依照他說的，先攢點兒銀子，等日後站穩了腳跟了，再說彆的。

“乾脆秘方給你，大夫也說了，我這身體是不能勞累的，我也不想整日裡悶在屋子裡，所以還請表姐能者多勞，這做東西的事兒，也交給你了，因著讓你多操勞了，所以這分成，我們少要一成。”

在商言商，陳大姑娘沉吟了片刻，就立馬應下來了。

陳老爺瞧著時候不早，就起身先走人了。

時韻和石靜回到屋子裡，洗漱之後，石靜躺在床上呼呼睡覺，時韻則是埋頭苦寫——今兒就將秘方寫出來，明天順手交出去就完事兒了，日後就光坐等著收銀子了。

陳大姑娘果然守信，第二天就親自帶了契約書過來，一式三份。雙方各自有一份兒，第三份是要送到衙門去蓋章存檔的，這種的叫紅契，是要交給官府一筆銀子做保證的。

當然，舍不得這筆銀子的，也可以不用送到官府去，這個叫白契，若是丟失，或者損壞，一般來說，官府是不願意受理的。

有了這銀子，時韻就打算躺平了。反正她有心疾，又在先生面前走了“天才”的路子，隻要不是自己想不通，日後儘可以隨便擺爛了，也不怕自己展現出的什麼東西會被人懷疑了。

但是萬萬沒想到，她想擺爛，這老天爺也不給她機會。

她這清淨日子沒過幾天呢，石家那邊就來人了。

本來正躺在那裡督促石靜念書的時韻聽了丫鬟說的話，迅速就坐起來了：“你說石家來了人？”

“是，奶奶說，姑娘們到陳家的消息並未大肆宣揚，所以石家應該是不知道你們在陳家的事兒的，大約是每年這時候，到了該往石家送東西的時候了……”

言外之意，今年石家等不了了，就自己來要了。

時韻又緩緩躺下去，停頓了片刻才說道：“你去和奶奶說一聲，讓石家交出兩個姑娘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見不到，就沒有這筆銀子，陳家就得去報官，看看石家是將兩個大活人給弄哪兒了。”

等那小丫鬟去傳話了，時韻就轉頭看石靜：“如此一來的話，雖然是能拖延一段時間，但也不能一直拖下去，我們兩個早晚是要出門走動的，這鎮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說被石家人給碰到了，就是被隔壁村的人碰見，咱們兩個的存在也就隱瞞不過去了。”

那話怎麼說來著？世上的人，每隔六個，就能找到聯係？

“所以，我有個想法，你要不要聽一聽？”時韻問道，石靜趕緊將手裡的書本放在旁邊，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在時韻對面，看起來是老老實實：“你說，隻要是你決定的事兒，我都不反對。”

“趁此機會，脫離石家。”時韻說道，饒是石靜之前說都聽時韻的，這會兒也忍不住張著嘴巴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了。

她不是時韻，見多識廣，隻覺得自己活得好，那就萬事大吉了，她是土生土長的村姑，不管是她自己的認知，還是周圍人的說法，自來都是家族，宗族，人死了要歸根落葉，人得有根，人若是沒有家族沒有姓氏，那就是無根的浮萍，連死了，都隻能做孤魂野鬼，不得祭祀，沒有香火，任人欺淩。

她跟著時韻離開村子，是為了活命。現在活著呢，就再也沒想過生不如死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