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用著急, 這個事情，並非是一兩天就能做好的，你還有時間好好想。”時韻安慰道, 伸手捏了捏石靜的手：“你若是不願意, 我也不勉強，對付石家，我們還有彆的辦法。石家就像是個貪婪的野獸，我們隻要喂飽了它, 打服了它, 那也是可以做到馴服石家，讓它再也不要來找我們麻煩的。若是你願意，你也不用擔心你日後無所依靠，死了也沒人祭奠, 我會陪著你, 我這個身體, 想來是一輩子都不能成親的。”

她又不是腦子壞掉了，要給自己找個麻煩背負在身上。

“誰家願意養一個, 一天就得吃掉一兩銀子的病懨懨的媳婦兒呢？就算是願意, 我這身體必然是沒辦法生孩子的，沒有親生的，就得給丈夫納妾，我又憑什麼去照顧那些庶子庶女呢？與其如此，倒不如一個人逍遙自在。所以，我肯定能一輩子陪著你，除非，你不需要。”

“祭奠的事情就更不用擔心，沒有親生的, 我們可以收養，收養一個不行就兩個，兩個不行就個。再者了，人死都要投胎轉世的，你都是下一輩子的活人了，你還計較你這輩子死了之後有沒有香火可以吃？”

時韻笑了笑：“我不勉強你，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和我說就是了，無妨的，我們是親姐妹，你無論做什麼決定，我都不會生氣不高興。就像是你願意聽我的話一樣，我也願意聽你的。”

時韻說是給石靜時間去想，但是話裡話外的，石靜還是覺得，自己若是選的不好，那就是有點兒不聽妹妹的話了。

沒等石靜想明白，小丫鬟很快就回來了。

陳家奶奶是聰明人，一開始隻按照以往的態度，不耐煩又厭煩的招待石家人。等聽了小丫鬟的傳話，就忽然提起來自家老太太最能眼睛略好轉了些，因著能看見東西了，所以就想見見外孫女兒。所以呢，讓石家人在中秋之前，將石靜和時韻姐妹兩個給帶過來瞧瞧。

若是那姐妹倆日子過得好，這節禮什麼的，陳家自然不會吝嗇。若是那姐妹倆過的不好，那節禮就到時候再說吧。

石家老太太還想說點兒什麼，但是陳奶奶一貫是那個脾氣，自顧自說完了，就端茶送客了，說自己還要忙，讓嬤嬤強硬的拽著石家的人往門口推過去。

石靜和時韻從縣城回來的事兒，雖說有人看見，但一來是沒人打聽，也就不會有人主動說，二來呢，縣太爺為著這些女孩子們的名聲，也並未宣傳，所以石家是真不知道這姐妹倆在陳家的事兒的。

被轟出去之後，老太太那臉色就不用說了，那叫一個難看。原本就帶了幾分尖酸刻薄的臉，看起來更是可怕，簡直能止小兒夜啼了。

“娘，現下怎麼辦？誰知道那姐妹兩個……”

二兒媳臉色不好的嘟囔著，她原本就說，那姐妹倆少吃一點兒也沒事兒，就他們家也不是那種吃不起飯的，結果老太婆非不聽，一點兒吃的都不給，這下可好，那麼大兩個財神爺呢，現在去哪兒了？指不定這麼些天，人早就沒了。

不是被山裡的野狼給拖走了，就是被那山裡的野人給拖走了。

上哪兒再找兩個財神爺啊？

沒等她說完，石老太婆一個眼神掃過來，那兒媳婦兒就身上一冷，趕緊閉嘴了。

“怕沒人知道那兩個賤皮子沒了？”老太婆壓低了聲音嗬斥道，兒媳婦兒撇撇嘴，低下頭不出聲了。

老太婆冷哼一聲：“那陳家的死老太婆，都不知道瞎了多少年了，如何能知道那兩個賤皮子長什麼樣子？咱們隨便找個人糊弄一下，指不定……”

她原本就是隨口說的，但是說出口了，眼睛轉了轉，就忽然來了好主意——若是能讓自己的小孫女冒充那兩個賤皮子進了陳家，那陳家的榮華富貴，是不是也能讓自家享受到了？

兩個賤皮子就是白眼狼，她們就算是還活著，進了陳家，也肯定不會拿銀子來養活石家。

倒不如自己小孫女兒了，自小被自己嬌養長大，素來孝順，她若是有好日子過，那必然是不會忘記自己這個親祖母，還有家裡的親爹娘親弟弟親妹妹們的。

想著這個主意，石家老太婆就忍不住大跨步往前走，她需得好好計劃一下這事兒才行。

時韻正陪著舅母說話呢，陳家奶奶帶了幾分炫耀：“我就說，非得見一見，你們是沒看見她那表情，活像是吃了個死老鼠，又難堪，吃不下，還不能張嘴吐出來，唉吆喂，光是這表情我就能笑話個十年。”

時韻趕緊誇讚：“還是舅母有法子……”

話沒說完，上面外祖母就歎氣：“你啊，就是這嘴巴不饒人，你這樣得罪了石家那小心眼的，日後時韻姐妹倆，還如何回去……”

時韻震驚轉頭，她原本以為陳家奶奶是陳家最奇葩的一個人，也是對時韻姐妹倆的死有一點兒小責任的人。但是沒想到，隱藏最深的在這裡啊。連陳家奶奶，都未曾說過讓她們姐妹回去的話呢，這親外祖母呢，往日裡看著對她們姐妹十分照顧，十分憐惜，十分愛護的老太太，竟然一張嘴，就是讓她們回去？

“回去乾啥？”果不其然，陳家奶奶一臉呆滯的問道：“她們在石家都活不下去了，咱們陳家又不是說養活不起這兩個人，讓她們回去乾啥？被石家啃骨頭嗎？”

“人總歸得有根，她們日後總得嫁人，說出去連祖母都不認，連親人都可以拋棄，她們兩個還能有什麼好名聲？這世人，是看不見壞人做的惡，卻總能看見女人身上的汙點的。就算不是汙點，但凡稍微有那麼一點兒反抗，他們就要將女人的名聲給潑上一盆臟水。”

老太太像是回憶到了以前，抓著陳家奶奶的手，眼眶都紅了：“你妹妹，你妹妹……明明什麼也沒做，她什麼錯都沒有啊，她就是訂婚了，她就是被我這個老婆子給訂了人家，她就是開開心心等著嫁人呢，結果呢……”

未婚夫死了，倒是成了陳家姑娘命硬克夫。於是，陳姑娘就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也不行，人該說她有毛病了，說她這裡不好，說她那裡不好。

沒見過她的人都要說她貌醜無鹽。

沒和她相處過的人都要說她性情暴虐。

甚至，得過她幫助的人，提起來她都要吐一口唾沫，說她不守婦道，是□□。

她最後連出門都不能出，整日裡隻能呆在屋子裡，看書的時候書上在說貞潔烈女，做繡活兒的時候耳邊有人說女人得會女紅針線。

她連活著都是錯。

這些流言，這些人，逼著她嫁到石家去，石家又逼著她難產死亡。

這事兒是老太太心裡過不去的一個坎兒，她抓著陳家奶奶的手越來越緊：“時韻和石靜不能這樣，她們不能被流言逼著去嫁人，她們不能匆忙之中嫁人，她們不能走她們親娘的老路，你是她們的舅母，你向來刀子嘴豆腐心，你得為她們打算啊。”

陳家奶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看看時韻，又轉頭去看老太太。

現下最要緊的，不是考慮時韻姐妹倆嫁人的事兒，而是先安撫老太太，眼睛好不容易好轉了一些，可彆再哭壞了：“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就是敲打敲打石家，回頭石家知道自己錯了，時韻姐妹倆要回去的話，她們就不敢虐待她們了。”

“我知道該怎麼做，先敲打，再給個甜棗。”陳家奶奶說道，時韻看著看著，就忍不住起身往外走。

石靜趕緊跟上，到了門外，石靜才沉聲問道：“脫離石家，是個很難很難的事兒，你現在也看到了，哪怕是外祖母真心心疼我們，也覺得，我們還是回去最好。那你，還是要堅持脫離石家嗎？”

時韻盯著天空看了一會兒，轉頭問石靜：“那你呢？你是願意一輩子被石家鉗製，做個世人口中的好女人，日後安安穩穩的嫁人生孩子，還是願意走出這個院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外面有熱鬨的街道，有喧嘩的人群，有江南的溫柔，有漠北的寒冷……”時韻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像是在自言自語：“為什麼女人這一輩子，就必得是這一條路能走呢？”

石靜有些呆愣，她腦子不太聰明，但是她能看得出來，時韻並沒有是在等她的答案。

石靜不知道怎麼的，忽然腦海裡就開始出現一幅幅的畫面，街道是什麼樣子的呢？人群是什麼樣子的呢？江南又在那裡？漠北又是什麼地方？

世界之大，她難道，真的要被困在這方寸之間嗎？

“石靜，你是得了老天賞賜的人。”時韻轉頭，很認真的看石靜：“你擁有了彆的女孩子做夢都夢不到的好東西，所以，你是打算用這個好東西，隻在後院裡打男人揍孩子，為自己求個安穩嗎？”

石靜張張嘴，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