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法失敗,就祭天。
龍道人冷汗涔涔,這與他想得不太一樣,雖然鬥法失敗他注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可陸豹豹這是直接將失敗的後果提升到要命的層面上,還是當場要命。
以身祭天求雨……陸豹豹就不怕自己敗了嗎?
陸空星還真不怕。
他想過了,眼下神龍教與龍道人已經被逼到絕境,正是一波解決的大好時機。到時候逢萱依舊覺得他與天道有勾結,還是不願意降雨,他也不會強求。
當然,他也不會輸,因為……
在眾教徒與青州州牧的人的見證下,陸空星與龍道人擊掌為誓,約定好一周的準備時間,七日後的正午時分,於城外飛龍崖鬥法,屆時四面八方之人都可前去旁觀見證。
“需要提前請龍仙師知曉,雖然你我約定七日後鬥法求雨,可若是這七日內神龍顯靈,有雨落下來,那你我的比鬥就毫無意義了。”
陸空星不無遺憾地提醒道,他好喜歡鬥法,可在成仙之後,更習慣性不做無意義的事情。
龍道人回想起剛才回來時仰頭看到的一絲雲都沒有的天空,心中一定,已經旱了這麼多時日,沒道理在這七天內就會落雨,於是一口答應下來。
陸空星笑了笑,轉向青州州牧按插在神龍教中的幾人。
“勞煩幾位回去告知州牧一聲,鬥法之期已定,此次我與龍仙師中隻能活一人。州牧要是想來觀戰,儘可前來,隻是彆驅離同樣想觀看鬥法的普通百姓即可。”
那幾人互相對視一眼,為首的上前向陸空星微微拱手。
“小陸仙師放心,屬下等會將此事轉告大人。”
陸空星笑著點頭,隻感覺袖子裡的龍越來越焦躁,最後好像是真的生氣了,直接從他袖子裡掠出,看方向,是直接飛回了房間。
沒拿鑰匙,逢萱氣得連穿牆都忘了,從門底下硬是鑽進去,再用力薅出被門縫夾住的尾巴。房間裡,側躺著一頭歲月靜好的玄豹,聽到動靜,抬起看不見的腦殼。
怎麼了?吃炸藥了?
“……還是我來說吧。”陸空星後腳就追進了房間,他追得急,呼吸稍顯急促,逢萱氣咻咻地彆過頭不看他,
陸空星將前因後果複述了一遍,玄豹耳朵動動,豹豹臉上浮現出擔心的神色。
“你與凡人鬥法,要是比鬥的是其他方面,完全不用擔心,可偏偏是行雨……這事可怎麼辦啊,是不是不該答應的?”
陸空星還沒說什麼,逢萱先暴起了。
“那凡人把戰書都下到他臉上了,再不答應,簡直丟我方丈山的臉面!就該答應!”
陸空星:“怎麼成了丟方丈山的臉面,我什麼時候成了方丈山的一員……”
沒有人理他,玄豹也變了表情,跟逢萱討論得熱火朝天。
“那確實該答應,不答應像什麼樣子!可是尋常仙人不會行雨,到時候……”
逢萱:“……”
他生氣的點其實就在這裡。
陸空星雖說是剛剛成仙,隻有龍能行雨這事也應當是知道的,可是面對那個凡人的挑釁,他還是一口應了下來,甚至主動加重賭注,那副輕鬆的樣子,仿佛深有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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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逢萱看來,陸空星這是把他視為倚仗和依靠才會這樣,就差在那凡人面前說“我上頭有龍哦”。
逢萱:“……”
不說是不是星主,就算隻是個普通仙人,對他好聲好氣,以禮相待,視他作靠山,逢萱也會自傲。可隨即他又有點惱怒,覺得陸空星沒有星主的派頭,盲目信賴本處於敵對關係的他,也不怕遭到坑害。
最令他抹不下臉的是,他越來越能意識到,陸空星……
好像把他當朋友。
因為把他當朋友,所以當初在蓬萊把他藏起,在人間則分給他桃子吃,帶他見識神龍教陰影之下的眾生,平日裡同他說話同他玩,半夜還會打著哈欠拿筷子幫他滾腰,加速好轉。
可他又做了什麼呢?
他把陸空星的成仙之日毀了一半,大鬨一場抓他來青州,明知道陸空星與陸文昭關係好還硬把他們兩個分開。而做出這一切的出發點,不是陸空星曾對他有過什麼冒犯舉動,僅僅因為陸空星的那個“星主”身份。
這層身份遮著,他甚至都看不清陸空星這個人了。
見逢萱沉默著不說話,陸空星以為對方是顧慮自己會逼迫他行雨,雖說之前一直喊著“陽謀陽謀”“求求龍龍下個雨”,逢萱真的不願意,陸空星也會尊重。
“沒事,是我自己答應鬥法的,而且還有彆的法子能降下雨來。”
他輕聲嘀咕了一句,因為聲音太小,隻有在他身邊的玄豹聽到了。
“流星雨也算雨吧?”
玄豹:“……”
他難以置信地抬起後爪撓了撓耳朵。
不是,他好像幻聽到了什麼可怕的話!
逢萱沒聽到那句恐怖發言,不過一支筆粗細的小龍陷入了某種情緒中,他爬上窗沿,一言不發,眼中倒映著外面的街景。他看著外面乾裂的路面與飛揚的塵土,看著來來往往面露苦難神色的凡人,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很久之後,他才開口,像是下定了決心。
“你……”
這一聲之後,逢萱卻沒有得到回應,他扭過頭,發現陸空星居然已經入定了。他原來看著外面凡人的街道,不知不覺竟看了那麼久嗎。
“你有什麼打算?”玄豹壓低聲音開口,“說實話,我覺得他不太像天道的代言人,也不太像會試圖駕馭我們的那種人。”
逢萱依舊沉默,半晌,他冷嗤一聲。
“還能放著不管嗎?行雨是龍該乾的事情。”
玄豹毛茸茸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他還真怕逢萱太固執了,把這麼多年來唯一能跟他們這群方丈怪胎友好相處的陸空星給逼走。他豹豹慧眼如炬,這麼些時日觀察下來,陸空星滿腦子都是小鹿,估計成仙的私
心都是小鹿,哪裡有縫隙能分給什麼天道。
逢萱前面的話一出口,不像他自己擔心的一樣覺得憋屈,反而通體舒泰。他龍爪扒在窗口,整個龍身開始變大,呈騰飛之狀,欲入雲中。
“玄豹。”他不忘叮囑,“為我護法,掩蔽身形,我這就去高空,為此地降下雨水。”
玄豹嗷叫一聲表示明白,身形也開始變大,兩條風帶如龍須一般自口鼻附近延伸出,長長飄卷於身側……當然,以上變換造型的過程由他自己口述,實際沒人看見。
他與逢萱一前一後,踏風入雲。不遠處,密切監視此處的陸文昭神情中卻不見輕鬆。
就在剛才,他隱約有所察覺,此地天道壓製的力度突然不明原因地增強了,時間大概就在陸空星與龍道人定下賭約之時。
這個壓製力度下,就算是逢萱這樣的仙龍,此行升天行雨,恐怕也不一定能得到結果。
逢萱自信滿滿,鱗甲張揚。他乘雲駕霧,從雲東頭跑到雲西頭,玄豹也跟著他“噠噠噠”從雲東頭跑到雲西頭;他又從雲西頭跑到雲東頭,玄豹也跟著他雲西頭跑到雲東頭,這麼反複跑了七八圈,玄豹頭上冒出一個問號。
“等一下。”
玄豹急刹車,他覺出不對味來。
“你行不行呀?”
逢萱大怒,但他也發覺了奇怪之處,就,怎麼回事?平常跑一趟就能降下雨來,現在隻有雲在一層一層堆厚外加電閃雷鳴的,可居然沒有一絲要下雨的跡象!
他感到萬分不解,而他應付不解的一貫方式,就是死磕!
再跑!就不信了!給他下雨!
這個夜晚對玄豹來說,是一場悲傷的馬拉鬆。因為要幫逢萱掩蓋行蹤,他必須距離逢萱非常近,才能確保百分百避開其他仙人尤其是陸文昭的耳目,於是一跑一追,豹豹跑成墓碑。
折騰了大半夜,一龍一豹重新回到房間。玄豹直接就地躺倒,逢萱化為人形,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怎麼可能……
他居然……
降不下雨。
遠在鹿臨城皇宮之中,老皇帝病重,九皇子登仙,朝野之上,卻意外呈現出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
大小事務,裁斷極快,幾乎沒有拖累和延宕。朝臣們隱晦地望著那張空蕩蕩的龍椅,再看向站在朝臣隊伍最前方、與青州王並列的雍州王,他們知曉,還有一尊大佛隱藏在幕後,那尊大佛就是長公主。
私底下,有些有識的官員將眼下的情況稱為“二聖臨朝”。青州王對政事和權力並不算熱衷,加上常年居於封地,在朝中底子較薄,不過是湊數的,真正把控局面的,文有長公主,武有雍州王。
常理來論,眼下的朝局應當被評價為一國無主,理應陷入混亂,然而朝臣們特彆是對辦實事的朝臣們卻詭異地產生了一個大不敬的想法——
陛下要是病得再久些就好了。
國庫款項,不必撥給煉丹問道;已經定好的國策,也不再會被亂
七八糟的讖語預言所擾亂,長公主熟悉朝政,讓人各就其位,竟分毫不亂。
宮中,觀仙殿內,長公主看過老皇帝今日的脈案,又收到方忱世發回的關於青州神龍教的詳細奏折。她仔仔細細完畢,立刻喚過親信,利落調兵。
“讓兩位王兄立刻前往青州,沿途調集兵員……是時候了。”
青州之事,也該了結了。
長公主的視線落在奏折中的“飛天小鹿神教”上,她在聽聞這個教派名稱的刹那,就仿佛與不知身在何處的小九對上了暗號,這個名字隻可能是小九取出來的,真是頑皮。
她所要做的,就是配合,不僅要配合捋順青州官場,還要配合……
長公主似乎看見那個庭中玉樹般的少年身影出現在她身旁,白發紫瞳,正同她讀一份奏折。似乎察覺到長公主的目光,那個影子亦抬眸,向她微微而笑。
【姑母,是時候了。】
是時候……
更迭皇權了。
她與仙人的約定,屬於大昭的河清海晏之夢,終於,要邁上那級起步的台階。
長公主有些驚訝地發現,此時的自己,冷酷,冷靜,而鐵石心腸。她召來親信,詢問道:
“西國師冷壽,是否還在給皇兄提供丹藥?”
親信早已將靈台盯得死死的,聽聞詢問,立刻恭敬答道。
“稟長公主,雖然依舊在提供,比起以往的記錄,西國師如今給陛下偷偷減少了丹量。”
長公主頓時笑了。
“這是想讓皇兄多活一段時間呢,可不能讓他如意。”她指示親信,“去將冷壽私自減少丹量的事,隱晦地通知皇兄,帶上確鑿的證據。”
小小的一個指示,卻仿佛捅了馬蜂窩。老皇帝隻不過是在苟延殘喘,本就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仙丹妙藥身上,聽聞自己的丹量被減少,差點氣得再也不用服丹。
慌亂的宮人在進進出出運送熱水喝軟帕,太醫在緊張地為他施針,老皇帝瞪著一雙眼睛望著簾幕之頂,手握成拳,虛弱無力地一下一下捶著床板。
“國師……竟不救朕……”
“快給朕更多的……金丹……混著國師血肉的……金丹……”
批皮冷壽,在老皇帝眼裡依然很好吃,這可能也是披著冷壽皮的丹奴一定要給老皇帝減少丹量的原因之一。
可是聖旨一下,他那點小心思頓時全部付諸東流,隻得恢複成之前的丹量。丹奴越來越慌,他隱隱察覺到,現在掌權的長公主似乎……
想讓老皇帝死。
他被這個猜測嚇得肝膽俱裂,躲在新建起的靈台的臥房內,身邊堆滿金銀珠寶,可這些依舊無法寬解他的恐懼之情。
丹奴不禁回想起許多日前,那一日,自閉許久的徐元符出關,十分反常地來見他,卻在見到他的瞬間,就怔住了,接著露出一絲說不上是唏噓還是歎息的苦笑。
【罷了,罷了,也算是見了一面吧。】
現在丹奴回想起來,徐元符的意思應當是指來見最後一面,那時候,徐元符應該就決定好要走了。
【師兄啊,你參了幾十年,還是沒參明白。如今大昭不可能一直主位空懸,而皇權更替,本就是極度凶險之事。】
【我等方士,遇上個昏君,還能賣弄賣弄小聰明,討些小賞錢。可若是明君在位,我等在明君手中,不過就是工具罷了。】
他意有所指,然而丹奴聽不懂。
他隻是茫然地看著徐元符,心中甚至在思慮,徐元符是不是要用言語左右他,讓他自發與皇權疏遠,然後自己再頂上去?或許是從他眼中讀出了敵意,徐元符不再多言,隻是一歎。
【不知晦朔春秋,也好。】
【也好啊。】
他轉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