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道人這幾日很是憔悴。
自從那一晚青州上空再度電閃雷鳴,他的心就仿佛被人從肚裡提起來,卡在了嗓子眼,就這麼一直卡著吊著。他心驚膽戰,生怕會像陸空星特意提過的那樣,在鬥法前的七天內不幸下了雨,那樣……他的命也就終結在那個時刻了。
青州州牧不會放過他的。
七天,鬥法為他爭取來最後七天,這七天內,龍道人還在不停息地奔走湊錢。
隻要……隻要能交出其中三成……
而遠在木桃村,整箱整箱的金銀被從極深的地底挖出,這些不過是地底財富的冰山一角。徐元符蹲坐在錢幣壘成的小山上,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嘲諷。
這麼些錢財,得讓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啊。
白海東身為海商家的少主,也同樣被這些財物的數量震了一下。他已經從青州秘密趕過來,參與清點這些金銀的數量,好決定究竟調幾艘大船來。隻不過看現在的情況……隻怕將白家暫時不用的運河航船全都調過來,也裝載不下。
“那不如就留一大半在這裡算了,用的時候再往外運。”徐元符蹲在錢山上,嘴裡叼了顆枯草,“木桃村才是最最安全的地方,有仙人設下的陣法,沒有尋仙羅盤指路,誰都彆想進來……哈哈!仙人偉力!妙啊!”
徐元符手舞足蹈,白海東在一旁賠笑。
在白海東看來,徐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多年走南闖北,閱遍世態炎涼,眼界也極為開闊,與這樣一個人在一起,他這幾日受益匪淺。隻不過,徐先生哪裡都好,就是一提仙人,就會露出瘋癲的神態來。
白海東並不想求仙。
他是商人,追求紅塵中的利益,低買高賣,南物北運,他與身後的白家所追求的,便是這種流轉帶來的利益,以及超越常人的獨到眼光賜予的財富。對於仙人,出海前焚香禱告,大生意前舉行個吉利的儀式,已經足夠了。
隻不過他依舊偶爾會想起,成了仙的九殿下曾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若真走投無路了,去訪仙山也可。】
【說不定那三山仙門,會為你而開。】
收起紛雜的思緒,白海東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清點這些財物上。忽然,他看到徐元符蹲坐的那個箱子一角,好像露出了什麼紙張一類的東西。
“徐先生!”他驚道,“那個是不是……賬簿?”
方忱世曾經交代他們,清點之時要多加留心,看看有沒有往來賬簿之類,那是最關鍵的證據,足以徹底扳倒神龍教以及身後吮吸著大昭百姓之血的臭蟲們。不曾想,竟如此輕易就找到了!
好歹藏深一點啊!
對此,跟陸空星學得小手不太乾淨的陸文昭深藏功與名。
白海東激動地捧起賬簿,天地如有響應一般,響起滾滾雷聲。他下意識將賬簿往懷裡一揣,以免被雨淋到,不過天上雲層厚重,卻隻是響了幾聲霹靂,依舊沒有雨水落下。
近幾日一
直狂風大作,雷鳴滾滾,總令人生出也許下一刻就會落雨的希冀。白海東望著天,誠心想。
快些落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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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不能再旱下去了。
——可千萬不要落雨啊!
龍道人又從一戶富商那裡出來,碰了一鼻子灰。他抬頭看向天空,心驚膽戰,又低頭看看剛才那戶富商轉發給他的自繪靈性小鹿,氣得發抖。
轉發小鹿都轉發到他頭上來了是吧!
短短幾日,雨雲就在頭上懸著,龍道人的心情大起大落,儀容都沒心思打理,仿佛蒼老了幾十歲。跟在他身邊的隻有兩三忠實教眾,見他情緒不佳,小心翼翼地說些閒話試圖寬慰。
“龍仙師何必擔憂?神龍一看就站在仙師那邊,仙師一說要鬥法,天上的雲霧就醞釀起來了。隻等七日後登台,仙師振臂一呼,神龍降雨,到時候哪裡還有那小鹿神教的立足之地。”
龍道人:“……”
好會做夢!那萬一雨提前下來了呢?萬一在陸豹豹求雨的時候雨下來了呢?能置他於死地的壞情況實在太多,不能怪他整日擔驚受怕。
可是這些東西,根本不能對一心拿他當半仙的教徒說,龍道人隻能憋著。
提到下雨,那名教徒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幼時曾聽母親說過,我們鄉野裡有一種帶殼的怪蟲,名喚叩首蟲,能感知神龍行跡。每逢神龍將要過境,它就立刻對龍叩首表示恭敬,有時叩首叩得情真意切,還會叩出淚水來呢。”【注】
龍道人一瘸一拐的腳步突然頓住,教徒沒察覺到異常,還自顧自說著。
“那種怪蟲也真是神了,往往一叩出淚水來,一個時辰之後,神龍必定過境,帶來雨水。我在剛才那個街角看到有小孩子手裡捏著那種蟲,可惜如今大旱,隻怕是無論如何都叩不出淚水來啊。”
教徒說完,自己也覺得說得有些多了,不免有些尷尬。龍道人的腳步停下,嚴厲地看著那名教徒,直盯到對方前額滲出冷汗。
“仙、仙師……”
“神龍過境,我自然知曉,還需看一隻小蟲嗎?”龍道人冷聲說道,那名教徒臉色慘白。
“是、自然是的!仙師自然知道神龍消息,無需看小蟲。”
龍道人哼了一聲。
“你們先去吧,我要為幾日後的求雨做些準備。”
幾個忠心教徒面面相覷,然後一齊將埋怨的目光投向那個話多的教徒,都以為是他惹怒了仙師。教徒惶惶然,不敢再說話,他們一起恭敬退下,卻不知龍道人親眼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後,立刻提起拐杖,腳下生風,直奔來時的街角。
他在街角處果真見了幾個小孩子,小孩子手裡拿著陶罐,正向同伴們大聲說著什麼。
“我這叩首蟲……”
叩首蟲!
龍道人眼睛一亮,他太需要這種蟲子了!隻要有這蟲子在手,他就可以準確掌控降雨的時間,求雨當天扳倒陸豹豹還不是手到擒來?
“
小孩。”他紆尊降貴,“我給你們幾個銅錢,把你們手裡那種蟲子賣給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那幾個孩子看龍道人一身道袍,彼此對視一眼,眼裡竟帶了些敵意。他們家中頗有些長輩是信外頭這些教派的,丟了多少錢出去,小孩子沒有什麼觀念,可他們知道,家中餐桌上已經許久不見肉食,就連飴糖果子之類,他們也許久沒有吃過了。
為首的孩子磨了磨牙,將手中罐子往另一隻手的掌心一倒,再張開手,掌心果然趴了一隻漆黑的甲殼蟲。
“道長是要這個嗎?”
“對。”龍道人強自按捺喜悅,手伸進袖子裡摸索,“給你們三個銅錢,將蟲子給我。”
為首的孩子頓時笑了,他身後的孩子也哄笑起來。這些孩子狡黠地察覺到龍道人的急切,頓時拿起喬來。
“三文錢,還不夠給我們每人買串糖果子呢。”
龍道人有點著急。
“那給你們一人一文!總行了吧!”
“不行!想要蟲子,你得給我們……”孩子眼睛骨碌碌一轉,“一人一兩金!”
龍道人被這獅子大開口給驚呆了。
為首的孩子其實心裡也有些打鼓,可是將蟲子送給他的好看哥哥同他說,儘管要錢,不要害怕,要多少對方就會給多少。他又想到家中被神龍教搞得家破人亡的樣子,心腸頓時硬了起來。
“愛要不要,一文錢都少不得!”
糾纏一會兒,龍道人將陶罐捧在了手裡,心疼得嘶嘶抽冷氣。不過好在他得了這叩首蟲,算是掌握了部分籌碼,金子花得不冤枉!
***
陸空星哼著街巷孩子常唱的小調,閃身進門,右手握拳,仿佛攥著什麼東西。
他剛進房間沒多久,狂風灌窗而入,氣急敗壞的逢萱從窗口鑽進來。玄豹緊隨其後,抖了抖身上的雲絮,四爪戰戰,幾乎要站不住。
整天豹拉鬆,累死豹豹了!
逢萱氣得頭上龍角都大了,這幾日青州上空一直陰雲密布,就是他一直在嘗試降雨。可是青州上空就仿佛被一個結實的琉璃罩子徹底罩住了一樣,任憑逢萱如何驅動風雲,雨水依舊怎麼都降不下來。
龍龍被氣壞了,也覺出不對勁來,折返回房間,正好碰上陸空星,忍不住詢問個一二。
不過在他開始對話前,陸空星神秘兮兮地向他笑了笑,露出那隻仿佛攥著什麼的右手。逢萱略有遲疑,問道。
“你手裡是什麼?”
登登!
陸空星得意地將手張開,露出掌心黑色的甲殼蟲。
逢萱;“……”
有時候他真的不能理解陸空星,這又是從哪裡撿的。
“我降不下雨。”逢萱言簡意賅,“我們談談。”
陸空星把甲蟲重新攥回手裡,笑盈盈的。
“我等方丈主願意談話,已經等了很久。”
逢萱的“談談”可不單指降雨這件事,他是徹底鬆口,願意站在方丈的立
場上,與陸空星和陸文昭等仙人談一談。這意味著他已經在考慮雙方各退一步,這對桀驁的方丈主而言,不可謂不是巨大讓步。
他這一副儘在掌握的樣子與堂堂展示甲蟲的模樣又不相同,逢萱不愛看彆人得意,自然也要反將一軍。在談話開始前,隻見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笑。
“也不麻煩你事後轉達,既然要開誠布公地談談,我也願意暫時摒棄一些昔日恩怨。”
見陸空星呆住,逢萱頓時感到一種反將一軍的快樂。
“讓外面的陸靈官……不,讓陸文昭進來吧,在外面緊張有什麼用?進來看緊點,省得我吃了你。”
陸空星這下是確實驚訝了,他沒想到,逢萱竟然已經知道了。
逢萱傲慢地從鼻子裡噴出一股氣。
“我又不是傻,還能看不出來?”他雙手抱臂,有一種終於站在智商高地的揚眉吐氣感,“你們兩個目光中傳遞的情意可騙不了人,陸文昭,你也彆藏了,直接進來吧,我們談談。”
房間門再次被打開,身著藍白道袍的陸文昭靜靜站在門外。他一步跨入,房門自動閉合,他身上的衣飾也瞬間變回仙人模樣,表示他是以仙人身份與逢萱進行這場談話的。
陸空星身上的服飾也發生了變化,黑發黑眸恢複成白發紫瞳。這下熱鬨了,房間裡三名仙人,三條飄帶,豹豹……豹豹的看不到。
玄豹:“……”
嗷!
陸空星站到陸文昭身邊,低下頭,往他手裡塞了什麼東西。陸文昭還以為是給他塞了什麼百分百能夠說服逢萱的輔助道具,他不動聲色,似乎是不經意地低頭掃視。
——一隻甲蟲。
陸文昭:“……”
忍耐著,他用力閉上了眼。
房間裡安靜異常,陸空星先開口,打破了這片死寂。
“方丈主……”他本來選了一個更加穩妥恭敬地稱呼,不料隨著這個詞的慢慢說出,逢萱的臉色越來越差,陸空星立刻改口,“逢萱?”
逢萱皺起的眉宇這才慢慢舒展開來。
“你說。”
“經過這幾日的嘗試,想必你已經知道,青州上空如今已經被封鎖,這個封鎖還在不停變大變牢固。”
逢萱點頭。
“我更想知道,這究竟是誰乾的。”
陸空星一笑。
“天道。”
逢萱被震了一下,他本能地想要反駁,因為陸空星的身份。陸空星乃是紫微宮之主,與天道同氣連枝,天道怎麼會給他找麻煩呢?但是不等陸空星解釋,逢萱面色又是一變,竟然自己把自己給說服了。
這下輪到陸空星好奇了。
“不需要我解釋嗎?”
“不用,已經很明顯了。”逢萱皺著眉,“先前青州上空,絕對沒有這麼強的壓製,是你那天同那個凡人立賭約,說輸的人……祭天。”
祭天。
逢萱不會將這個幾乎要透出血色來的
詞語理解成什麼柔和的含義,要是陸空星真的跟天道關係好,在這個詞脫口而出的瞬間,天道就應該一道雷劈死龍道人,根除後患,而不是……
反而興奮了起來。
就好像一直在期待著這個血淋淋的結果一樣。
逢萱沒什麼朋友,但他也有自己的判斷,一窩的龍,絕不會盼著對方不好。
想明白這一切,加上這段時間以來與陸空星的朝夕相處,逢萱不得不承認,他心中根深蒂固的成見的大山,已經悄然動搖。
“你同天道不是一夥的。”他露出睿智的神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陸空星輕輕搖頭,他與陸文昭對視一眼,又轉向逢萱。
“雖然我在紫微宮中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可我能確定的是,千萬年來,我也不過是天道的囚徒罷了。”
“我在紫微宮中幽居了漫長的歲月,在此期間,天道一直代我行事。現在看來,正是長久以來的手握大權,竟讓祂漸漸生出欲心了。”
天道想讓天下是天道的天下,祂想讓天下儘在掌控,讓日月星辰都按照祂的意誌運行。凡人與大地上的普通生靈,力量較小,容易掌握,可是已經跳出了紅塵覓得一線大道裂隙的仙人,卻難以握於掌心。
“祂所想的,甚至不是主宰仙人,做仙人的王,而是要徹底根除這些不受管控的逍遙客與快活者。”陸空星攤開手,甲蟲已經送給陸文昭了,他的掌心空無一物,就如仙人不在天道手中。
“所以,若乾年來,祂進行了諸多小動作,不肯讓仙人們團結在一起。祂也在逼迫我,要我回去,身合天道,成為祂的一部分。”
“到那個時候,祂就什麼都能做到了。”
此等秘辛,陸空星毫無保留地娓娓道來,逢萱聽完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開口。
“那麼現在,你要與天道鬥?”
他抬起那雙龍的眼瞳,瞳中有肅穆的考量。方丈仙人善戰,他尤其如此,也因此格外重視戰士的尊嚴。如果這是陸空星與天道的戰鬥,那麼他反而不會插手,這是對陸空星的尊重。
“戰場早就擴大了。”陸文昭淡淡接道。
“天道要讓星主回去,星主不願,這是他們之爭;而仙人受到挑撥,四散零落,這是仙人與天道之爭……此類事例,還有許多。”
他抬眼直視逢萱。
“你如今不也在與祂鬥嗎?逢萱,你是龍,主行雨,天道卻要在青州上空剝奪你行雨的權力,你竟能咽下這口氣?”
“自然不能!”
逢萱痛恨地咬牙,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不過,他大概是被放在鍋上蒸完嘴巴依舊很硬的類型,要協力幫忙的話到嘴邊,還是轉了個急彎。
“這可不是為了幫星主的忙,隻是為了……為了跟天道鬥!居然敢不讓我行雨!”
陸空星滿面笑容。
“嗯嗯,我懂,我懂,謝謝你呀。”
“……”
逢萱怒了一下,然後怒了一下,沒好氣地提及確定合作後的其他事宜。
“已經要合作了,你們在青州上空的封鎖也該解除,還得把荊玉還回來。”
陸文昭頷首。
“封鎖自然會立刻解除,隻是……荊玉仙人,我們沒有抓。”
“對啊。”陸空星也困惑,“真的沒有抓。”
逢萱頓時愣住。
“那、那他怎麼那麼久都沒回來……”
旁邊的玄豹滿臉沉痛,連忙扒拉逢萱的袍角,彆問了,他好像懂了,真的彆問了。
丟的是他們整個方丈山的臉啊!
青州城外某處,山洞裡,仙人正抱著一塊玉石原石,神情陶醉,不住地挨挨蹭蹭,不時還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嘿嘿……好玉……好玉……”
逢萱?
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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