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信傳回的結果,印證了長公主的猜測。
今生曾害過陸空星的人,如陸承影陸明修等,身上皆生出了火灼花紋,痛得幾乎要死去,包括如妃在內,這三人的症狀是最重的,已經到了發作時皮膚被生生灼裂、血流不止的程度。
除了這三人,也頗有些宦官在陸空星剛進宮時捧高踩低,比如先前曾聚在已死的柳和盛手下的那幾個在宮中放高利的宦官。柳和盛死後,這些人僥幸沒有被處理,夾著尾巴苟活下來,卻也被天火清算,隻是程度要輕一些。
甚至有人寧可忍受劇痛,也要隱藏自己身上的天火紋路,被長公主的親信識破,揪了出來。不過這樣看來,程度輕一些的人中,有一些或許隱瞞了身上出現紋路之事,唯恐暴露自己與已經成仙的九殿下結過仇。
這隻是長公主倉促間查清的今生的一些人,她也選了前世數人,這些人也遭受火灼,可見降下天火的仙人知曉前世,或許……知曉前世的就是小九。
長公主輕輕一歎,前世她死得比小九早太多,不知小九最後的結局。可想想陸承影那心狠手辣的程度,小九的下場注定不好,今生若想報仇,也無可厚非。不過長公主倒是相信,小九心性純善,必不會牽扯無辜的黎民百姓。
思及此,長公主從內殿的的座椅上起身。她神色冰冷地看了一眼還在慘叫掙紮的老皇帝,冷漠的一揮手,不許太醫給老皇帝用任何麻沸止痛的藥物。
此乃仙人之怒,不可輕慢。
當生受之!
“衡儀!衡儀!”老皇帝還在身後淒厲地喊叫著,“小九——小九來救朕啊——”
將叫喊聲關在殿內,殿外已經全數換上了長公主的人,守得如鐵桶一般,不會將老皇帝現狀外傳。好像關上殿門後把晦氣也隔絕了一樣,長公主收到了一個令人欣喜的好消息。
“王兄已經進宮了?”
長公主面上浮現喜色,她口中的王兄自然指的是雍州王陸宵練。
在長公主的記憶之中,這個王兄與她並不太親近,確切地說,這個王兄與所有兄弟姐妹都不親近,是個怪人。雖不相熟,可長公主知曉前世,雍州王一直忠君報國,為大昭兢兢業業,實屬良臣!還有一點就是……
小九自小在雍州,就由他照料,情分深重。
難得有個靠譜的隊友回來了,長公主一秒鐘都等不得,連忙去見。她快步進殿內,殿內武將打扮的人也回頭,面無表情,自有一股肅殺之氣,卻在那玄色輕甲與暗色披風之間,擁了三枝顏色不同的芍藥花。
天寒地凍,哪裡來的這樣明媚的芍藥?
長公主忽然回想起,小九曾說過最愛芍藥,難道這花是……
不等她細思出什麼,她就發現,眼前的雍州王開始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
隻見他先是手握芍藥,將其高舉欣賞,然後瞟一眼長公主;然後他又將芍藥收回來,低頭認真觀察花朵,又瞟一眼長公主;見長公主毫無反應,他甚至擰起眉,
似乎很不解,手中舉著的芍藥呈波浪狀在空中遊動……
長公主:“……”
王兄……在乾什麼?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啊。
旁邊的幕僚已經咬緊了兩腮,痛苦閉目,恨不得大鏟子挖條地縫讓自己跳進去。
乾什麼?
他!在!炫!耀!啊!
非常遺憾的是,長公主是個思維正常或者說太過正常的人,根本就沒往孩童般幼稚的炫耀上去想。但她順著雍州王的動作注意到了這三枝花,忍不住有些激動。
“王兄!這花難道是小九……”
小九愛芍藥,如今亦非芍藥時節,難道這三枝芍藥是小九所贈?那是否意味著仙人懲罰惡徒,不會太過牽連大昭?
電波沒有被接收到,幾乎不會有人像陸空星一樣能秒懂他在想些什麼,陸宵練失落地垂下眼,悶悶應了一聲。
“嗯。我在城外,遇上了小九。”
他說起雪夜遇到陸空星從天而降,如何叮囑他,敘述平淡且客觀,反倒讓長公主更清晰地掌握了當時的情況。她幾乎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照這樣說,這三枝花不僅意味著小九願意以仙人之身庇護他們,還直接慷慨給出了三個隨時可許的願望!
果然是小九!至純至善!成仙亦不改本色!
陸宵練已經收拾起失落的心情,畢竟能懂他的人這世上本身就不多,目前也隻有小九和幕僚而已。講清楚所有經過,他精神一振,從三枝花裡抽出一枝,表情變得堅毅。
是時候了!怎麼能不演示一下!
幕僚面色大變,在他抬手地那一秒就開始行動,熟練地一個滑鏟衝過來,就死死抱住了陸宵練的腿,口中淒厲道:
“屬下相信長公主已經知曉情況了!不必!不必!”
陸宵練眼神堅定,試圖抖腿把幕僚甩下去。
要,要的。
拉鋸戰持續了一會兒,長公主一臉懵,不知道這主臣兩個究竟在拉扯些什麼。最終,幕僚慘勝,他把陸宵練按在了椅子上,嘴上說著“王爺旅途勞累”,一邊死死將對方按住。
陸宵練面無表情,以常人不能察覺的小幅度,豎著蠕動。
為什麼不讓他用!演示一下更直觀!
長公主還不知道幕僚拚死保住了一個願望,不然鐵定給對方封個一二品的官位,她好奇而小心地看著那三枝芍藥,態度慎重。
“既然小九將花枝給了王兄,就請王兄仔細保管。王兄在鹿臨城內的王府,我會著人從內到外地再好好加固一次,加派人手嚴密守衛。王兄也可再擴一些府兵,力保芍藥安全無虞。”
“王兄舟車勞頓,可先去歇息,陛下如今抱恙不見外人,隻等之後……”
陸宵練不再蠕動掙紮,他望向滿面疲色卻依舊在反複叮囑的長公主,靜默一會兒,忽然開口。
“衡儀,去休息。”
他站起身,脊背挺直,像是能擋風遮雨的磐岩。他的語調如往日般透著不善與人交流的
冷硬,卻也隱約有幾分柔和。
“我回宮了,有些事可以交給我,不會辦砸。”
“去休息,大昭還有我。”
長公主的聲音驟然一停。
沒頂的疲倦開始湧上來,讓她終於想起,自己確實從昨夜忙到現在,宮內宮外,奔走不停。可是她沒有辦法,什麼事都要靠她,大昭的一切像一塊沉重巨石壓在她肩上,放不下,不能放,本來有小九,可小九成仙去了。
皇兄無能,皇子廢物,擔子交到任何人手中她都放不下心來,於是隻能自己來,如頑童手中的木陀螺,被抽打著不停轉動,其中還混雜著對淩駕於人世之上力量的恐懼和擔憂。
而如今,有人為她搬起了那塊沉重的石頭,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說——
【大昭還有我。】
多少年了!從未聽過這等話語!
陸宵練見長公主怔住,沒有停,繼續說道:
“而且,小九的事,不用憂心。”
“那是小九。”
小九在他眼裡一直沒變過,成仙了,也是小九。
既然是小九,就無需戒備和擔心,無需去猜測揣度、試探畏懼,真有什麼事……就來一支花枝。
幕僚頓時警惕地瞪大眼睛。
怎麼回事?他感覺花枝又有危險!
長公主長長吐出一口氣,苦笑起來。
“王兄說的是,我竟著相了,那是……小九啊。”
她真是鑽牛角尖了,明明都不擔心小九當了皇帝會變,小九當了仙人……呃,應該也同理吧?
她就是太操心了!如今不靠譜的隊友全部傷殘,靠譜的王兄已經到來!小九雖走,卻用花枝向他們傳情示好,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不擔心了!她立刻去睡!
回公主府太遠,幾乎一天兩夜沒有休息的疲憊徹底湧上來,長公主索性選擇歇在宮裡。宮人整理好宮室,將一些應當辦的事務交給雍州王,長公主陷入柔軟的被褥之中,總算能安歇了。
幾乎是一閉上眼,她就沉沉入睡。
***
……光?
長公主意識朦朧,隻覺面前一陣柔暖的光明掠過。她緩緩睜眼,發現自己睡在一片黑暗中,而前方,正有一團光亮著,如一處橢圓的洞口。
心中疑惑,她慢慢起身,循光向洞口而去。
眼前大亮。
長公主眯著眼適應光線,等漸漸看清眼前景物,她的雙眼頓時睜大——
萬山青翠殷紅,堆積深穀,頭上是交疊的琉璃枝子,金綠與橙紅如血脈在枝葉中流轉;樹上滿是羽毛燦爛的鸚鵡,說百種話,誦百家詩;視線向前,滿目盈盈綠茵,落花遍地,鋪出一條蜿蜒小徑。
長公主恍惚不已,踏落花小徑向前。小徑儘頭,一方玉石桌上橫斜兩三花枝,鸚鵡銜來漆盤朱果,瑪瑙杯小巧絕倫,浸沒花影中。晴空之下,有人執起一隻白螺玉壺,給瑪瑙杯中斟上香茶,一縷白汽隨之升騰,繚繞不散。
輕輕一聲響動,斟茶者放下玉壺,他抬起晶瑩紫瞳,向長公主露出笑意。
“姑母。”
“連日勞碌辛苦,快來飲杯茶解乏。”
依舊是熟悉的白發紫瞳,卻是不熟悉的神仙裝束。長公主隻見那人白發爛漫散開,自在垂落於肩頭,衣裳遵古製,不知何等剪裁衣料,素淨清雅,一痕羽帶繞身,是春花般的淡淡櫻色。
長公主驚疑不定,凝望眼前人,想認卻又不敢認。
“小……九?”
那雙不似人世所有的紫瞳頓時微彎,陸空星向長公主粲然一笑。
“是我,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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