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下來……
應當被他握於掌心的九皇弟,不該飛起來!前世他百般籌謀,不是已經做到了嗎?將九皇弟困在西山行宮,剪除一切枝葉與羽翼,他到死還能拖著對方一起走。
明月就應當被他握在掌心才對!
明月向狼狽不堪滿身泥水的他笑了。
“好呀。”
仙人的飄帶飛揚,在細雨中緩緩降臨地面,又似墜入凡塵。雨水和摔傷讓陸承影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還來不及感到高興,就發現降落的明月依舊纖塵不染,後知後覺的,他感受到了疼痛,聽到了新的骨裂的聲音。
“啊……手……手……!”
明月真的落進了他掌心。
而且落點巧妙,一個正常少年人的體重,足以踩斷他的指骨。
天上還下著雨,地面濕滑泥濘,聽了陸承影的狂言,陸空星本來想將他攝起來,再摔一次,可那樣地上無疑會留下兩個印記,之後查驗起來徒增疑惑。
既然陸承影想讓他落下去,他就落下去好了,隻是現在他腳上的靴子是他與陸文昭同遊揚州街市的時候穿的,陸空星舍不得使之沾染泥濘,四處望望有沒有合適的落腳點……咦,好像是有的。
他就理所應當的落到了陸承影的手上。
陸承影叫的聲音異常的大,可能是因為他最近確實被喂胖了。隨侯一天三頓給他熬滋補的藥膳,他又同小鳳凰一起吃香香的竹米,陸文昭再三五不時地從外面給他帶回奇花異草和仙人的食物,然後每次有神仙的場合,陸空星都能吃到一大堆點心。
確實胖了些,不再有以前的瘦弱之態。
陸承影嘶喊了幾l聲,腿疼箭傷疼加上手疼,終於生生疼昏過去。雨開始漸漸小了,陸空星抬眼望天,幾l隻灰雀或抓著他的飄帶浮蕩,或蹲在他肩上抬爪撓頭,安閒自在。
陸空星重新飛起來,他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誰都想不到會是已經確認墜崖的他一箭射傷陸承影。皇子遇險,又會讓後續的查驗更加嚴密,謀劃了圍獵刺殺的陸承影,不死也要脫層皮,他這也算是完成了姑母所願。
現在,他要找一顆乾淨合適的樹,把自己掛上去,等人發現。
陸空星已經有了合適的目標,山崖中段就有一顆斜出的枯木,很適合掛。他正要飛過去,兩隻灰雀冒著雨忽閃忽閃地飛來,爪上抓著紅色的漿果,看來是雨小了之後匆匆去采摘的。
“給我的嗎?”陸空星有點驚訝,接著就笑了,“多謝。”
他盯著這紅果子看了一會兒,信任地吃了,不多時就感到眼簾沉重,強撐著往選好的樹的方向飛了一小段,就向下墜去。
幾l隻灰雀見他直往下掉,嚇了一跳,抓著他的飄帶試圖把他拽起來,然而它們小小的身體哪裡能拽得動陸空星?灰雀隻感覺爪上一輕,然後幾l隻一起看著抓在爪子裡的飄帶發愣。
啾啾啾!壞事了!
灰雀連忙向下急追,欲把飄帶還給陸空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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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躍起,接住了下墜的陸空星。
這次白鹿頭上沒有黑色的皮毛。
陸文昭把他的大號開來了。
飄帶如有靈性,從灰雀們爪中脫出,像人一樣,悉心給陸空星調整了一個伏在白鹿背上的舒服的姿勢,又重新繞回他身上,遠遠看去,就像白鹿身披飄帶一般。灰雀紛紛落到鹿角上,落到陸空星身上。
陸文昭自然舍不得陸空星在這樣的天氣裡掛在樹上淋雨的,但是分彆在即,再見亦是徒增感傷。所以他薅了幾l顆蓬舟的靈果,靈果能使人酣然好夢,一覺睡醒了,也就平安回到營地中了。
仙姿出塵的白鹿馱著陸空星小步跑起來,小心地跳過地上一個個積水的凹陷,細雨與灰雀伴著他們,飄帶環繞著他們,陸承影與漸漸爬下山崖的搜索兩位皇子的人,儘數被遠遠拋在身後。
回去的路上,陸文昭還遇見了直接蹦下來找星主的商歌。
見到陸文昭,商歌還愣了愣。
“你乾嘛去了?可算出現了!”說到這裡,商歌一秒激動起來,“白鹿,你不知道,星主剛才可帥了!他一箭就把……”
聽著商歌的敘述,陸文昭眼中浸滿柔色,他當然知道,已經掌握了越來越多仙術、心境開闊不同往日的陸空星有多耀眼,他隻是不答話。
【商歌,日後你好好守著星主。你的那些仙術,也都可以教給他,隻是要多注意循序漸進。】
白鹿的聲音直接在商歌腦海中響起,仔細叮囑著。
【我已經交代了明月和團團,存在瀛洲的那些靈草法器,一部分留給星主,剩下的你們若有需要,都可以拿去。】
【另外,還有在三仙山的各處洞府若乾,在蓬萊的那個已經給了星主,剩下的看星主還想不想要,若不想要,任其廢棄即可。】
【還有,我有一樣東西,已經放在了星主宮中的住所裡,你代為轉告星主一聲。有了那樣東西,成仙也好,眷戀紅塵妙處也好,星主可以自由選擇。】
他繼續說了很多,完全顛覆了以往商歌對陸文昭沉默寡言的印象。商歌聽到最後,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待陸文昭終於交代完,忍不住問道:
“師父被妖怪抓了嗎?”
【……什麼?】
白鹿皺了皺眉,不明所以。
“師父要是沒被妖怪抓,二師兄你怎麼這就要分行李了呢?”商歌最近看了好多人間的話本子,幾l乎是陸文昭一分財產,就理所應當地想到了其中一個,“無論是東西還是彆的什麼,你自己給不就好了?星主?星主怎麼睡了?你等等星主醒了再給不是一樣嗎?”
白鹿再不答話了,背上背著陸空星,就向營地的方向跑。
營地之中,白海東儘管跟著一起來了,卻知自己商人的身份,識趣地沒有參加圍獵,而是留在營地裡。許多世家大族的女眷,這次也隨同前來,她們同樣去不太遠,隻在營地四周獵點小動物,笑響聲陣陣傳來。
“你上回說的……”
“這事還得看英國公府……上次……”
白海東耳力好,遠遠就聽到了有人在談論英國公府如何如何。他悄悄向那個方向望去,手中握著一件做成青翰鳥形狀的金飾。
上次英國公府的小姐助他抬金人,他也想投桃報李,送國公小姐一件融金人做出的金飾。遺憾的是,若論身份,他與國公府實在相差太遠了。
白海東難得失去了在海船上揮斥萬方的氣勢,悵然垂首。營地內忽然起了一陣喧嘩,有侍衛將在外的女眷都請回來,營地封鎖,響起一陣惶惶的議論。
“聽說九殿下墜崖了!”
白海東頓時心中一緊,來不及打探,另外的消息就又傳來。
“聽說五殿下墜崖了!”
白海東聽得都糊塗了,到底是哪位殿下墜崖了?他擠進人群,多方打聽,終於得知,是兩位殿下都墜崖了。
白海東:“……”
那處山崖甚有牌面啊。
聽聞長公主已經親自帶人前去搜尋兩位殿下,營地中,眾人焦慮地等待著消息傳回,白海東亦在其中。女眷裡,雲眠握住臉色驟然變難看的長姐的手,輕輕喚了一聲。
“姐姐?”
雲寧心神不寧地反握她的手,微微搖頭。
“我無事。”
九殿下怎麼會墜崖?憶及前世某次圍獵中九皇子的斷腿之傷,她明明已經在圍獵之前暗中去信提醒了長公主,難不成依舊無法改變命運軌跡,隻是從刺客暗算變成了墜崖嗎?
雲寧不甘地咬緊了下唇。
改變不了九殿下的命運,到時陸承影登位,她重生回來還有什麼意義!
老皇帝受傷,長公主外出,營地內無人主持大局,人人都緊張不已,不敢大聲交談。忽然,營地入口處,數名侍衛騎馬在前開路,後面幾l人抬著木架,架上躺著一名滿身泥濘、幾l乎看不出模樣的人。
那人的腿被打了木板夾住,隱約可見白骨的斷茬。
雲寧面色發白,卻聽開路的侍衛高聲喊道:
“太醫!五殿下找到了,傷了一條腿,請太醫速來!”
竟是陸承影!
雲寧頓時以袖,掩住了奪眶而出的喜悅的淚水。面對前世自己丈夫躺在木架上的慘狀,她差點當場大笑出聲。
活該!
斷腿的竟成了陸承影!報應啊!
隻是怎麼還沒尋到先墜崖的九殿下……
狂喜很快被擔憂掩蓋,因為劇烈的情緒起伏,雲寧不得不扶著妹妹的手,強撐著等待。不知等了多久,營地入口又傳來了聲音,但是這一次,侍衛的聲音都變了調,在禦前多年,本應面對大風大浪也平穩的聲線,此時卻透著微微的顫抖。
“九殿下……九殿下回來了……”
“白鹿送九殿下回來了!”
輕快的鹿蹄聲似乎踏在每個人的心頭,那白鹿飄帶繞身,腳踏蓮花,從營地入口處緩緩而入。白鹿不怕人,墨色眼瞳中透出神
仙般的凜冽,他走到何處,人群就敬畏地向後退去。
白鹿背上,白發的皇子正昏睡著,衣衫乾燥,纖塵不染。
沒有人敢發出聲音,視線追隨著白鹿和其背上的九皇子。白海東也看著這一幕,嘴唇微動,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覺有種情緒在心中堵著,讓他有些喘不上氣,就好像他第一次看見壯闊海面上掀起千萬重浪之時。
那是強力,是壓覆,是不可理解,是……不可捉摸。
先前與這些關聯的東西,在白海東心中是那片浩瀚無垠的東海,現如今,他心中的東海之上,忽然出現了仙山的側影。
——神仙。
不可捉摸,偉力難測,變化萬千。
落針可聞的安靜中,白鹿的目標十分明確。他向營地中走,竟然徑直來到了白海東面前。
方忱世沒被加入這次圍獵的名單,長公主在外搜尋,營地中沒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但是白鹿認得白海東,陸空星還送過這個人一個小金人,言語間亦是有幾l分欣賞。
所以白鹿來到了白海東面前,審視他一眼,確認這不是陸空星討厭的人,這才放心將背上的陸空星放下來。白海東手忙腳亂地攙住對方,有人迅速搬了椅子來,他把陸空星平平穩穩放進椅子裡,然後抬頭看白鹿。
白鹿嗅了嗅已經平穩坐進椅子裡的陸空星,然後小步退開,最後不舍地看了一眼,蓮花再度湧現,他轉身奔行而去。
這一幕太神異了,簡直像白鹿開國的傳說重演!
短暫的靜默之後,已經有人向著陸空星的方向,不顧地上泥濘,開始跪拜,口中高聲呼叫:
“開國白鹿……開國白鹿!”
“天佑大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