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霽被秦小姐的話問得有些猝不及防。
賀總和彆人看恐怖片?
她說的是賀總過生日那天, 獨自一人留在南湖彆墅看自己推薦的片子的事情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賀總沒有和誰一起。
但這位秦小姐為什麼會知道,而且還產生了誤會?
岑霽為賀總辟謠:“沒有的事情, 您誤會了,他是自己一個人看電影。”
“一個人?”秦荔阮微微睜大眼睛, 顯然不相信, “一個人的話他那天晚上為什麼不回家,賀伯父給他打電話問他和誰在一起, 他態度也很曖昧不清,還讓彆人不要打擾他。”
“我認識賀崇凜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秦荔阮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默默移開視線,望向江上的船隻。
本以為出國待上幾年就可以斬斷這段情思,忘記賀崇凜, 可她發現一點作用都沒有。
時間並不是萬能的,可以淡化一切。
岑霽看眼前女人神情落寞,眼裡流動著黯然的情緒,隱隱泛動起水花。
他拿了紙巾遞過去,出聲安慰道:“賀總沒有彆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秦荔阮移回視線,不期然對上一雙水潤溫柔的眼睛, 眉目溫和, 透著關心。
第一次看到岑助理的時候就知道是個很溫柔、善解人意的人。
那時候岑助理剛來公司, 還是名沒有轉正的實習生,來樓下勸說自己的時候說話還有點磕絆內斂,但能看出來態度十分真誠。
逗他的時候非常容易害羞,一害羞就臉紅, 耳朵也跟著紅。
偏偏他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所以秦荔阮有段時間就特彆喜歡岑助理到樓下來勸說她。
然後故意逗他說話,看這位小自己幾歲的弟弟有點無措卻要極力保持鎮靜的樣子,特彆可愛。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變得沉穩,言談舉止妥帖得當,看得出來這幾年在賀崇凜手下曆練得不錯。
不過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一看到他,就仿佛置身於暖陽融融的春日。
周圍仿佛有無數朵春花絢爛綻放。
秦荔阮接過紙巾,說了聲謝謝。
“我沒什麼,就是忽然有些感傷。賀崇凜他真的是一個人嗎?我前段時間還聽說他私藏了個小情人,傳得沸沸揚揚。”
所以她才難捺不住地從國外回來了。
岑霽聽到秦小姐提起這件事,又想起了之前那個喝醉酒社死的晚上,以及他自己被當成賀總的情人在公司傳出的緋聞。
岑霽臉微微一熱,再度辟謠道:“這也不是真的,是誤會,您可以完全相信賀總,他不是那樣的人。”
“既然是從岑助理口中說出來的,那我就放心了。”
秦荔阮臉上重新恢複笑意。
“不過還是很意外,賀崇凜居然會自己一個人看電影,還是恐怖片。你知道他這個人,自己閒暇一點要麼去劍術館,要麼去彆的地方,不太待在家裡。”
岑霽對此十分讚同:“賀總向來都是這樣。”
秦荔阮笑道:“所以我才十分震驚,還在腦海裡想看到恐怖的地方他會不會把喜歡的人摟在懷裡,但是回想過來,他一直以來紳士卻又十分直男。現在看來,的確是我想多了,連恐怖電影都自己一個人看,活該他單身這麼多年。”
岑霽:“……”
您剛才不是這樣說的。
但岑霽也隻在心裡小聲嘀咕。
事實上,對於這種勇敢追求自己喜歡的,他向來都很敬佩。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人生太過平淡無奇了吧。
尤其知道自己隻是一本小說裡毫無存在感的背景板。
想到這裡,岑霽決定這個周末去一趟潛水館,上次賀總給了自己一張VIP卡,他一次也沒去過。
岑霽覺得,他不能讓自己的生活被工作還有日常平淡的事情一點點淹沒。
雖然一直以來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
可給賀總準備生日禮物,用香椿木雕刻那顆木星星,然後重新拿起玻璃珠看外面的世界。
那一刻,岑霽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每一個意外發現都充滿驚喜。
生活像玻璃球裡的世界一樣美好絢爛。
又或是像大學時期那樣,和舍友們天南地北地四處跑,偶爾搗鼓那些不夠精妙,自己卻覺得很有意思的小玩意兒。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圍繞著彆人轉,當趁手的工具和小說世界裡的背景板。
他也應該有自己的人生。
和秦小姐在江邊作彆。
回到公司,岑霽向賀總提了一下秦小姐找自己的事情。
賀總反應很平淡,像自己平時和他彙報工作一樣,面部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
就是忽而問一聲:“你也希望我們在一起嗎?”
岑霽滯愣了幾秒。
說道:“就是覺得秦小姐人很不錯,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都非常適配。”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樣?”賀崇凜望向他,是上次在南湖彆墅教他做生日蛋糕時,那種似是看向遙遠深處的眼神。
“所有人都說,你們是很相配的兩個人。”
岑霽被問住了。
他沒想過這種問題。
雖然之前親戚家也有人張羅著要給他介紹對象,尤其是二姨,還有之前辦公室的同事們。
但他都沒有當真,委婉拒絕,也沒細想過這樣的問題。
一直以來都是順其自然。
覺得可能到了合適的年齡,適當的時候,就會有一個人出現。
然後像他的父母那樣,組建一個平平凡凡,但幸福美滿的家庭。
可是最近,好像開始哪裡不一樣了。
岑霽有些想追尋內心深處的東西。
他說:“應該會看兩個人之間是不是互相喜歡。特彆是心靈相通,互相契合,不然就是在耽誤對方。”
“這一點我和你看法一致。”賀崇凜眼底不再那麼深冽,溢出淺淺笑意,“秦荔阮的事情麻煩你了,之後我會處理,她不會再去找你。”
“對了,潛水館你去過嗎?”
岑霽有些沒跟上賀總的思路:“打算這個周末去一趟。”
“去了直接找我和你說的那個人,是很優秀的潛水教練。”
岑霽點頭:“嗯,我知道了。”
……
陸野在外面和課題研究小組的師兄師姐們一起吃飯。
自從上次岑助理告訴他,可以試著和不同的人交流,不要沉悶在自己的小世界,看看外面的風景。
現在面對大家的邀約,陸野不再像之前那樣以要去圖書館做作業或是兼職為由拒絕。
一行人點好菜,邊吃邊閒聊。
其中一個師姐哀怨道:“又沒有搶到Black Storm的演唱會門票。不過就算搶到了,他們這次在很遠的城市演出,看看時間,我估計還是趕不過去。”
“您也喜歡黑色風暴?”陸野抬起頭。
司菡意外,沉默寡言的小學弟居然會主動和他們說話。
她點點頭:“是啊,個人風格非常獨特的重金屬樂隊,之前看過一次現場演出,就再也脫不了坑。可惜現在太火了,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不然門票不至於這麼難搶。”
“哈哈,你難道不應該驚訝我們高冷的小學弟會問這種問題嗎?”旁邊一個師兄打趣道。
是啊。
司菡回過神。
陸野可是除了學習、搞課題研究、去圖書館、去兼職,對彆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
有的時候司菡會忍不住想。
他們這個專業已經夠枯燥無味了,每天都想要發瘋,想要畢業。
居然有人如此沉得住性子,還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不給自己留一絲娛樂的空間。
這是人嗎?
身體是機器部件組造的吧。
司菡便問:“你怎麼會問這個,難不成也開始對這支樂隊感興趣?”
陸野眸光閃爍:“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喜歡。”
認識的人?
司菡和對面的同學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
他們都知道,這位小師弟是個獨來獨往的人。
雖然現在不像之前那樣拒人於千裡之外,卻也從來沒見他和什麼人一起,或是提起什麼人。
頂多偶爾在食堂碰見他和室友一起。
司菡他們都知道陸野是個父母雙亡的人。
沒辦法,他在學校人氣太高,要想不探聽他的事情,還真有些困難。
司菡直覺這個人對陸野很特殊。
聽他的語氣和提及這個人時,面部輪廓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
司菡問:“那她也會去看演唱會嗎?”
陸野否道:“沒有,他很忙。上次本來要去十周年演唱會的,但因為一些意外,沒有去成。”
“啊,那真是太遺憾了。”司菡是自己搶到門票去過的,那時候正值暑假,她有充足的時間每天蹲點搶購,運氣不錯,在預售最後一天讓她搶到了。
“那天的現場特彆震撼,果然看演唱會,尤其是這種重金屬樂隊的,一定要在現場才能充分感受到他們的魅力!”
司菡說著說著,眼裡就流露出興奮的色彩。
卻見眼前的學弟臉上似是有些黯淡。
她察覺到什麼,收起話頭:“不過沒什麼,樂隊火了有這種好處,會有更多的人願意去看,他們就有動力辦下去。就好比現在,樂隊開始全世界巡演,以後去現場的機會很多。”
“所以,”司菡安慰道,“你的朋友以後會有機會過去的。”
陸野嗯聲,說了聲謝謝。
吃過飯回學校的時候,路過一家看起來比較奇特的店,叫“拾光拾趣”。
這家店陸野聽說過,在網上很火。
店主是個上了些年紀的人,店面上的宣傳信息寫的是搜集全世界舊時光趣玩。
其中就有年代很久遠的一個非常有名的已逝漫畫家全套限量珍藏版漫畫。
還有什麼球星限定版的簽名和海報,古老的唱片。
總之什麼奇奇怪怪的舊時光東西他標榜自己的店裡都有,因此吸引了很大一批喜歡懷舊的顧客前來。
陸野以往每次路過的時候隻是朝裡面瞥一眼,並沒有想過要踏進去。
不過今天,他在店門口駐足片刻,讓師兄師姐們先走,說他有點事情。
司菡他們回去還要趕論文,就沒多問,先回學校去了。
隨後陸野走進店裡。
店主看他視線來回在置物架上各處搜尋,一眼看出他在找什麼東西。
事實上,大部分人來自己這裡,都是想找些什麼。
果然,過了一會兒,這位面容冷酷帥氣的男生過來問。
“有黑色風暴樂隊相關的珍藏品或是紀念品嗎?”
“你是說Black Storm吧?”店主問道,“這個樂隊現在特彆火,我還真有他們早年出道時的珍藏版唱片,你要看看嗎?”
陸野點頭:“可以。”
店主於是走進裡側的房間,搬了梯子,在置物架上開始翻找。
過了會兒,從梯子上下來,拿出來一盒染了灰塵的碟片。
“這個我本來打算再藏一藏,等最熱的時候賣掉。”店家說話的語氣像是十分不舍,“不過看緣分,有人主動找過來,如果雙方意願合適,也不是不能出。”
陸野問:“多少錢能出?”
店主伸出兩根手指頭:“兩萬。”
陸野:“行。怎麼支付?”
店主眼裡一喜。
看不出來啊,這個一看就是學生黨的男生竟然這麼爽快。
出了門,陸野拿著包裹好的年代久遠的珍藏版唱片還有老板附贈給他的一些黑色風暴其他紀念品,回了宿舍。
打算這個周末去芸景小築的時候,把它們都送給岑助理。
到了周末,岑霽一早和爸媽說要出門,可能要到比較晚的時間回來,隨後就開著車帶著自己提前買好的裝備去了VIP卡上的地址。
是一個十分闊大的主題潛水館。
人不多,可能因為有人員限製,所以裡面的環境十分清幽安靜。
岑霽找到賀總說的那名潛水教練,叫馮睿,看起來和賀總差不多大的年紀,身材健碩,猛地一看有些凶,不過說起話時,就讓人打破了他給人的初印象。
聽明來意,馮教練笑著說:“崇凜之前和我說的時候,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過來。”
岑霽微微一訝:“賀總和您提過我?”
“是啊。”馮教練帶他穿過大廳休息區,朝教學室走去,“他說他有個朋友對潛水感興趣,如果過來,讓我好好帶你。”
岑霽臉色再度染上詫異。
他還以為賀總隻是隨手給了他一張員工福利卡,沒想到還特地交代過。
“你是體驗還是準備考證?”馮教練問。
岑霽跟在他的身後:“想考個證,這樣以後就可以自己去潛水。”
馮教練打開教學室的門:“挺好的,聽崇凜說你很聰明,學東西很快,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考下來,到時候還可以試試中級和高級的。”
“嗯,我先把初級的考下來。”
岑霽根據馮教練說的,先了解了基礎的潛水知識。
其實這些內容上次在遊艇上的時候賀總已經給自己講過,不過他還是耐著性子按照教練說的流程再度學了一遍,加深印象。
等學習完基礎內容,岑霽去更衣室換上潛水裝備,跟隨教練學習接下來的課程。
不愧是賀總推薦的教練,教學非常仔細。
一上午,他就可以自己在淺水區遊刃有餘了。
中午就在潛水館吃飯。
這裡的環境非常好,來往人員不多。
馮教練告訴他,這裡是像賀總他們這些潛水愛好者建立的私人潛水俱樂部,不對外開放,賀總也往裡面投過錢。
其中一個主題宇宙星空的場館準備投入建設,就是前段時間賀總提出的。
“也不知道他這樣古板的人怎麼突然浪漫起來,說要往裡面加一顆星星,然後讓一隻巨大的鯤環繞著它,還要另外再打造一個賽博朋克主題的場館。不過,那要在宇宙星空之後了。”
岑霽聽到這裡,又是微微一訝。
宇宙星空,星星……
是因為上次自己送他的那個禮物嗎?
可轉瞬,他就覺得應該是巧合。
就算真的是,也可能是賀總因為他那顆玻璃珠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想要自己體驗一番。
岑霽覺得隻有這個理由可以解釋得清楚。
他們這種家庭出生的人,雖然衣食無憂,但童年都有點缺失。
聯想到上次賀總在山區告訴自己的,他小時候有過被關進酒窖的經曆,以及他說的想象不出天馬行空的畫面和曾經也有過期待的事物。
岑霽想,賀總應該是在用這種方式彌補自己缺失的童年。
畢竟賀總說過,比起等待和期待,他更願意主動將自己想要的抓進手中。
吃過午飯,岑霽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在場館四處轉了轉,看了看其他主題世界,再度返回淺水區域,繼續學習訓練。
中途浮上水面休息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賀總,你怎麼來了?”
岑霽非常意外。
賀崇凜正往手上戴電腦表,聞聲視線瞥過去:“我來了有一會兒了。”
“您今天——”
岑霽本來想問,賀總不加班的話怎麼不去劍術館。
下一秒就想到,潛水館也是賀總投的,他來自己投建的潛水館好像不是什麼十分意外的事情。
所以短暫驚訝了後,岑霽就繼續自己的潛水訓練。
就是知曉賀總也在這裡,總感覺有些不太自在,下潛時沒有剛才那麼自如,身體也像繃著線條一樣。
覺得差不多到了時間,岑霽決定結束今天的潛水學習,準備回家去了。
其實是賀總在這裡,他有些沒辦法放鬆。
上岸的時候,小腿肚忽然傳來一陣抽搐的疼痛,岑霽腿一軟,一腳踩空台階。
幸好及時抓住岸邊的扶欄,才沒有滑落水中。
馮教練一直觀察著他,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不對勁,連忙上前,關切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岑霽一隻手緊緊抓住扶欄,一隻手探向小腿肚,咬緊牙關道:“我的腿抽筋了。”
一個人影快速遊向自己,探出水面,是熟悉的清冽的嗓音:“你先彆慌,深呼吸一口氣,拉住腳蹼,試著伸直腿拉伸一下肌肉。馮睿,你去拿電解質水。”
馮教練立馬轉身。
賀崇凜遊到岑霽面前,偏冷的聲線裡透露著緊張和溫柔:“好點了沒有,可以自己上去嗎?”
岑霽強忍著腿部的痙攣,輕蹙了下眉頭:“不太行,我再揉一揉。”
剛說完,忽然身體一陣懸空。
他被從水裡撈起。
嘩啦嘩啦的水珠往下滴落,岑霽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賀總抱到了岸上。
賀崇凜把他輕輕放在休息椅上,幫他脫掉腳蹼,蹲著身捏住他的腳腕用專業的手勢幫他揉小腿肚。
過了片刻,仰起頭,問道:“現在好些了嗎?還疼嗎?”
岑霽望著男人關切的眉眼,濕漉漉往下滴落的水珠衝淡了他眉眼間的疏冷。
岑霽搖搖頭:“好些了。”
馮睿這時也快步趕了過來,拿來一瓶電解質水和一根香蕉:“應該是今天在水下待的時間太久了,電解質有些失衡。你先喝點水,再吃根香蕉。”
岑霽接過馮教練手中的水,喝了幾口,然後吃下馮教練拿給自己的香蕉。
果然好了很多。
賀崇凜安慰他道:“沒事了,下次記得不要在水裡待太久。這張會員卡是終身製的,你想什麼時候過來就什麼時候過來,可以慢慢學,不用著急。”
岑霽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隨後臉紅紅地小聲道:“你、你先把我的腳放下,我不疼了。”
賀崇凜垂眸,這才發現自己手中還握著一截細白的腳腕。
剛才幫他按摩,揉捏小腿肚,不自覺把岑助理的腳擱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現在他的腳踩著自己的膝背,是很漂亮的一隻腳。
膚色白皙,骨肉停勻,指甲修剪得圓潤好看。
大概是剛才揉捏小腿肚,血液疏通,腳背泛上一層薄薄的粉色。
就是有些涼,還往下滴著細小的水珠。
賀崇凜眸色變得深沉。
覺得觸摸著他腳腕的手心忽然變得炙熱。
被他踩著的膝背也躥出一道熱意,流向身體其他部位。
賀崇凜放下這隻腳。
瞥見他的腳腕迅速紅了一圈,被揉捏的小腿肚也落下了幾枚指痕。
賀崇凜站起身,移開視線,拿了乾淨的毛巾遞給他,讓他把身上擦乾。
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