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更衣室換衣服, 全程,岑霽的臉都是滾燙的。
剛才事發突然,現在回過神, 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是被賀總抱上岸的。
他一個男人,被用公主抱的姿勢抱著。
想想都覺得那畫面詭異。
怎會這樣,又社死了。
岑霽拍拍自己的臉頰, 試圖驅散臉上的熱意。
可惜這幾天降了溫,空氣涼, 潛水館裡已經開了暖氣很足的供暖設備。
他臉上的熱意非但沒有驅散, 反而更濃了。
一片高大的陰影籠住身旁一大半陽光。
賀崇凜走進更衣室,看他用手拍著臉頰。
才發現岑助理是皮膚上很容易留下痕跡的體質,剛才輕輕揉捏,他的小腿肚上就能留下指痕,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異常刺眼清晰。
被自己握住的腳腕也輕易留下一圈紅痕。
現在看他用手拍著臉頰,掌心觸碰的部分迅速紅了一片, 像被紅雲燒透。
偏偏面部其他地方又白。
對比就更明顯。
賀崇凜視線在他臉上定了瞬。
移開。
感覺喉嚨越發緊澀。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岑霽被耳邊猝不及防的聲音驚了一下,偏過頭,發現籠住他身邊一片光源的原來是賀總。
賀總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更衣室, 也在換衣服。
場館的更衣室設計是分隔間和公共區域的。
今天來館裡的人少, 岑霽進來的時候看到沒人,就沒去隔間。
而且他自覺都是男人,身體部件一樣,沒什麼好避諱的。
可現在看到賀總,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他剛才抱著自己,還幫自己揉小腿肚的畫面。
被忽視掉的細節霎時在眼前清晰。
岑霽彆開臉,語氣不自然道:“沒有哪裡不舒服。”
“初學潛水的時候會經常出現一些問題, 譬如在水裡待的時間太長,或是身體過於緊張不夠放鬆,就容易出現你剛才的情況,尤其在上岸的時候。”
賀崇凜往身上套上襯衣。
修長手指慢條斯理扣著紐扣。
蟄伏著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線條被掩蓋,很快,他就恢複了西裝裹身的矜雅疏淡。
仿佛剛才從他眼裡掠過的濃重情緒都是假象。
“下次你可以提前備點防止電解質失衡的食物或水,下水的時候注意控製時間,再遇到這種情況,就用我剛才給你示範的動作。”
“嗯,我了解了。”
從更衣室出來。
岑霽準備去停車場提車。
馮教練關切地問:“你的腳還行嗎?要不讓崇凜送你回去吧,我幫你把車開過去。”
馮睿還不知道岑霽是賀崇凜的助理,真以為是他的朋友。
而且看崇凜剛才緊張的樣子,直接就將人抱了起來,馮睿約莫明白過來為什麼他特地交代自己多多關照這位對潛水感興趣的學生。
岑霽婉拒道:“謝謝您的好意,我沒事了。”
就見賀總也過來提車:“馮睿說的沒錯,安全起見,你還是坐我的車比較好,你今天練了一天,肌肉疲勞,這裡到你家開車要一個多小時。”
到最後,岑霽坐在賀總車的副駕駛上。
馮教練開著他的車跟在後面。
岑霽望著窗外,覺得十分彆扭。
明明三年來,他和賀總無數次同處一輛車內。
小鄭不在的時候,車內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可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氣氛尷尬。
是因為今天坐在駕駛位上的是賀總嗎?
岑霽看著路邊飛速掠過的景象,時不時幾片落葉擦過窗沿,很快在視線裡飄遠,化成模糊的小點。
一個小時後,他們到達芸景小築。
賀崇凜在那株銀杏樹下的地方把車停下。
上次過來的時候,銀杏樹上還飄落著金黃的葉子,在地面上鋪了厚厚一層。
芸景小築的顏色被濃重的秋意暈染得色彩斑斕。
但今天看過去,枝葉凋零得厲害,一些樹木露出光禿禿的枝椏。
不過或許是天色漸晚,暮色煙朦。
比起上次他在家裡的陽台抽煙時看到的花木凋零的花園,這裡的凋零不似那麼冷清,更像是經曆了一個季節的盛放。
現在它們進入了休眠沉睡的時節,等明年春天的時候,就會重新綻放出生機。
是沾上煙火氣息的凋零。
馮睿隨之把岑霽的車開過來,遞還給鑰匙。
岑霽接過,感激地說了聲謝謝:“耽誤您時間了。”
“沒事,這有什麼。”馮睿咧開嘴,爽朗笑道,“崇凜難得邀請朋友來潛水館,以後你有時間,隨時過來找我。”
“好的。”岑霽接過鑰匙,又走到賀總車前,彎身隔著車窗向賀總道謝。
賀崇凜看過去,瞥見他柔軟的發絲因為彎身微微垂下。
明明一個小時前在潛水館,還濕漉漉往下滴著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胸膛上,冰涼又滾燙。
賀崇凜幽深的眼眸再度覆上濃重的情緒,側開眼,讓他早點回去。
岑霽便轉身把自己的車開回車庫。
路上,馮睿被賀崇凜捎回潛水館。
“怪不得你專門找我給他當教練,看這情況,不一般啊。”
馮教練長相粗狂凶悍,心思卻很細膩,人也是熱情爽朗的性格。
“你很細心,帶人我比較放心。”賀崇凜手搭著方向盤,沒正面回他的話。
“那是,我可是世界自由潛水冠軍,連續五年的潛水記錄保持者。”馮睿語氣裡無不透著得意,但又感慨道,“也就是你,能讓我一世界潛水冠軍兼潛水館館長帶新人。我很久沒給彆人當教練了。”
賀崇凜注視著前方:“以後就辛苦你多帶帶了。我不會隨時在他身邊,有什麼情況還請你多留意關照。”
馮睿搖搖頭。
倒是看不出來賀崇凜還有這樣關心人的一面。
黑色的車輛逐漸掩映在暮色裡。
岑霽回到家裡,和爸爸媽媽打了聲招呼拎著潛水裝備向三樓走去。
陸野正在大廳接待顧客,抬頭望見消失在眼前的身影。
他昨晚因為課題小組做實驗忙到很晚,沒能來芸景小築。
第二天一早乘坐地鐵趕來,向阿姨告訴自己岑助理一早就開著車出去了。
從來到芸景小築兼職。
陸野就發現,岑助理的日常生活很有規律。
周一到周五去公司上班。
周末的話如果公司那邊沒有什麼特殊的行程,比如隨行談生意,或是參加酒局晚宴什麼的,還有像之前那樣去找自己,接自己回賀家,就會待在家裡。
待在家裡要麼來廚房幫忙打打下手,要麼陪爍爍和念念玩,或是去後院的小菜園逛一逛,澆澆水、除除草什麼的。
然後就是自己待在房間裡看看書,用臥室裡的那個大屏投影儀看電影,也會玩玩電腦小遊戲放鬆。
晚上十點半準時睡覺。
總之,就是很規律平淡的日常,和普通的上班族沒什麼兩樣。
偶爾也會出去見見朋友,或是親戚那邊有什麼事情,自己代表家裡人去一趟。
不過每次出去的時間都不長,頂多在外面吃頓午飯或是晚飯,很快就回來了。
這是第一次,陸野看到岑助理在非工作的休閒日,在外面待了一整天。
聽岑叔叔說,他要去什麼潛水館。
岑助理原來還喜歡潛水嗎?
陸野思緒微微有些飄飛。
直到聽到顧客詢問的聲音,他的思緒才被拉攏回來。
岑霽回到臥室,先去洗浴間衝了個澡,然後把頭發吹乾,換了身休閒寬鬆的衣服。
大概是今天起的比較早,在潛水館裡又訓練了一整天,體力有些耗儘。
原本打算躺在床上玩會兒手機就去樓下吃飯,不想直接睡著了。
一陣敲門聲在外面響起。
岑霽睜開眼睛,迷迷糊糊說了聲請進。
陸野打開房門,見屋子裡漆黑一片。
他探手打開臥室裡的燈,就見岑助理趴在床上,身上堪堪隻蓋了條毯子,腳耷拉在床沿,睡眼惺忪。
陸野以為自己打擾到他:“抱歉,我不知道你在睡覺。”
岑霽揉揉眼睛,也沒想到自己會睡著:“沒關係,就是不小心睡著了。”
陸野上前幫他把毯子往下拉了拉。
天氣涼,他這樣睡覺很容易感冒。
視線卻落到他的腳腕上。
岑助理回家的時候就喜歡穿寬鬆的衣服,尤其是在臥室裡的時候。
他睡覺睡相不好,很容易蹬開被子,連帶著寬鬆的睡褲也常常蹬出一截。
像第一次自己和他一起同床睡覺的那個夜晚,一早醒來,腳腕露出一大片。
這會兒也是這樣。
陸野不想看過去的。
隻是他小腿肚上的痕跡太過明顯,幾枚淺淺的紅痕還蔓延到了腳腕。
像是被人掐過。
陸野以前在養母身上看到過這種痕跡。
養父施暴的時候,動作蠻橫又粗魯,養母身上就會留下各種傷痕。
當然,陸野自然不會認為岑助理遭遇了什麼。
他隻是擔心他受傷。
“你的腿怎麼了?”
岑霽坐起身,循著陸野的視線看過去。
在潛水館的時候沒注意到,此時一看,他自己也驚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膚質敏感,平時磕著碰著,就很容易留下傷痕。
但沒想到賀總就這麼揉捏了幾分鐘,手上動作沒有特彆重,竟然也會留下這麼重的痕跡。
岑霽把褲腿往下拉了拉,遮住紅痕,語氣有些遮掩:“沒什麼,就是下午在潛水館腿抽筋,按摩按的。”
陸野微微舒了一口氣。
聽他提起潛水館,不免又擔心問道:“沒發生其他的吧……我是說,潛水的時候腿抽筋有點危險,你身旁當時有沒有人?”
岑霽聽出了他語氣裡的關心,笑著寬慰道:“我是在上岸的時候才遇到這種情況,很快就好了,不用擔心。”
至於身邊有沒有人——
岑霽回想起他說完不太行後,就被賀總騰空抱到了岸上。
尷尬社死的畫面再度充盈大腦。
岑霽不由得面上一熱,語氣跟著不太自然,沒說賀總也在,隻說:“帶我的教練一直在旁邊。”
“那就好。”陸野似是眉目鬆和。
岑霽不想再回想當時的情景,轉移話題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陸野終於想起正事:“打烊了,叔叔看你一直沒下去吃飯,讓我上來看看你。還有……”
他神色忽然也有些不自然:“我有東西給你,你等我一下。”
岑霽疑惑。
還沒來得及問他要給自己什麼,就見眼前修長的身影轉過身,快步離開,帶上臥室的房門。
聽“噔噔噔”踩在樓梯上的聲音,像是去了閣樓。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敲響房門,拿來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盒子。
岑霽打開,見是一張CD碟片,此外還有手環、徽章等類似紀念品的東西。
岑霽一眼認出那條手串是Black Storm的應援手串,隻有他們的應援色是介於黑色和墨藍色之間的濃重夜色。
手環造型也很獨特,是幾個風暴一樣的漩渦扭曲串聯在一起,裡面流動著璀璨星辰。
寓意著經曆過風暴一樣的磨難,就會迎來自己的星辰大海。
和樂隊創立的初衷和理念一致。
這也是為什麼岑霽喜歡這支樂隊的原因。
在很早的時候,他們還沒有這麼火的時候就喜歡。
因為這支樂隊會讓岑霽感受到昂揚蓬勃的生命力,看似狂野不羈,但內核卻鼓動人心。
會讓人心臟跟著跳動,血液隨之沸騰。
岑霽沒想到陸野會給他這樣的小東西,再看那張CD唱片,更是年代久遠。
現在的音樂多為線上播放,賣的唱片基本是以電子唱片的形式。
這種碟片一樣的CD唱片,岑霽隻記得他小的時候很常見,現在不怎麼看到了。
一看碟片上的信息,更讓岑霽欣喜若狂。
“竟然是Black Storm剛出道沒多久的唱片,你從哪裡弄來的?!”
陸野看著眼前人眼裡流動的欣喜色彩,自己的心底跟著湧出歡喜的情緒。
“是無意間從一家老店淘到的,想著你應該會喜歡。”
“太喜歡了!”岑霽激動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闊大的褲腿隨之掀起又掉落。
那幾枚印在白皙皮膚上的掐痕也在陸野眼前一晃而過。
岑霽激動完,想起重要的事情。
“這張唱片應該很貴吧?”
上次的十周年紀念品,一個仿製的黑膠簽名唱片,岑霽就花了很多錢才弄到手。
這種多年前出道時的原聲碟片,隻會更貴。
換作是他擁有這張唱片,無論出價多少,都不會賣給彆人。
陸野搖搖頭:“不貴。”
他住校,吃住在學校,花銷很小。
賀大哥打在他卡裡的錢一分沒動,但獎學金、競賽獎金還有課題小組發放的補助費用等等,外加他課餘兼職的錢,攢下不少。
更何況是送給眼前這個像太陽一樣照耀著自己的男人,無論為他花多少錢,陸野都不在乎。
岑霽直覺不會便宜。
他拿出手機:“你不用騙我,這東西便宜不了,你快把價錢告訴我,我把錢給你轉過去。”
陸野想說不用。
但他知道岑助理的性格,不會這樣輕易過去,便說了個兩千塊左右的數字。
岑霽也看出來了,沒再追問。
隻在心裡暗暗打算以後用彆的方式補償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