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91(1 / 1)

戒水 押尾 7166 字 6個月前

這裡的夜晚好冷,她站在空無一人的隧道,明明什麼都沒有,卻不知從何而來的滴水聲,越來越響……

頭頂一列火車呼嘯而過,周唯悚然一震,手指猛地動彈一下,從夢裡驚醒。

肩膀僵硬得像不會動了,她維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茫然地盯著面前放大的字,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做夢。

周唯鬆了口氣,撐起上半身靠在椅背上。

一股深重的疲憊席卷而來,她甚至沒有多餘力氣去扒開臉上的頭發,隻能不斷地深呼吸來緩解夢裡的緊張不安。

斜後方的空調儘職儘責地輸送著冷風,扇葉有規律地上下轉動,偶爾發出噪音,像嗡嗡亂飛的小蟲子。

書堆旁的電子表閃著紅光,橫平豎直地顯示出時間:4:17.

什麼時候睡著的,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但是腦海裡清晰地記得一道題。周唯揉了揉臉,在心裡默念著要打起精神來。她低頭翻練習冊,題目不在本頁,往後是沒做的新題。所以往前翻,竟然在前兩頁。

可她對這兩頁也沒有印象。

大概是犯困時做的,周唯對完答案,正確率還不錯。她起身去洗臉。

秋天一眨眼就過去了,如今是十二月。

涼水讓她打了個激靈,回到房間後知後覺空調的風好冷,找出遙控器一看,屏幕上有個小雪花,代表製冷。

怪不得在夢裡也覺得冷。

摁下按鈕,空調從製冷切換成製熱,發出一聲長長的嗡鳴,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尖銳。

周唯重新洗漱,收拾好書桌爬上床。

被褥也沾染了空調的冷氣,腳伸進去,冰得她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於是沿途慢慢收回腿,身體蜷縮成一團。

突然很想謝易初。

……

第二天六點多起床上學,鼻子有些不通氣,可能是鼻炎,也有可能是即將感冒的征兆。

周唯從不在意這些,可是謝易初給她囤了常用藥,囑咐她對自己上點心。臨走之前她盯著電視機櫃下的藥箱看了兩秒,走過去拿。

課間教室裡睡成一片,老師還沒出門,前面的同學就像風吹稻草那樣齊齊倒下。

班裡每隔半月換座位,餘晴和周唯不跟著同排人平移,他們也自動忽略這兩個人,但是餘晴和周唯會輪流坐外面——誰坐外面誰去接水。

輪到周唯接水,端著兩個保溫杯回來,餘晴說著“謝謝唯唯”接過來,看見周唯從書包裡掏出一包感冒衝劑。

“感冒了嗎?”她挨著保溫杯口說話,聲音像隔了一層。

周唯悶了口熱水,“應該快了,感覺嗓子毛毛的。”

餘晴放下杯子,有點緊張地問:“沒事吧?你看你臉白的,彆老熬夜了,還是身體重要。”

剛升高那會她雄心壯誌跟周唯立下好多目標,周唯幫她拆成小任務,每天帶著她做題改題,餘晴堅持一個月就放棄了。

她是真卷不動,白天還好,有周唯陪著。回家以後學習的勁頭一下就懈怠了,隻想躺著什麼也不想乾,更不想熬夜。

餘晴覺得她能堅持一個月已經很棒了!畢竟不是人人都像周唯那麼好學,她在周唯這兒見過的練習冊比書店裡擺出來的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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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晴一點都不懷疑她能和題目過一輩子。

“也不知道你從哪搜羅來的。”

“多跑幾個書店就有了,再不行還可以從網上買。”

上午一過,周唯的臉色眼見著越來越差,聲音也啞了。

下午的課上到一半,胃部傳來熟悉的絞痛。周唯伸手摁了摁,忍不住歎氣,怕是昨晚吹冷風胃著涼了。

胃不舒服帶起一陣一陣的乾嘔,她忍到下課,跑去衛生間把中午吃的東西全吐出來。吐完在鏡子前平靜地擦嘴、漱口,找班主任請假去醫院吊水。

放學寧森和黎雪一起出現在窗戶邊,餘晴告訴他們周唯去醫院了,應該是市一院。

寧森提議說去醫院看看她,黎雪一口答應,剛走出校門接到媽媽電話,於是隻好把剛淘來的新奇小杯子遞給寧森,讓他轉交給周唯。

“你們女生不是喜歡互送口紅嗎?送什麼杯子?”寧森不屑地撇嘴,勾起提袋晃了晃。

“一杯子諧音一輩子,你懂什麼!”黎雪握拳砸他肩膀,在湧動的車流中捕捉到自家車牌,一邊往車旁走一邊回頭叫寧森不許偷偷拆她禮盒。

“行了知道了,趕緊回家吧你,看著點路!”

寧森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才打到車,到了市一院直奔輸液室。

果不其然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看到一個修長纖瘦的身影。

周唯正蜷縮在座位裡做題,左手虛虛按著題本,手背上連接一條細長的透明輸液管。

她整個人往□□,身上裹著一件和身形並不符合的黑色長款羽絨服,肩部鬆鬆垮垮,衣擺能遮到她小腿。

寧森一時間沒動,過了會看到她把筆夾在題本裡,放到一邊,然後用手豎起領口,低頭把消瘦的下巴藏進去,輕輕閉上眼睛。

沒有任何神情波動,卻能讓人感受到她的眷戀和依賴。

寧森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

行走間禮盒搖搖晃晃,他停,它沒有立刻跟著停。方正的角磕到他的腿,搖晃的幅度才逐漸小下來。寧森攥緊袋子,低聲喊了句:“周唯。”

周唯沒抬頭,還是閉著眼,“嗯。”

她現在有些困,很貪戀羽絨服的溫度,所以不想把臉從溫暖的地方抬起來。

這樣近的距離,連她纖長柔順的眼睫毛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還有她青白的皮膚、細瘦的手腕……寧森驚覺周唯和他認識的那些女生都不一樣,她們瘦也是健康的,沒有一個像周唯這樣脆弱無依。

就好像她對生活的熱情一並消失了,眼裡儘是漠不關心。

寧森把習題從座位上拿起來,坐到她旁邊。

“身體怎麼樣了,還好嗎?

周唯說:“嗯。”態度泛泛。

“……”寧森哽住。

本以為她看見自己哪怕不激動,也應該多說兩句話吧。他興衝衝地來,結果周唯就這態度?寧森側目,視線裡隻有她側臉,還是半睡不睡的模樣。

要是謝易初在她肯定不是這個樣,人前人後兩副面孔,還就光給他甩臉色!寧森暗暗抱怨著,氣氛冷下來。

又過了幾分鐘,心想跟她一個病人計較啥,顯得他怪小氣的。寧森動了動腿,瞥到上方輸液瓶,不自在地說:“那什麼,你同桌說你第節課就走了,這怎麼還剩大半瓶?”

周唯終於有了點回應,慢吞吞地眨著眼睛,白熾燈映在瞳孔裡像藏了一汪亮晶晶的水。她下半張臉還是埋在羽絨服領口,歪頭面向寧森:“回家拿了件羽絨服。”

嗬嗬,早知道換一個話題了。寧森皮笑肉不笑地說:“謝易初的?之前好像見他穿過這件。”

袖口的交叉標識想不注意到都難。

周唯點頭:“嗯。”

隻是她這次的嗯出了聲,跟前面輕飄飄的鼻音徹底區分開來。

寧森不禁蹙眉。

對謝易初親親抱抱貼貼,溫柔又黏人。對彆人就是嗯,多說一個字跟要她命一樣。他是真搞不懂周唯,其他女生談戀愛也沒有她這樣的。

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他語氣很奇怪:“你對誰都這種愛答不理的態度嗎?”

“不是,隻有對你愛答不理。”說著,周唯很淺地笑笑,唇也是泛白的,卻有一種素淨到極致的感覺,她故意用平淡的語氣說:“也沒有愛答不理啊,我這不是理你了麼?”

寧森把黎雪的杯子和她的習題冊哐當一聲放在旁邊座椅裡,陰著臉說:“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

周唯邊笑邊點頭:“我也沒有要吵架的意思。”

她很抗拒寧森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謝易初,她不會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他還想怎樣?

寧森變臉如翻書,眉眼間凝著股怒氣,深深地望著周唯,抿唇不說話。

周唯也好奇,他不會要她哄吧?

垂眸想了想,然後不著痕跡地輕蹙了下眉。

再抬頭時四目相對,周唯展顏一笑,眼神凝視著他,口吻越愈發柔和:“那你想要我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你呢?”

寧森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溫順愣了片刻才回神,直直和她對視,甚至能在她波光粼粼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周唯:“嗯?”

寧森移開目光,囁嚅著嘴唇說:“也……也不用多好。你怎麼對謝易初的,對我有兩分那麼好就行了。”

周唯盯著他,慢慢坐直身體,一張細致的臉蛋完全從羽絨服裡露出來。在寧森的餘光裡,她的神情像水面結冰一樣寸寸變冷,仿佛能聽到咯啦咯啦的冰層擠壓聲。

最後嘩啦一下迸裂。

“你不是謝易初。”

“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像對待他那樣對待你?”

……

周唯的聲音中沒有輕蔑、沒有譏諷,隻是單純地陳述一個事實,以及,好奇他怎麼敢跟她提這種要求的。

寧森瞬間臉漲得通紅,猛然起身離開輸液大廳。

沒有比落荒而逃更適合他的詞了。

周唯低低罵了句:“神經病。”

好處是一直到放寒假都沒再見過他。偶爾離著很遠一段距離相向而行,寧森看見周唯立馬掉頭就走,像是對她避之不及。

周唯高興還來不及。

今年南臨七中在八校聯考裡力壓群雄,考出了非常耀眼的名次。理科這邊登頂聯考第一,文科也不逞多讓,前五名占了兩個。學校領導一高興,寒假多放了一星期。

大學期末周和他比賽日期在前後腳,周唯問了謝易初的行程安排,準備挑他在外面忙的時候回家。

爺爺要她一定要回家一趟。

周唯接到電話心裡咯噔一下,本能地心虛,卻還是強撐著問了兩句。

然而爺爺隻是說:“回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