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1 / 1)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9380 字 6個月前

範陽,晉王府。

桓宣正與眾人議事,突然覺得心臟猛地一抽,這感覺如此突兀怪異,讓人的呼吸都跟著猛地一滯,隨即擁起一股強烈的,介於心悸與悲愴之間的怪異感覺。

抬頭,眾僚屬整整齊齊坐在兩旁,居中放著地圖,王澍獨自站著談論戰局,一切都與平時沒什麼兩樣,那麼這怪異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慢慢調整著呼吸,極力想壓下去,可越是努力,怪異的感覺越是強烈,讓他怎麼也沒法安靜下來。

抬手揉了揉眉心,耳邊響著王澍沉穩的聲音:“近來並州的春麥正在灌漿,若此時開戰,一年的收成都要毀於一旦,況且這半年裡接連打了幽燕和冀州,將士也都疲憊,不若休整一段時間,一來可以安排將士輪班休息,二來也能保障今年的收成,明公意下如何?”

桓宣忽地站起身來。王澍本能地停住:“明公?”

“待會兒L再議。”桓宣轉身離開。

身後有低低的響動,眾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時都有點摸不清頭腦,桓宣快步來到門外,走下台階。

太陽照得正好,初夏的天氣不冷不熱,微風送來微暖的草木香,一切都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可這股子煩亂難過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心神不寧,總覺得似有什麼大事發生,突然一下子想起了傅雲晚。他不會平白無故有這種感覺,難道她有事了?

一下子緊張起來,快步往外走:“備馬!”

侍衛飛跑著出去牽馬,身後腳步聲急,王澍等人覺得不對追了出來:“明公,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有什麼事,但這個感覺,很不對。桓宣顧不上回答,飛快走出院子跳上馬背,將要走時淩越從外面進來,老遠就叫:“大王,江東有消息!”

桓宣沒有停,拍馬出去:“什麼消息?”

淩越追在後面:“謝郎君的病,不太好。”

桓宣猛地勒馬,烏騅長嘶一聲站住,桓宣回頭:“怎麼不好?”

“咱們的人聽見剡溪公跟謝郎君說,說他的病,”淩越猶豫一下,“最多還有十年。”

那心悸的感覺在此刻強烈到了極點,桓宣沉沉地吐著氣。原來如此。謝旃果然騙了她,為了讓她安心回來。十年,到那時候,謝旃也不過才三十二歲。竟然隻剩下十年了嗎?

一時間千萬種情緒一齊湧來,在強烈的心悸帶來的怪異感覺中,聽見淩越又道:“景國這次大祭謝郎君為司儀,但景嘉近來一直在暗中調動兵馬。”

景嘉與他,已經是不死不休。桓宣急急追問:“大祭是什麼時候?”

“後天。”

明天。攥著韁繩的手攥勁了,骨節發著白。後天,範陽到建康數千裡地,一路換人換馬,最快的速度也許還來得及。“八百裡加急傳信江東,調集所有人手,確保謝郎君安全!”

淩越得令離去,桓宣用力踢一腳障泥,烏騅箭也似的奔了出去。謝旃不會有事,他一向算無遺策,景

嘉的動向連他都能探聽到,謝旃不可能不知道,謝旃應當是要借著這次坐實景嘉的謀逆之心,徹底解決掉景嘉。

隻是他病成那樣,亦且到底隻是文士,刀槍無眼,又要如何才能確保自身無虞?也許根本不在乎吧,他為了達到目的,向來都是不惜自身的。風聲響在耳邊,桓宣心裡如滾油一般煎熬著。但願謝旃都安排好了,但願他的人趕過去還來得及。

加上一鞭,催著馬匹向禦夷方向奔去。他得趕回去告訴她謝旃的病情,謝旃是他和她永遠無法略去的過往,謝旃待她的這份苦心,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隱瞞。

建康,太廟。

禁軍停在門外,兩名內侍一左一右攙扶著景元和進了正殿,景嘉跟在身後,謝旃又跟在他身後。

為了預備後日大祭,今天景元和抱病前來,預先演練。空曠的殿中密密供奉著曆代君王的神主,長明燈裡摻了香料,燃燒時發出濃鬱的香氣,謝旃喉嚨裡因此泛起一陣陣癢意,要努力才能壓下去咳嗽的感覺。

眼前袍角一晃,景元和停住了,他中風後始終不能獨立行走,此時整個人都靠那兩名內侍攙扶,說話時聲音也還帶著僵硬含糊:“開始吧。”

宗正捧著禦香躬身奉上,景元和手上無力接不住,景嘉連忙上前接住,順便也就攙住他,看了眼內侍:“你們退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內侍隻得退開在邊上,謝旃看了眼門外,廊下值守的禁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人了,景嘉的人。朗聲念誦:“敬香!”

景嘉扶著景元和上前敬香,身後無聲無息,殿門關上了,光線忽地一暗,正攙扶著景元和的景嘉突然鬆手,退去邊上。

景元和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驚訝著叫道:“太子!”

大殿四角突然跳出無數人馬,最前面幾個一言不發,揮刀向景元和劈去。

“住手!”謝旃沉聲喝道,上前以身體遮蔽景元和。

景元和倒在地上,緊縮的瞳孔裡看見景嘉冷漠的臉,他淡淡說道:“殺。”

禦夷,晉王府。

傍晚時分,傅雲晚依舊覺得心神不寧,那些女學生們都來了,跟李秋學完了繅絲,此時聚在廳裡等著認字,傅雲晚定定神,翻開自製的書本:“今天學新字。”

府門外,桓宣勒馬躍下,大步流星跨進門內。

“大王回來了!”張路正好撞見,喜出望外,“夫人正在教課呢,老奴這就去稟報。”

“不用。”桓宣止住他,“不要驚動她。”

放慢步子向裡走去,還不曾見面,單是走到這裡,心裡已經漾起一股柔情。

又有許多天不曾見到了,她怎麼樣了?緊趕慢趕回來,應該是要她歡喜才對的,可他帶來的,卻是這樣不祥的消息。慢慢走到小廳,聽見裡面琅琅的書聲,擺手止住想要通報的奴仆,隱在廊柱下向窗裡一看。

女學生們席地坐著,每人面前一張書案,傅雲晚在幾十張書案間來回走動,領著誦讀,又翻看她們的功課。

讓他焦躁的心突然便

安定了一大半。她現在很有先生的氣度了呢,真是厲害。桓宣眼中透出笑意,卻突然想到,大祭之前都要演練,那麼謝旃?

建康,太廟。

刀鋒落在謝旃肩頭,深衣破開,肩上鮮血湧出,謝旃死死擋住景元和不肯讓,景嘉一把奪過刺客手中刀:“孤親自來!”

他方才淡淡的神色轉而成為強烈的憎惡:“謝旃,今日孤親手殺你!”

“住手!”謝旃身後景元和抖著聲音嗬斥,“太子不可!”

景嘉瞥他一眼沒有說話,幾名刺客立刻上前,手中劍指著景元和,景元和愣住了,怔怔看著景嘉:“你,你要殺我?”

他連朕字都忘了說,滿臉悲愴,純然隻是個被唯一的兒L子拋棄的老父親,謝旃懷著憐憫看他一眼:“陛下。”

“為什麼?”景元和抖著聲音。

“父親上次,難道不想殺我嗎?”景嘉手中刀壓下一分,謝旃肩頭有更多血流出來,“我身為儲君,卻要屈居謝旃之下,仰人鼻息活著,廢立隻在你一念之間,上次謝旃還想殺我!父親,從前兒L子心慈手軟,所以落到這步田地,兒L子決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他看了眼刺客:“動手。”

手中刀揚起,攢了力氣向謝旃劈來,眼前冷光重重,那幾把劍一起刺向景元和,眼看景元和癱倒在地無力躲閃,景嘉心頭一陣快意,卻在此時,後心上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

禦夷,晉王府。

傅雲晚走著念著,心裡突然一動,來不及想,憑著本能望出去,於窗戶的縫隙裡,於暮色中處裡的廊柱間,看見了熟悉的衣袍。

啪,手裡的書掉下,傅雲晚飛跑出去:“宣郎!”

他回來了,他竟然一聲不響回來了。眼睛一下子熱了,聽見身後嘰嘰喳喳,女學生們好奇著往外看,又有膽大的跟在身後跑,阿金在叫,命她們都回去,李秋也來了,幫著維持,然而她什麼也顧不得了,在今日這極其反常的心悸中,她如此想他,如此渴望他溫暖堅實的胸膛,渴望在他懷裡,卸下所有的惶恐,不安。

“宣郎!”她看見了他,他也向她跑著,身子一輕,他攔腰抱起了她。

“綏綏。”桓宣低低喚著,想吻她,餘光裡瞥見廳裡探出無數個小腦袋,連忙轉身將她擋住,大步流星往後院走去。

“宣郎,”傅雲晚勾著他的脖子,在觸到他溫暖懷抱的刹那心裡的煎熬消失了大半,“我很想你。”

桓宣一步跨進房裡,反手掩上門:“我也很想你。”

傅雲晚說不出話了,他的吻密密落下來,抹去心上的一切,現在全世界都隻剩下他了,那樣安穩可靠的他,那樣讓她依戀,讓她愛戀的他。

桓宣緊緊抱著,怎麼都親不夠。長途跋涉的勞累,還有壓在心上的謝旃,都在這親吻中一點點遠去。也許都是他多慮吧,以謝旃的手段,怎麼可能被景嘉算計,他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宣郎,”傅雲晚喘息著,在親吻的間隙斷斷續續問他,“是休沐

嗎?”

桓宣頓了頓:“不是。綏綏,有件事。”

“什麼事?”剛剛散去的心悸又來了,傅雲晚仰頭看他,突然有點怕。

看見他眼中的猶豫,他低著頭:“佛奴的事。”

傅雲晚愣住了。佛奴,這曾經親昵的稱呼,因著那些隔閡齟齬再不曾聽他提過,此時突然提起,讓人陡然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他,他怎麼了?”

桓宣聽出聲音裡的顫意,她很怕吧:“佛奴的病,沒有好。”

傅雲晚啊了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了。

那強烈的心悸突然變成強烈的哀傷,讓眼睛一下子落了雨,待回過神來,她坐在他膝上,窩在他懷裡,他帶著繭子的大手一下一下拍撫著她,語聲低柔:“乖,不哭了,我們再想辦法,再給他找大夫。”

讓她一下子哭得更厲害了。謝旃是為了讓她安心回來吧,所以和剡溪公一起說了謊。而他,他這樣好,專門趕回來告訴她,讓她感激到極點,抽噎著抱緊他:“我們再找找大夫,幫他治。”

“好,”桓宣擦去她臉上濕漉漉的淚,吻她的眼角,“不哭了,一定有辦法。”

他的手那樣暖,他的聲音那樣溫柔,傅雲晚漸漸止住了哭聲。眼前閃過謝旃含笑的臉,他對她說,這下可以放心了吧?於是她放心了,她走了,可他都是騙她的,他根本沒有好。他現在,怎麼樣了?

建康,太廟。

長劍從後心貫穿到前胸,景嘉詫異著低頭,看見身前露出帶血的劍尖,一時間怎麼都反應不過來,餘光瞥見方才劍指景元和的刺客已全都倒地死去,無數侍衛從天花板落下,攙扶起景元和,謝旃退開了,深衣染血,臉上卻是平靜。

“是你,”景嘉喘息著,“謝旃,孤殺了你!”

中計了,怪不得一路布置下來如此順利,原來是謝旃故意放他。怪不得宗正寺挑了謝旃做司儀,原來是為了加大賭注,誘他出手。中計了,該死的謝旃。拚著最後一口氣舉刀:“孤殺了……”

最後一個字沒來得及說,身後又是一劍,景嘉撲通一聲倒下,氣絕身亡。

“兒L啊,”景元和踉踉蹌蹌撲過來,摔倒在地,伸手去抓景嘉,“我的兒L啊!”

“陛下,”謝旃跪地扶住,“逆賊伏誅,陛下萬萬珍重龍體。”

景元和抬眼看他,神色複雜到了極點,許久:“太子為了救駕遇刺身亡,以帝王之禮安葬吧。”

謝旃抬眼又低眼:“臣遵旨。”

“立大皇孫為皇太孫,庾壽兼領太孫傅,張抗為太孫師,謝旃為太孫賓客……”

景元和語聲不停地說了下去,竟是將太孫的僚屬一口氣全都安置了,謝旃默默聽著。若非早有籌劃,如何能在頃刻間就把皇太孫的僚屬全部定了下來?景元和固然不舍得景嘉,但心裡必定也知道這個兒L子不可靠,早就暗中在培養大皇孫吧。不愧為一代明君,這一關景元和會扛過去的,等皇太孫長成,景國的將來依然可期。

景元和終於說

完了,疲憊到了極點:“大祭暫停,回宮。”

內侍抱扶著他上了駕輦,謝旃看見他灰敗的神色,仿佛陡然之間老了十幾歲。讓他們父子拔刀相向,又當著父親的面殺死兒L子,他自幼禮佛,然而他做的這些事,無一不是墮入阿鼻地獄的罪孽。

便是如此吧。謝旃邁步向外,若有報應,都是他一人承擔,隻要江東無恙,百姓無恙。

車馬駛出太廟,沿著大道駛向宮城方向,大道上人來人往,景元和一向仁和,即便出行也不怎麼驅趕百姓,當下禦駕先過去了,街面上突然一陣熱鬨騷動,無數人群湧過來,謝旃的車子被擋在了後面。

“郎君,”侍衛大多被派去保護景元和,此時隻剩下五六個跟著謝旃,探了消息來報,“是兗州的僑民在儺舞慶祝新居落成。”

謝旃打起一點簾子,看見街面上數十個戴著儺面舞戲的人群,聽見用兗州鄉音吟唱的歌謠,讓人生出親切之感,突然想起桓宣,想起他們在兗州的歲月,思緒飄搖著,吩咐道:“暫避一下,讓出道路。”

四輪車推去道邊,歌舞聲近了,領頭的十幾個漢子突然衝了過來。

四天後,範陽。

三軍整改推行正酣,這是桓宣在完善範軌軍中改革的基礎上定下的新方案,將從前的幽州軍與燕州軍、冀州軍打亂編隊統一分派,從此這些兵再不是戍主私兵,而是天子之兵,統一由朝廷分配田地,補充糧餉,校尉以上將官由朝廷指定,對朝廷負責。

桓宣巡視完軍營出來,吩咐陳萬:“給夫人捎個信,就說我已經找到一個名醫,正在安排去江東。”

他是兩天前從禦夷回來的,那兩天裡他和傅雲晚一直商量籌劃,想的都是怎麼為謝旃治病。這感覺非常奇異,他不曾妒忌,不曾不甘,他和她一樣,真心實意為謝旃擔憂,盼著謝旃能好。

這一道坎,他應該已經跨過去了吧。

餘光瞥見道邊的人影,淩越迎了上來:“大王。”

他欲言又止,桓宣心裡突然一緊,那種強烈的心悸感覺又出現了:“怎麼?”

“謝郎君他,他,”淩越低著頭不敢看他,“故世了。”

有很長時間反應不過來,桓宣皺眉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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