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恍惚(1 / 1)

一場雨下了兩日才停,草木微弱,亂雲紛縕,寒意愈發濃重。

褚瑤整個人縮在溫暖的大氅裡,窩坐在院子,坐井觀天一般無聊地看著小院裡的風景。

大氅是昨日送來的,月白色的素面鶴氅,用的上好的水貂毛縫製而成,雖舊了些,卻輕柔保暖,披在身上,像是披著一張柔暖的被子。

她被人軟禁在這不知名的院子裡已經二十日,一開始日子並不好過,每日一碗清粥果腹,後來連粥也斷了,餓了她兩日,才重新送飯過來。

後來飯菜逐漸好了些,卻仍是一日一餐,想來是故意餓著她,叫她沒有力氣逃跑。

除了飯菜上的短缺,其餘倒是都還好,尤其是近些時日,不僅送來了兩套換洗的衣服,昨日又送了大氅過來。

她能察覺的到對方態度的變化。

大抵一開始是想讓她自生自滅的,不知為何又留她一命,如今又是送衣服又是送大氅的,好像在掩飾他們從未苛待她一樣。

期間她也試圖逃跑過幾次,每次翻牆爬過小院後,卻被人用劍指著逼了回來。

他們不傷害她,也不許她逃離。

如此便惶恐地留在了這個小院子裡,回想自己進京不過三個月,卻遭遇了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她開始後悔,她不應該來京城的,她心思淺薄,識不透人性,總有許多看不見的深坑讓她跳……

*

天際緩緩變暗,晚霞光無聲蔓延開來,落在這座棲霞山莊上。莊中林木雜亂而茂盛,偶然有一兩聲鳥雀鳴啼穿透暮靄,在空中縈繞。

山莊已經許久沒有客人來拜訪了,前些日子送來一位小娘子,關在莊子最北邊的一座小院落裡,一日一頓飯菜吊著,不知主子留著她想做什麼用?

今日山莊終於又迎來一位新客,華蓋輕車在山莊大門前緩緩而停,一位身穿月白色錦袍的年輕公子自馬車而下,舉手投足間流淌著矜貴淡漠的氣息,更叫人驚訝的是他面上覆著的玉製面具,將一張俊雅的面目遮去一半。面具下那雙眸子看過來時,帶著說不出的冷意……

山莊早有人等待,瞧見他的面具便將他認了出來,但謹慎起見,還是與他確認道:“敢問郎君是憑何而來?”

對方將那封邀他獨來的信箋拿了出來,那人看過之後,才算放心,躬身將他迎進去,請進山莊的廳堂中。

廳堂中有備好的茶水,那人替他斟了一杯,茶湯橙紅,晶瑩清澈,聞著像是金瓜貢沱茶,卻又不夠正宗,想來是在茶湯中摻了其他東西。

他瞥了一眼,沒有要喝的意思。

那人卻是將茶遞到了他的面前:“陸郎君,喝完這杯茶,在下帶郎君去見那位故人。”

看來不喝這茶,就不能見到褚瑤了。

他打量著眼前這盞茶,辨不出這裡面究竟摻了什麼東西,是毒藥,還是其他……

須臾的思索後,他接過茶,一飲而下。

對方看著他將滿滿一盞茶喝得乾乾

淨淨,收回茶盞後卐_[]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才願意帶他去見褚瑤。

自廳堂出去便是偌大的後院,那人帶著他,自假山石景、碧潭長廊穿過,似有意帶他瀏覽山莊風光,又似乎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直至繞著大半個山莊走了約莫兩刻鐘,他忽覺自己心跳在逐漸加快,身體升騰一股莫名異樣的感覺,呼吸不免也跟著急促幾分。

那人若有似無往他這便瞥了一眼,隨即引著他沿著遊廊拐入一個海棠門,又經過一個涼亭之後,來到一處落了銅鎖的院門前。

“郎君要見的人,就在這裡。”那人自腰間取出鑰匙開鎖,推開了木門。

不算大的院落一眼便能望到頭,入目的蓁莽荒涼中,一眼便瞧見了窩坐在屋簷下,裹著白色大氅的褚瑤。

那張瑩白的小臉藏在白色的絨毛裡,隻露出一雙放空的、遊離的眼睛,聽到開門的聲音後,緩緩望了過來。

見是他來,似還難以置信,怔怔將他望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陸郎君……”

他踩著滿地的荒蕪大步走向她,她自石階走下,未行兩步,便被他一把攬住,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他狠狠地籲出口氣,嗓音沙啞:“我終於找到你了……”

褚瑤在他懷中,眼淚簌簌而下:“你終於找到我了……”

淚眼朦朧中依稀瞧見門口那人欲關上院門,褚瑤忙從他的懷裡掙出來,驚惶地扯著陸少淮的衣袖:“他要關門!”

她不想再繼續被關在這裡了,更不想陸少淮和她一起被關在這裡。

“彆怕。”他牽過她的手,帶著她往門口走去。

“我要帶她離開這裡。”他對門口那人說。

褚瑤的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她不確定對方會不會放他們離開,畢竟上次在暖香樓,對方曾經誆騙過他們一次。

“好,”對方竟痛快地答應下來,“在下送陸郎君與褚娘子出去。”

真的放他們走?

褚瑤訝異之餘,便被陸少淮牽著大步往外走去。

他掌心滾燙,呼吸也頗有幾分粗重,步子卻不見放緩,愈走愈急,褚瑤這些日子被他們故意餓得身體虛弱,並無多少力氣,幾步之後便有些跟不上,腳底驀的踩上一塊凸起的石頭,身子一歪便摔倒了。

“我沒事。”她借著他手上的力氣迅速站了起來,不想因為自己耽擱了出去的步伐,她也想快點離開這裡,越快越好,免得對方又反悔了。

身體驀的騰空,他竟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繼續往前走去。

褚瑤登時燒紅了臉,又覺得讓對方受累,十分愧疚,於是小聲道:“陸郎君,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卻將她又抱緊了幾分,並不言語,徑直往前走去。

身體裡的那股異樣感覺在將她抱在懷中時便愈發明顯,隻是擁抱似乎還遠遠不夠,恨不能將她身上那厚重的大氅扔掉,與她緊緊相貼,才能緩解他的燥熱……

他此時才算明白,兩刻鐘前在廳堂喝的那盞茶中

,裡面摻的究竟是什麼。

來時繞了兩刻鐘的路,走時卻是不到一刻鐘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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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將他和褚瑤送至山莊門口,目送他們上了馬車,臉上分明流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來。

馬車在駛離山莊些許距離後,褚瑤戰戰兢兢地揭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追上來後,才終於吐出一口長長的起來。

劫後餘生莫過於此。

她看向陸少淮,自兩人坐上馬車後,他便一言不發地坐在另一邊,側著身子並不看她。

有些奇怪。

好似在生她的氣一般。

褚瑤心中有些不安,她想起那晚在暖香樓,有人曾向他討要十萬兩銀子做贖金,而今日他順利地將她帶走,莫不是真的給了他們十萬兩銀子。

“陸郎君,那十萬兩銀子,你給他們了?”若真是如此,這般龐大的數目,她怕是一輩子也還不上了。

對方聽罷,幾息之後才道:“沒有。”

沒有就好。

她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又疑惑起來。

既然不是用銀兩贖的她,那是用了什麼方法?

“陸郎君,他們可是用彆的法子為難你了?”她忐忑不安地問道。

“沒有。”這一次,他倒是回答的很快。

褚瑤心裡卻是更迷惑了。

這件事情自始至終都讓她如置雲霧裡,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人綁架,也想不清楚他們為何要在暖香樓把她送給陸少淮,更不明白為何陸少淮會牽連到這件事情中來……

“陸郎君,你可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今日既然能找到她,帶走她,想必應該對這件事情有過調查,應該知曉其中的緣由才是。

可是他又不肯說話了。

她問過之後,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有開口的意思。

褚瑤不解,盯著他看了還一會兒,才恍然發覺,他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袖口下緊握成拳的手,脖子上爆起的青筋,面具下的臉上的細汗,以及愈發紊亂的呼吸,都在昭示著他身體的不適,他好似在極力忍耐著,不想被她看出來。

“陸郎君,你怎麼了?”她由不安變得緊張起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喑啞著嗓子,從喉間擠出兩個字:“沒事。”

怎麼會沒事?

眼前他這副樣子,分明是努力壓製著痛苦的模樣,他莫不是受傷了?

“我們去醫館!”她說著,便要起身起告訴車夫,就近找一家醫館。

他卻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扯了回來。

“不要去醫館!”他手掌的溫度,燙得驚人。

“你到底怎麼了?”情急之下,她伸手去試探他臉上的溫度,果不其然,被同樣滾燙的溫度驚得一縮,“你發熱了?”

她要撤回手來,卻被他另一隻大手握住,按著她的手貼回他的臉頰上,仿佛在用她勉強沁涼的手才緩解臉上的溫度。

他終於開口和她解釋原因:“我見你之前,喝了他們遞過來的一杯茶……”

褚瑤心中大駭:“他們在茶裡下毒了?”

“不是毒……”面具下的那雙眼睛,染上了一種熟悉的欲色。

褚瑤望著這雙眼眸,忽然有些恍惚。

“不是毒,那是什麼?”她下意識地問。

他攬上她的腰,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往自己身前送去。

“是……催情的東西……”

褚瑤瞬時驚駭住:怎麼會是……那種東西。

“不、不去醫館了,去青、青樓……”她一邊試圖撤回自己的身子,一邊期期艾艾同他商量,“去那裡,找、找一個乾淨的姑娘……”

他勃然變了臉色,掐住她的腰不許她逃離:“你讓我去那種地方?”大手在她的腰上逐漸用力,“你寧願我去找彆的女人?”

褚瑤嚇得快哭了:“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可是這種事情,我……不能……不可以,陸郎君,我們不可以!”

他忽的將她按在車廂上,滿是欲|火的眼眸狠狠盯著她:“你看清楚,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