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孩子們的眼光五花八門,到最後甚至都有些亂七八糟了。

在排除了襯衫短褲海邊度假套裝、職場精英專用西裝戰袍、手牽氣球毛熊玩偶服等等……各種奇形怪狀的打扮後,雨宮律最終還是以平常的裝扮出門了。

畢竟——

“律本來就不可怕啊!”

“就是,明明很溫柔嘛。”

“不如說有點溫柔過頭了。”

“對對!比起嚇到彆人,我們還是比較擔心你會被欺負。”

“除了做毛血旺的時候像地獄使者一樣,其他的時候怎麼看都是個超級大好人啊!”

孩子們就是這樣,總是能在出乎意料的時候說出些暖心的話語。

——嗯,最後兩句除外。

所以說,每個孩子都是珍寶啊!

然而,在東京都被珍寶們高高捧起的雨宮律,在埼玉縣就被另外的珍寶拒之門外了。

“抱歉。”不算厚重的木門後傳出了孩童稍顯細弱的聲音,語氣中帶著困惑:“那家……父親沒有提過我還有個、呃……舅舅?”

“大概是以為我死了……?”雨宮律歪了歪腦袋,手指抵著下巴,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在兩年多前跟公安斷聯,並且被誤以為不幸殉職。臥底任務屬於保密事項,即便殉職家屬得到的也隻有冰冷的死亡通知。

但那會兒雪枝正在住院,公安也不好直接對一位癌症患者大喊「你哥死了」這樣殘酷的話,隻能退而求其次地通知了對方的丈夫。

算算時間,當時這孩子才剛滿周歲,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正常的情況。

那麼刨除需要保密的內容,能告知的內容就隻剩下——

“現在我又活過來了。”

門後安靜了許久,似乎是有些混亂,隨後很快開始了竊竊私語。

“……惠?”

“不能開門,這絕對是個騙子。”

“要報警嗎?”

“不行,現在的情況就算警察來了最多也隻會口頭教育,如果再來第二次的話不知道……”

“惠,皺眉會變醜哦?彆擔心,姐姐來把他騙走就好了。”

“等等津美紀!先彆……”

儘管已經極力壓低聲音了,但屋內兩個孩子從最初的相顧無言,到後來慌忙商量應對措施的動靜,還是被屋外有著開掛般感知力的大人儘收耳中。

陌生的成年男性突然到訪,到底還是嚇到了監護人突然消失,目前正處於安全感缺失狀態的小孩。

雨宮律歎了口氣,後退一步,眼珠轉動著偏過頭,將視線移向在走廊外側矮牆上蹦噠的小鳥,努力放空大腦。

過了沒多久,似乎是對好了說辭,門內再次傳出了那道稚嫩的聲音。

“爸爸沒說今天會有客人,還請您等他回來再上門拜訪吧。”

“……哦。”儘管已經明白今天大概是不可能進門的,雨宮律還是愣了愣,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他記得這孩子的父親已經幾個月沒回家了吧?這麼說……

是打算營造家裡有成年男性的假象麼?

要是真的遇到心懷不軌的壞蛋,倒的確是個不錯的應對方式。

這兩個孩子還真是聰明呢,似乎比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要成熟些。

就是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

心裡胡思亂想著,行動上卻沒有慢下來。

“我明白了,那麼伴手禮就放門口了。”被當做騙子的大人並不過多解釋,隻將手裡的禮盒放下,起身離開。

“還有,抱歉嚇到你們了。”

稍微有些老舊的公寓樓隔音不算優越,雨宮律刻意加重了腳步,確保自己離開的聲音能夠被屋內的孩子捕捉到。

穿過走廊踩下樓梯,但在徹底走出公寓的內部人員的視線範圍內時,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不著痕跡地放緩了腳步,餘光往後一瞥。

二層的陽台上探出兩顆貓貓祟祟的小腦袋,擠擠挨挨地湊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往下觀察著。

雨宮律嘴角勾了勾,這才施施然轉過街角。

雖然父母都不在身邊,目前看著倒沒什麼大問題的樣子……

應該是留足了錢吧?

但養孩子畢竟跟投喂流浪貓不一樣,不是給予住所和食物就萬事大吉了。即便是向來散養孩子的織田作,該給的關心陪伴也一分沒少過。

果然還是得先找到那兩個孩子的父母才行啊。

雨宮律拿出手機,手指按鍵準備撥號時又停頓了一下,思忖片刻後還是合上翻蓋將其放回了口袋。

呼……

總之先問問附近的人吧。

——

伏黑惠,今年三歲。

作為一名幼稚園小班生,卻有著遠超這個年紀的成熟。

究其原因,大概是其複雜的家庭情況。

伏黑家是個重組家庭——

父親伏黑甚爾,職業不詳,是個人渣。

除了偶爾會打錢回來證明自己還在外面瀟灑著,其他時間基本處於人間蒸發狀態。

繼母伏黑由佳,職業全職主婦。

溫順且穩重,是個相當符合日本傳統家庭主婦形象的女性。

兩個人與其說是夫妻,倒更像是合作者。

伏黑由佳負責家庭事務,伏黑甚爾則是提供生活費,兩人互不乾擾。

繼母將自己視作獲取生活費的工作對象,並給予公式化的看顧。

對此伏黑惠心知肚明,沒有異議。

他不覺得對方有對自己噓寒問暖的義務,並且認為這樣相安無事,各自保有一定距離感的狀態就很好。

直到某一天,繼母消失了。

非常突然的,沒有一絲征兆的——

坐著娃娃車,從幼稚園回到家的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紀沒有看到本該在家的母親,反而找到了一封信,以及被壓在底下的生活費。

也許是考慮到兩個孩子認字不多的問題,信件十分的簡短,還用假名做了標注。

「抱歉,媽媽需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照顧好自己。」

老實說,伏黑惠是有點慌亂的。

有著一個糟糕的父親,讓他對這種狀況產生了許多悲觀的解讀。

繼母真的還會回來麼?

他沒有父親的聯係方式,這筆錢能否撐到父親發現繼母的離開?

或者說,那個混蛋什麼時候能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

伏黑惠不能理解。

他是結婚對象帶來的拖油瓶,惹人厭煩很正常,但津美紀不一樣。

他的繼姐伏黑津美紀溫柔善良又體貼,即便是面對沒有血緣關係,性格也不討喜的弟弟,依舊能夠真心以待。

不僅是對方的親生女兒,還相當讓人省心。乖巧懂事,擁有著極強的自理能力,完全不需要耗費多少心力。

如果是因為照顧兩個孩子心煩的話,那麼至少帶著津美紀離開啊!

“彆擔心,媽媽留下的錢很多,夠我們用很久了,在她回來之前一起加油吧!”

津美紀是這麼安慰弟弟的。

伏黑惠沒有反駁,內心卻已經將被拋棄的責任歸咎於自己,並努力試圖承擔起照顧者的角色。

就這樣,兩個孩子一點點分擔起了各種家庭瑣事。

晾洗衣服、垃圾分類、打掃屋子這些都還好,兩個懂事的孩子拿了東西都知道放回原位,也製造不了多少家務。

最麻煩的一日三餐。

午餐可以吃學校配的營養餐,但早晚飯以及周末的飲食就得自己解決了。

他們不會做飯,最多能用熱水壺煮個雞蛋,但每天都這麼應付顯然不行。

日本的外賣很貴,雖然生活費目前看著很充足,但母親歸期不定的情況下他們不敢奢侈。

伏黑惠會去便利店買些廉價便當,趁著下午人最多的時候。

客人會把他當做被父母派來跑腿的小孩會心一笑,忙碌的售貨員此刻也沒空問他一個小孩為什麼要來買便當。

就這麼過了幾日,兩個孩子甚至產生了沒有監護人的生活也不怎麼難捱的錯覺。

直到這一天——

高大的陌生成年男性,在監護人都不在家的情況下突然上門……

這種buff疊滿的狀況讓伏黑惠陷入了短暫的驚慌,但很快又冷靜了下來。

那人自稱是自己生母的兄長。

老實說,他沒有關於母親的記憶,更彆提什麼舅舅了。

有記憶以來,自己似乎總在那個堆著空酒瓶的家中,獨自玩著不知道哪裡學來的手影遊戲,等待那個不會回來的父親。

理所當然的,他生病了。

也許是被這件事激起了為數不多的父愛,那個不負責任的混蛋開始將他帶去不同的女性家中留宿。

伏黑惠再次刷新了對人類物種多樣性的認知。

但他隻是個孩子,沒法反抗。

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對每個收留自己的女性表明伏黑、不……那時候應該是禪院甚爾。總之這個男人就是個隻有表面能看的,徹頭徹尾的爛人。

雖然這個時候,女士們總會露出一種伏黑惠看不懂的,成年人間心照不宣的微笑。

後來大概是覺得帶著一個喜歡搗亂的孩子到處跑很麻煩吧,禪院甚爾找上了伏黑由佳。

入贅,改名,人間蒸發……

這些流程走得極快,在伏黑惠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丟在了伏黑家。

基於以上經曆,伏黑惠不存在對監護人的濡幕和憧憬,也從未對任何可能存在的親戚抱有期待。

對於突然到訪的所謂舅舅,他不僅沒有產生絲毫親近感,甚至立馬警惕性拉滿。

更彆說這家夥還扯什麼死而複生……

彆說報不報警的問題了,他都在思考要不要打電話去附近的精神病院,問問最近有沒有病人跑出來了。

但不管是上述哪種他都沒做,隻編了個謊話試圖嚇走對方。

不可否認,比起孩童和女性,光是個成年男性的名頭就足以規避大多數風險。

事情很順利,那人離開了,甚至還留下了一盒裝滿了高級點心的伴手禮。

他沒有動,也沒讓津美紀吃。

誰知道裡面有沒有加什麼奇怪的東西。

但第二天的下午,名為雨宮律的男性再次出現了。

這一次對方沒有試圖跟他們姐弟做過多的交流,隻在門前放下了兩份還透著熱氣、包裝完好、沒有拆除痕跡、連店鋪信息都清清楚楚映在包裝盒上的精致外帶盒。

那是附近的家庭餐廳,繼母在時有帶他們去過。管理很嚴,應該不存在讓客人對外帶食物動手腳的可能。

除此之外,還有——

一枚看起來似乎裝著照片的吊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