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夏日的夜晚太過炎熱。
白燼從身邊多了個人之後, 就一直開始流汗。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讓這個肮臟的下等人上了自己的車!
少年皺起眉頭彆過臉,降下另外一邊的車窗,讓海風湧了進來, 把臉彆向窗外, 企圖緩解身上的燥熱。
依照白燼以前見過的,這些下等人應該很臟很臭……
該死的, 剛剛真是被鬼迷了心竅!
他怎麼會做出這麼傻的事情呢?
許知言可不管白燼在想什麼,他把小白燼往裡趕了趕, 一屁股坐到後排,沒有搭理切片,反倒像車主人那般對著前排的司機開口了。
“我有事要找你們少爺,你去幫我買點食物回來。”
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錢,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傻掉的司機原本腦容量就有點不夠用,聽了這話更是僵在原地,手都不知道要放到哪裡。
太粗魯了!
太失禮了!
司機決定,隻要身後的少爺一發話,他就把這個沒禮貌的下等人叉出去!
可就在他惡狠狠轉頭,打算給這個下等人一個教訓的時候,聽到了自家少爺催促的聲音,司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買吧, 不用著急回來。”
白燼的聲音幽幽從後排飄來, 能感覺到他好像很糾結。
“……好的少爺。”
聽到吩咐的司機把車原地熄火, 人也熄火,猶豫著答應後,最後還是老實地下了車。
終於, 車上隻剩下兩個人。
許知言沒急著開口, 懶散地靠在柔軟的靠背上, 手肘支在車窗沿上,單手撐著臉,仔仔細細打量起白燼。
十五歲的少年單看長相真的很稚嫩。
白襯衣黑夾克,藍色領帶上繡著人魚暗紋,不湊近看不清,偏過頭去正好能看到耳垂上三顆深淺不一的痣,非常有特點。
嘖,這麼嫩……
怪不得這麼好騙。
許知言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指環裡,所剩無幾的黃光,又看了眼少年垂在腿上,不停抓著褲子的手。
他把自己的手覆到對方的手背上,看著波動強烈的戒指,率先開口。
“白少爺?你不是說要幫我嗎?怎麼我來了,你又不說話了?”
看著少年連耳根都變得通紅,許知言咬著腮幫子,才讓自己沒有笑出來。
媽的,他本來不想逗這個純情小切片的,但對方也太好逗了吧!摸摸手臉就紅了,和以前那幾個上來就想操/他的變態切片完全不一樣!
“下等人,我,我說了會幫你,就一定會幫你,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和我說吧。”
一句話結束,少年白燼總算是稍稍適應了現在的情況。
這時他才發現,在他身邊坐著的下等人,和其他的下等人完全不一樣,對方身上根本就沒有那些肮臟的臭味,反而帶著一股淡淡的說不上來的香氣……
緩過來一些後,他輕咳一聲,把頭轉回來,但還是不敢直視許知言,隻是垂著頭,看著對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許知言左右試探之後,發現切片十分正常,心中狂喜,恨不能原地給鬼神上一炷香,期望日後遇到的切片都這麼老實。
見手上的戒指徹底變成了黑色,他認為自己這次的切片回收之旅肯定會格外順利!
收回手,和小切片拉開一點距離,不再把人逼那麼緊。
許知言從口袋裡拿出了方斯斯的船票。
“你好,我叫許知言,是你的家庭教師。”船票和身份有關,他總算是正經了一些。
“兩年前我來到這裡之後,因為一點意
外沒能上船,我想知道現在還有機會嗎?說起來兩年了日薪應該有提高吧。”
晃著手裡已經看不清名字的船票,許知言眯著眼,期望聽到漲薪相關的字眼。
然而此時冷靜下來的白燼眉頭皺了起來,他再次望向許知言,腦袋也清醒不少,不像剛剛那麼混亂。
“你不是我的家庭教師。”
他直接否認了對方的身份。
許知言沒想到對方竟然直接揭穿了他的謊話,下意識望向戒指。
不應該啊?
這麼多力量影響,這切片現在不應該是一個對他完全信任的狀態嗎?
理論上來說,小白燼應該處於就算知道他是騙子,也會咬直鉤的狀態,難道他的預判不正確……不能吧,他還問過甲方來著。
但事已至此,他隻能試著給直鉤話術添點東西。
“我確實不是兩年前的那個老師,方老師因為有事來不了,所以將這個名額臨時讓給了我。”
許知言坐直身子,儘量讓自己笑的人畜無害。
“雖然遲到了兩年,但我覺得我還是能夠勝任家庭教師這份工作的。”
白燼聽完,沉默片刻,忽然搖了搖頭。
“下等人,你如果需要這份工作,可以在岸上等我,利維坦號返回碼頭之後,我會帶你回家。”
提起遊輪,車內的氛圍莫名有些沉悶。
許知言挑眉看著表情認真的白燼,忍住了想要再逗逗對方的心思。
這小家夥真的太可愛了,還沒怎麼相處呢,就知道勸他彆上船,看樣是知道點什麼,也算是有心了。
雖然心裡想著不逗了,但他第一次遇到這麼單純的切片,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湊到對方耳邊小聲開口。
“可我想跟你一起上船。”
如果不能上船,留在岸上隻會被係統當成失敗者清除。
屬於青年的溫熱氣息打在耳朵上,白燼一整個呆在原地,手足無措。
“你!你不知廉恥!我們才第一次!第一次見面!”
他漲紅了臉,舌頭都要捋不直了。
許知言再也忍不住,靠在車座椅上狂笑了一陣。
這就是純情少年嗎?!
不過眼看著少年像個河豚一樣,好像馬上就要把他趕下車,許知言連忙擺擺手。
“你聽我解釋。”
“我有必須上船的理由。”
他拉開一個安全距離,以免白燼再說他不知廉恥。
“白少爺,我隻是覺得在我必須上船的情況下,可以順便肩負起你的家庭教師這一工作,畢竟我很窮,我需要薪水。”
說到最後,他還不忘暗示一下。
白燼意識到對方在逗弄他,表情輪番變換,最終彆過臉,不去看對方,聲音也有些悶。
“這張船票可以用,但利維坦號登船的人數有限,如果你上船的話,必定會有一個人無法登船。”
許知言點點頭,沒把這件事放在眼裡。
“我會頂替一位燒煤工登船。”
他口袋裡還裝著江槐鷓打架贏來的手環。
白燼沒想到眼前人竟然已經想到這一點,可解決了這個問題,還有其他問題。
“……但這張船票屬於女士,你這個樣子可登不上船。”
“女士?”
許知言一愣。
他把船票拿在手裡反複看了看,沒有看到任何性彆相關的信息。
白燼見他不懂,抿著嘴接過船票,指著角落上的一枚花朵印記解釋:“女士的船票這裡會有一朵花,男士的沒有。”
“……淦。”
許知言臉色微變,不斷琢磨起來。
新身份是他費儘心思搞到的,可他身為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男性,對於女裝並不怎麼感興趣。
倒不是他對女人的衣服有什麼意見,主要是先看,這個副本大概是時代限製,往來的女性穿的都是裙子。
在船上穿裙子和高跟鞋什麼的不太適合探索,對戰鬥力限製太多,還不如裸/奔來的靈活,如果隻是帶個假發,那他覺得無所謂。
要為了一個有諸多限製的身份去女裝嗎?
許知言捫心自問。
得到的答案是沒必要。
反正現在這個切片白燼看上去,就像被他下降頭了,用燒煤工的身份上船,再換其他衣服摸索新身份就是了。
打定主意,許知言搖頭拒絕,手都撘到了車門上。
“這麼看來好像沒什麼太多的必要,無法得到新工作,我們或許可以以其他的方法再見面。”
就在他打開車門要離開找彆的身份時,手腕被人拉住。
白燼的手掌滾燙,那溫度幾乎要燙到許知言。
“船上的身份牌沒有性彆限製,如果你一定要上船的話,隻需要在明天登船的時候做一下偽裝!”
少年的語速很快,似乎生怕眼前的青年拒絕。
剛說完,白燼就後悔了。
他到底在說什麼……
他到底為什麼要幫一個陌生人……
準備離開的許知言一聽,放開了車門,轉過身來。
身份牌?也就是說他隻需要在檢票的時候簡單女裝一下,就能獲得這份擁有高額薪資的新身份?
收益大於犧牲!
穿就穿!
衡權利弊,許知言輕鬆得到了新答案。
緊接著,兩人聊到衣服。
在聽到許知言說自己有裙子後,已經被降服的白少爺明顯不信。
“下等人的衣服不行,你這樣可上不去船。”
眼前的漂亮青年雖然長相精致皮膚白皙,但這身衣服都快洗破了,顯然也不像是有高檔裙子的模樣。
許知言想反駁,但司機這時候剛好買了食物回來。
他接過那滿滿當當兩大紙兜的食物,低頭掃了一眼,估計司機覺得他是個沒什麼眼界的人,買了兩大兜面包。
不過正好接下來要上船,這些面包容易存放,是好東西,統統拿走。
白燼看到面包後,表情十分難看,本想要訓斥司機,可他又看到許知言毫不介意,抱著紙兜和司機道謝,又覺得心裡有點空。
明明是他讓司機買的。
應該謝他才對。
而且這副沒吃過什麼好東西的模樣,更加讓白燼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可能有像樣的衣服。
他冷靜下來,對著司機冷漠開口。
“回去。”
既然說了要幫忙,那就應該幫到底。
許知言感覺到汽車發動,大驚失色,當場就要下車。
開什麼玩笑,現在還在副本範圍內,萬一這車過個馬路,開到對面,他豈不是要原地歇逼?
“我自己……”
話還沒說完,白燼就打斷了他。
“我說了會幫你,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我的意思是我…”
許知言還想掙紮。
“到了。”
白燼再次打斷他。
高傲的白少爺總算找回了屬於他自己的節奏,不再那麼被動。
此時,車停到了馬路對面的旅館前。
許知言渾身一震,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可奇怪的是,遇到白燼後,穿過馬路時,竟沒了直覺提醒,身上的血管也都服服帖帖。
他悄悄瞥了眼白
燼,心下了然。
看來對方作為鬼神切片,八成又是副本力量源,雖然不如畫家那樣強大,但也不至於很被動,在副本裡還有幾分權限。
下了車,許知言抱著面包,被白燼拉著手腕,看到旅館的侍者排成隊列,彎腰鞠躬迎接著最富有的少爺。
場面有點誇張,許知言悄悄垂著頭,就連他這樣的厚臉皮家夥都莫名覺得有點尷尬丟人。
這也太浮誇了。
白燼隻是冷著臉不說話,無視了湊上來的人,拽著許知言就來到了自己的房間。
“砰——”
門被關上,侍者被擋在了門外。
套房並不小,但兩個人擠在玄關處,還是有些擁擠。
許知言被鬆開後,才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為什麼十五歲的白燼和他差不多高?
這崽子是吃激素長大的嗎?
心裡忍不住吐槽了幾句,他還以為十五歲的白燼會是個一米六的小可愛,之前在車裡環境過於逼仄,他也沒看出對方有多高。
作為純情少年版的白燼雖然把許知言帶到了房間,卻並沒想著做點什麼,背過身去對著門,表情愈發的不愉快。
“我去給你找衣服,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說起衣服,他臉色忽然有點紅。
腦子裡忍不住想象著對方穿著蓬鬆柔軟長裙的樣子,如果是白裙子應該會好看吧……
許知言不明白,為什麼白燼說了一句找衣服之後,站在原地都快冒煙了,比被他在車上摸了手都誇張。
“我有衣服的,你找個鞋子就行了。”他試著解釋自己真的有衣服。
雖然他有點看不上那個高開叉,但這一路看過來,所有小姐們的裙子最少不得二十斤重,跑起來還不如他的高開叉靈活呢。
然而白燼不信,交代了他不要亂開門後就離開了。
“在這等我,不要亂跑。”
“砰——砰!”
門開了又關。
許知言這才發現,自己被獨自一人留著房間裡。
他想到切片臨走前的話,真是越想越覺得對方很有趣,明明看上去一臉稚氣,卻莫名其妙的靠譜。
難道鬼神十五歲的時候也這麼可愛嗎?嘖嘖嘖。
低頭轉了轉戒指,許知言先是把剛剛抱著的面包找機會塞進了鴨鴨背包,又大概轉了轉,琢磨著這房間裡什麼東西他用得上,一會直接找白燼要來。
有了明確目標後,心裡踏實了很多。
太順利了。
順利到讓人感覺不安……
許知言深吸一口氣,把心底莫名出現的不安驅散,又將從二手店老板那裡搜刮來的禮服拿了出來。
對著鏡子比劃了比劃,他覺得這衣服雖然布料少,但好歹能甩開膀子跑,肯定比外面淑女小姐們穿的蓬蓬裙好。
指尖觸摸著質地細膩的料子。
估摸著大小應該合適,他不再猶豫,趕在白燼回來之前,換上了衣服。
而許知言不知道的是,當他過了馬路後,直播間再次黑屏了。
【檢測到玩家進入BUG區域,直播間中斷,正在儘力搶修。】
【喂喂,這算什麼BUG?】
【應該區域問題吧,這個副本的前置任務不難,但限製區域很極限,好像有好幾個玩家都踩了雷。】
【維修信息我都不想看了,現在就是無語,非常無語。】
【難道就沒有人發現那個NPC大少爺有問題嗎?】
【我發現了!他長的和上個副本的畫家有點像,我懷疑boss是不是都共用同一個臉模?】
【有可能,畢竟是BOSS,不過這個大少爺怎麼看起來沒腦子
?】
【腦子不多,全被小百萬蠱沒了!】
【笑死了!是的!我覺得他就是典型顏狗NPC吧,看到小百萬就走不動道了,那啥都起立了,就是小百萬沒發現就是了!】
【哈哈哈哈哈哈草真的嗎?我就說這大少爺怎麼從一下車就臭著臉】
【喂喂,你們是盯襠貓嗎?我怎麼覺得可能是小百萬的控製道具,那個戒指一直在變化……】
接下來的內容直播間看不到,大家索性開始聊起了之前出現的重要人物。
另一邊,許知言換好衣服後,站在鏡子前,剛開始有點拘謹。
布料和他想的一樣的少。
裙子的抹胸太低,堪堪遮住一多半胸口,他胸太平,布料並不算貼合,從上面看下去能看到全部的光景,腰也有點緊,背後的束帶係上後,他覺得要是吃點飯可能會給撐開。
許知言踢踢腿,確定這個高開叉和他想的一樣適合運動,嘴裡挑三揀四。
“得讓小江給我改改尺碼。”
不過衣服除了胸圍不太合適外,其他的都還好。
許知言照著穿衣鏡,看著自己的腿從高開叉的禮服的縫隙裡露出來,驚歎道:“確實顯高,我覺得我看起來得一米八多了!”
又轉了幾圈,身後傳來開門聲。
知道是白燼,許知言沒動,隻是捏了捏自己的頭發,猶豫著要不要搞個假發。
“砰!”
有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
緊接著是少年白燼粗重的呼吸,和抬高了聲音的話。
“你……你,你你你怎麼這麼不知廉恥!這是什麼衣服?你!你不能這麼穿!”他‘你’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許知言這才緩緩轉頭,抱著手臂看了眼站在門口比他還拘謹的白燼。
“不知道的還以為讓你穿呢。”
他調笑著往前走了幾步,本就頎長的身形被剪裁良好的禮服襯得有幾分曼妙。
白燼看著走到他面前的許知言,低頭掃過對方的胸口,整個人徹底說不出話來,脖子都紅了。
“要不要這麼誇張。”許知言差點笑死。
人類很奇怪。
一旦有人比他還尷尬,他忽然就覺得不尷尬了。
“無所謂,都是大老爺們……”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白燼臉色忽變,低著頭不敢看他,退開幾步衝到了洗手間,把門甩的震天響。
許知言傻在原地,抓抓頭發。
“不至於吧,我穿女裝的都沒說什麼呢,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
洗手間裡沒有開燈,僅有門口玻璃透進來的微光。
十五歲的少年趴在洗手池上,右手捂著狂跳不止的胸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表情有些猙獰。
“滾!”
忽然,他對著鏡子大聲嗬斥,緊接著一拳打在了鏡面上。
“砰——”
碎片掉了一地,但還有零碎的黏在上面。
就在他垂著頭呼吸稍緩的時候,整個人顫抖了一下,周身氣勢陡然變換,直起身來。
被鏡子碎片紮破皮膚的手緩緩抬起,捂住了眼睛,他好像不願意看到鏡子碎片裡折射出的人影子。
紅色的血液順著手側滑下。
流過不知道什麼時候高高揚起的嘴角。
白燼聽到了自己充滿狂熱的聲音。
“我好愛他好愛他好愛他愛他愛他愛他……”
“啊啊啊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僅僅是靠近,我就無法抑製的愛上了他!”
“他太美了!你看到了對吧!”
“我想握著他的腰,從後面狠狠地……”
“閉嘴,
滾。”
最後三個字打斷了自言自語的對話。
少年白燼混亂的大腦中,不斷浮現出許知言從鏡子走向他的畫面。
長腿細腰,還有並不貼合的胸口……
不,不能再想了,剛剛冷靜後,垮下來的表情再次變得狂熱,白燼踉蹌幾步,趴在洗手台上。
奇怪的對話再次出現。
“嘿,彆說你不想乾他……”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