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八百道隆隆的暮鼓聲中,一...)(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1010 字 6個月前

八百道隆隆的暮鼓聲中,一隻早便聞聲不驚的昏鴉收翅半闔眼皮,高高停在一座崇宮峻殿的頂上。琉璃碧瓦反射夕光,令鳥背上的一片漆羽也耀動著一層金緋色的浮光。

“周畫師今日也沒畫完嗎?”

一名灰衣小宮監抱膝坐在崇天殿前的一道文石台階角落裡。他眯眼眺望著遠處宮牆後那即將消失的半輪夕陽,順口向著身邊同伴發問。

殘陽紅光斜照,鋪滿了大半的宮階。在日暮光影裡,宮階之上這座殿宇廓影顯得愈發巍峨宏偉。正如它的宮殿之名,等到啟宮的那一天,它將會如天樞星辰般憑淩長安,受著來自四圍的拱拜和景仰。這兩名趁著傍晚在此躲懶小歇的宮監身影,在此宮殿之前,更是渺小得更是如同兩隻微蟻。

然而,這大一片看起來如爐火一樣的紅光,照在人的身上,卻是冷的。

便如這入了冬的長安,叫人感覺不到半分的暖意。

同坐的另名小宮監撮撚幾下自己凍得發冷的手指,扭頭看了眼身後那面半開的雕雲龍紋殿門,用帶了幾分抱怨的語氣道:“可不是嘛!想是又要畫到半夜三更了!”

從早到晚,無論幾時,內中那繪壁畫的畫師若是不走,他們這些在此值事的宮監便也不能離開,須隨時應命。

因為公主重視,對畫師也極是禮遇,上命下達,加上此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故從壁畫開畫以來,對這裡的供奉,便極為細致周到。

這兩名小宮監,一個在此專門司炭,另個則是司茶。

原本這是他們職責。然而周畫師的性情卻有幾分清高,日常對著他們這些小宮奴,雖不至於頤指氣使,卻分毫也不掩藐視之態,說話必遠隔三尺,且不拿正眼看人——不但對他們這些不起眼的小閹奴是如此態度,連此宮管事曹宦,他亦是不大搭理。

雖然閹奴受人輕視是天經地義,但想到從前公主為畫師時的風度和待下,兩相比較,小宮奴們私下抱怨幾句,也就在所難免了。

“你有沒聽人說,聖人或將取消萬壽之慶?”

“聽說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瞧周副直這幾天好似有些心神不寧,連作畫都慢了幾分,莫非此事是真?他好不容易得到公主賞識,才有此露臉的機會,若真取消萬壽,豈不是空歡喜一場?”司茶宮監將聲音壓得極低,語氣帶了幾分幸災樂禍。

司炭的小宮監膽小些,不敢多談這些,隻道:“走了走了,這和咱們也是無關。天也快黑,彆坐了!我去瞧瞧炭爐,加些炭吧。天氣愈發冷了,也不知今歲第一場雪何時才來。若凍壞周畫師的手,被曹公公知曉,我可吃罪不起!”

他率先起身,撣了撣自己那遭石階寒意沁衣而變得冰涼入骨的臀股,呼同伴往裡去,發現沒有跟來,轉頭,看見他已朝著西側的方向趴跪了下去,望去竟見大宮監楊在恩伴著一頂兩人抬的小輦正往這邊行來,輦中之人,看去應是公主。

沒有儀仗和隨扈,公主身上也隻係了一領暗紫色厚緞連帽披風。殿前廣場空闊,暮風大作,她戴著帽擋風。輦遠遠停在了西側的一道便階前,她從輦中下來,落帽,隨即沿著便階往上,向大殿行去。

小宮監醒神,急忙也原地下跪,叩拜迎接。

隨公主的不期而至,日暮沉寂被打破了。早有另外看見的人去報給了曹宦。曹宦飛奔趕來,帶著值事的眾多宮監拜迎。

絮雨停在一道宮廊之中,含笑示意眾人起身。

記得上回她來時,太子和康王仍各安好,誰知隨後便出了那樣翻天覆地的大事,後來又傳,竟連駙馬也卷了進去。

餘波尚未散儘,就在近日,宮裡又有個說法,朝廷或將取消原定的即將到來的萬壽之慶。

聖人連失二子,值此龍體國體皆是不寧之際,取消萬壽,是理所當然。隻是如此一段實在算不得長的時日裡,變動忽然如此之大,仿佛炎夏直轉嚴冬,當此刻再次見到公主到來,此宮之人,上從曹宦,下到方才那兩名雜役小奴,人人難免都有幾分恍若隔世之感。

曹宦扭頭發現身後迎接的隊列之中還少一人,急忙吩咐近旁一個閹奴:“快去把周鶴叫來,拜迎公主!”道完,又解釋:“公主勿怪。他性情有幾分古怪,作畫之時,不許人在近旁。奴婢遵公主先前的吩咐,全部照他喜好服侍,倒將他慣得目中無人,以作畫為由,敢連公主都不敬了!”

這曹宦雖也是閹人,但好歹是司宮台裡有頭有臉之人。此前因了公主的緣故,他對周鶴的侍奉也可謂是儘心儘力。但那畫師面對他時,雖不至於象對一般閹奴那樣不假辭色,卻也仍掩飾不住發自內心的疏離。他又不是呆愚之人,豈會沒有知覺?私下也不止一次暗忖,這周鶴沒士人之命,卻竟也如士人那般自高,瞧不起他們閹人,心中早就不忿,便趁此機會告狀。

絮雨阻止:“不必打擾他。你們也無須跟來,該休息的去休息。我來隻是想看下壁畫進展。”

她跨入了崇天殿,撲面映入眼簾的,是從殿頂梁柱一直垂落到地面的一圍巨大的帳幕,將全部未完工的壁畫遮得嚴嚴實實。

雖然她或是阿公並無這樣的作畫習慣,但出於對新畫的保護,或是畫師單純不願叫人看見自己尚未完工的作品而有此設置,也很是正常。

無論外間曾掀起過怎樣的腥風血雨,在這間寧靜的大殿裡,帳幕之後,隔出了一個由線條和彩繪所構造的輝煌而神聖的世界,畫師徜徉天上和人間,這是何等靜好的一件事。

她不欲驚擾到或正在潛心作畫的周鶴,走到帳幕之後,輕輕揭開一角,向裡看了過去。

有些時日沒來了,今日終於得空再來,和她想的一樣,壁畫已完工大半。此刻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副主體已成,填色也過了半的即將完成的作品。

她確實沒有錯看人,周鶴是個極具才華、又有能力將設想通過畫筆作完全展現的畫師。

在他正式落筆之前,他曾向她詳細描述過關於壁畫創作的全部構想,並以此,確定了一個創作的大體框架。

對這個構想和框架,絮雨是認可的,而一旦認可,出於惺惺相惜之念和對自己眼光的信心,她便沒有作任何的乾涉,許他隨心創作。

此刻展現在她面前的,雖然還隻是一副並未全部完工的壁畫,但無論是畫中神仙群像的布局還是山水城池的表現手法,皆極到位,整體恢宏之餘,於細節處又不乏精描。恍惚之間,叫絮雨看到了幾分阿公畫作的風範。

隻有一點叫她有點意外。周鶴並未如曹宦所言的那樣,在作畫。地上淩亂地散落著幾支沾滿色料的用過的畫筆,他就胡亂坐在工案前的地上,垂首,背影一動不動,乍看仿佛倦了,坐地正在休息,然而再看,卻又似正沉浸在某種思慮當中,背影透著沮喪和萎靡之態。忽然,他仿佛覺察到身後有人,起初大約以為是某個宮監,面帶不悅地回過頭,待看清是她,一愣。

很快,他回了神,從地上飛快爬起,連忙下拜。

“不知公主駕到,失禮了!請公主恕罪!”

他比剛入宮時看起來憔悴了不少,頭發淩亂,面生胡須,雙手和不知幾日沒換的衣上沾滿了乾結的顏料殘痕,眼裡更是布著血絲。

如此一段時日,便能將這幅作品畫到這種程度,不用問,絮雨也知他必在趕工,辛苦是不用說的。她笑著叫他起身。

周鶴終於依言從地上爬起,察她目光落到壁畫之上,反應了過來,急忙指著身後壁畫介紹:“公主請看,這便是我這些時日畫出來的。原本早想請公主前來指教,隻也知公主近來應當有事,怎敢打擾,又不敢耽誤進度,隻能自己硬著頭皮胡亂畫下去了,也不知是否能用。公主此刻駕到,實在如同天降甘霖,倘有哪裡不合公主心意,或是沒有畫好,請公主不吝賜教,我立刻修改,改到公主滿意為止。”

從和周鶴結識以來,絮雨便有一種感覺,他雖長久鬱鬱不得誌,甚至一度潦倒到了被趕出旅館的地步,但此人內在多多少少應是有著幾分自負的。不但如此,越有才華的畫師,對自己落筆所作的畫作往往也越自信,因知曉何以如此落筆,要表達的又是何物。完全聽從彆人意見修畫,結果對畫作未必就是有利,修改之後,反而可能不如原畫。

這個道理,以他畫詣,不會不知。

她沒說什麼,隻隨了周鶴的講解,慢慢看了全部壁畫,最後道:“你畫得很好,照你先前設想畫完全部便可。窺一斑而知全豹,我相信畫成之日,此殿必將因畫而,如法天象地,吞納京洛萬千氣象,成為獨一無二的一座至高殿堂。”

周鶴聽了,納頭而拜,深深叩首之後,他遲疑了下,又訥訥道:“近日我聽聞,朝廷或將取消聖人萬壽之慶?我人微言卑,知此事原不該我過問,隻是關係壁畫,故趁公主今日到來,鬥膽問上一聲,懇請公主相告。此事,此事是否為真?”

絮雨頓了一下,微微頷首。

“今日我來,除為看壁畫進展,也是想告訴你這件事。萬壽之慶,當初是聖人為應廢太子之請而許,如今情勢有變,聖人已是無心於此,故暫定取消。”

她看見周鶴那一雙原本滿含期待的眼目因了她的話語,如燭火遭風熄滅,霎時轉為黯淡,變得灰暗無光。

周鶴的失望之情,絮雨能夠理解。

從他落筆作畫的第一天起,懷想的,應當便是這一幅作品,將隨皇帝的萬壽慶典,向世人揭開面紗,露出它驚豔的絕世真容。這一幅巨作,如星火煌煌,注定不會平凡,它將極有可能再現當年永安殿葉鐘離舊畫的神話,在那一場萬國來朝的盛典過後,變作一個叫全長安乃至全天下人都知曉,並為之神往的新的輝煌圖騰。它便是聖朝四海升平、八方寧靖的象征。

何其偉大,何其叫人心潮澎湃!

然而現在,這樣一個景願,恐怕是不能實現了。

它將隻是一幅壁畫,繪在一座宮門或將永久深閉的雄偉宮殿內的一幅壁畫而已。它與世上其餘壁畫的唯一區彆,隻是它的名字叫做天人京洛圖。

如此而已。

“今日起,你也無須過於趕時,自己酌情休息,將壁畫畫完便可。” 絮雨說道。

隻見周鶴如夢方醒,回神應是。

“你也無須過於失望。”

絮雨環顧一圈這座巨柱環立,高若通天的輝煌雄殿,再次出聲安慰。

“此宮並非普通宮殿,而是比照永安宮所建,憑淩長安。就算這回不開,日後也會有彆用,定然不會叫壁畫一直蒙塵下去。”

“我明白。多謝公主!方才是我一時糊塗,請公主恕罪!”周鶴連聲告罪。

絮雨微笑而應:“你何罪之有。你為朝廷畫出如此壁畫,用心可嘉。姚旭從前投靠廢後柳氏一黨,經查,犯下貪墨藏賄之罪,已被逐出宮廷。集賢殿正缺畫直,待你完成此處壁畫,便可接替上任。”

周鶴再次拜謝。

“這是你應得的。我聽聞姚旭從前對你多有打壓,往後你便可安心在直院裡繼續鑽研畫技,假以時日,必成大家。”

其實按照慣例,能在集賢殿下擔當畫直的人,除去畫技高超這個基本要求之外,也需一定的名望和資曆。此前擔任過畫直的,不少還是開宗立派之人。而這次,越過副直,這麼快便提拔周鶴做了畫直,除去他的畫技確實堪當此位,多多少少,也是帶了幾分彌補的考慮。

事既畢,絮雨心裡另有記掛,望了眼殿門外那變得昏暗的天色,不再停留,吩咐周鶴不必相送。

周鶴堅持拜送。

絮雨行出大殿,正待離去,身後傳來腳步之聲。

“公主留步!”

周鶴追了上來,也不說話,先是下跪叩首,絮雨見他分明應是另外有事要說,卻又吞吞吐吐,滿是難以啟齒之態,便笑道:“你還有彆事?說便是了。”

周鶴再次叩拜,直起身後,這一回,似終於下定了決心,道:“我雖出身於畫師之家,但從小熟讀經書,立誌入仕報國。早年也以鄉貢的身份參與過幾回考試,奈何回回落第。後來我留在長安以畫糊口,隻要得閒,必繼續鑽研學問,提升文章,不敢有半分懈怠。”

“公主方才破格提拔我做畫直,叫我感激之餘,極是惶恐。我也知以我資曆,實在難以擔當如此重任,懇求公主收回成命。另外,明年開春常科在即,我為作畫,錯過了今秋的貢院錄名。公主倘若當真覺著我還有幾分用處,可否懇請公主,為我出具一封文解,舉我入試?”

他小心翼翼地說完,隨即鄭重叩首。

“公主是我命中極大的貴人,此前便已對我處處提攜。沒有公主,何來今日之我!這回倘若得蒙公主再賜文解,叫我能夠參與明年春的考試,日後,我若僥幸榜上有名,必效忠公主,結草銜環,以報公主大恩大德!”

原來他意不在畫,而是入仕為官。

短暫一陣意外過後,絮雨很快也就明了了。畫師官職再如何升,也是雜官,怎比得過以進士而晉身的仕官?仕官是將來能登閣拜相做天子宰輔的人。

但,朝廷每年的進士科舉錄取名額極少,舉國士子參考,也不過遴選二三十人而已,想要雁塔題名、於牡丹宴上得一席位,難度可想而知。

倘若照他所求,為他出具文解,保舉參試,其實便相當於直接向主考官舉薦他上榜。以她身份,既開了口,無論考官是誰,想來總是要給她幾分面子的。

這於其他士子而言,未免不公。

見她沉吟,周鶴急忙又道:“公主若是不信我的文章,待我回去整理一些,無論帖經、墨義,亦或策問,雜文,皆可獻上,請公主過目之後,再作定奪。”

絮雨思忖一番,隨即笑道:“不必了。我記得當初第一次去崇仁坊旅館尋你時,便看到你房中有不少詩文稿。你身處逆境,尚不忘報國,我很欣賞,我也信你才學,但你所提的文解,恐怕有些不便。不過——”

她頓了一下。

“你既已錯過,再等一年如何?我可以薦你先入國子監,你在裡面再準備一番,到明年,若成績優異,便能以生徒身份參考,到時名正言順,以你的才學,上榜也非難事。你意下如何?”

周鶴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意外,聽了,愣怔了片刻,匆匆下拜:“草民明白了。多謝公主安排。草民……極是願意……”

絮雨頷首:“那就如此說定。”

當天晚上,待她出宮回到永寧宅時,闔宅出動來迎,人人興高采烈。

賀氏看到她,更是欣喜得眼眶發紅,險些當場落淚。

禁苑出事,她回來過一趟,隨後入了宮,接著,便再也沒有露面。

時隔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回永寧宅。

之前這快兩個月的時間裡,她人一直在宮中。而駙馬則因卷入康王一案,被軟禁在府邸的一間獨院裡,日常除遞送飯食,連家中下人也不許見面。到處都是公主將要和他脫離關係的流言。賀氏為此整日擔憂。隨後,就在數日前,駙馬忽然領著青頭悄然出去了一趟,也不知去了哪裡,幾天前才回來。

所幸,這一趟從外面回來後,那些監視的人便消失了,他好像也沒事了,官複原職,但每天早出晚歸,一句話也無。而公主依然不曾回。

若不是青頭悄悄告訴賀氏,說公主這幾日應當就會回來,賀氏當真急得想去東都找老家主問主意了。

今夜終於等到公主,賀氏領著人行完禮,略一打量,便發現公主看起來人消瘦了不少,燈光下,臉色也顯蒼白,帶著幾分氣血不足的樣子,心疼不已,急忙引她入了寢堂。

這幾日,為隨時迎接公主,這邊寢堂裡一直燒著暖爐。她將絮雨請到爐邊一張鋪著毛褥的榻上坐定,叫侍女送來熱茶,又問她想吃什麼,說自己這就去給她做。

在宮中住了快兩個月,每天忙著侍奉阿耶,代他處置事務轉達政令,宮室空闊而冷寞,身邊往來的,儘是些走路都習慣放輕腳步的謹小慎微的宮。今夜忽然回到這裡,明亮的燈火,熱烘烘的火爐,周圍全是充滿歡喜的笑臉。絮雨心下不覺也跟著變得暖了起來。

她笑說自己在宮中已用過飯,叫賀氏不必忙碌。賀氏端詳了下她的臉,又搖頭,說她瘦了不少,讓她稍等,自己去給她燉八珍湯。

“……公主先歇一會兒。八珍湯需慢火細熬,從前我常做給崔娘子吃,最適合婦人家補血養顏之用。記得那會兒小郎君才五六歲,原本也愛吃,後來也是怪我,多嘴了一句,說是給婦人養顏用的,他聽到了,不管怎麼哄,再也不肯吃了……”

賀氏想起多年前的舊事,隨口說了幾句,眉眼裡全是淡淡笑意。

“等做好了,正好用作宵夜。”

賀氏吩咐燭兒等人好好服侍公主,自己就要出去,又道:“駙馬昨晚回來很遲,我問他,他說衙署有事。今夜想必也是不知公主會回。我這吩咐青頭去叫他回來!”

“不用了!等他事畢,自己回便可。”絮雨說道。

賀氏隻好應是,隨即匆匆出屋去備宵夜。

絮雨坐了片刻,回來路上凍得有些發冷的手腳漸漸暖和了起來。又在眾婢的服侍下沐浴,出來後,換了身家常的寢衣,步入內室,抬目,視線落到對面香木床上掛的一副輕紗帳上時,不由一怔。

這帳子……好像是她很早以前出錢讓青頭去西市買來給裴蕭元用的那頂。

“這是哪來的?”她忍不住發問。

跟入的燭兒忙解釋。

“白天剛換上去的。阿姆說公主你這幾日快要回來了,再重新收拾下屋,好迎接公主。青頭哥知道了,就說他那裡還有一頂公主從前叫他買給駙馬用的帳子,花了整整一萬錢!當時公主還是小畫師,駙馬住在公廨裡。誰知駙馬不用,讓青頭哥還給公主。青頭哥說,公主當時好像生氣了,叫他丟掉,他舍不得,偷偷藏到了現在。阿姆聽了,歎氣說,駙馬不識公主好。這麼好的東西不用,放久了,若是蟲蛀蠹咬,壞了可惜,便做主,給掛上了。”

燭兒一邊掩嘴笑,一邊學著白天幾人說話的語氣,倒是活靈活現。

絮雨停在床前,看著,想起當時情景,一時似有隔世之感。

“公主你怎麼了?你不喜歡?”燭兒忽然發現她沒反應,小心地問。

“公主若是不喜,我去和阿姆說一聲,這就換掉……”

絮雨慢慢走到床前。

“很好看,掛著吧。”

她抬手,摸了下垂落的輕軟如雲的帳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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