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這個喧沸的白天漸漸過去。...)(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7461 字 6個月前

這個喧沸的白天漸漸過去。</p>

天黑了。</p>

宣威將軍黎大祿奔至住所的大門前,見兩隊宮人執著燈籠簇侍著一名麗人正立在門外,急忙搶上,口呼公主,行拜見之禮:“叫公主久等,是下臣的罪!”</p>

“聽說世子今早習武出了意外,傷到手臂,我帶太醫來他。”</p>

黎大祿趕忙再次彎腰行禮:“怎敢有勞公主親自到此?白天趙阿爺已來過了,賜下陛下封賞,也帶來宮中良藥,又轉了陛下的慰問,世子與下臣已是感激萬分。他也已好多了,不敢再叫公主費心。”</p>

絮雨向內望了一眼,微笑道:“無妨,你領我去便是。”</p>

一早起外甥突然自殘繼而退出大射禮後,隨意裹紮了下臂傷,便閉門不出。無論黎大祿如何隔門問話,他始終一言不發,就連傍晚皇帝身邊的趙中芳帶著封賞聖旨到來,他竟也不出。黎大祿隻能以他受傷昏睡為由,代替他接下封賞。好在趙中芳去頗為大度,非但沒有怪罪,反而叫黎大祿好生照料世子,隨後才去。</p>

黎大祿近年在益州就職,對郡王府曾留住葉鐘離祖孫之事並不清楚,更不知當年那葉姓小畫師便是如今的公主。但他聽下面人說過,世子和公主在長安有過往來,似乎很熟。</p>

他雖然還是沒有弄明白,外甥今早為何毫無預警地自殘繼而退出大射,但多少也出來了,情況似乎不對。他怕外甥犯下衝撞,更怕言多有失,心裡並不願這位公主探望外甥。但她此刻樣子,是一定要見了,無可奈何,隻能迎她入內,引著來到住處,見門窗皆閉,漆黑一片,問伺候在廊下的幾名侍女,被告知屋內一直沒有動靜,方才怕他饑餓,敲門卻無應聲。</p>

黎大祿請公主稍候,自己登上門階前去拍門,連拍數下,屋內果然毫無聲響,又說公主到來,也是沒有反應,推了推,門是反閂的,遲疑間,忽然聽到身後公主說道:“進去下!”</p>

黎大祿不再猶豫,應是,隨即強行用肩撞開了門。侍女燃燈照屋,黎大祿入內,見榻上被褥淩亂,案頭丟著傷藥和幾塊染血的裹傷布,外甥人卻不見了。</p>

“後窗開著!”忽然侍女的聲音傳了出來。</p>

絮雨也已入內。循聲往裡去,見果如侍女所言,寢屋後的一扇窗戶半開著。</p>

顯然,宇文峙是從這裡出去了。</p>

此處依山而建,是蒼山附宮當中的一座,窗後通往一片草木茂盛的林陂地,當中沒有開辟道路。天又黑了,周圍昏暗無光,也不知宇文峙到底去了哪裡。</p>

那去世的郡王妃是黎大祿的親姐,姐弟感情頗深,郡王妃沒了,他自然一心幫扶所剩的唯一一個外甥。想到外甥今日的異狀,此刻又不知人在何處,不禁焦急起來,向絮雨告了聲罪,急急忙忙叫人去找。很快將住處附近找了個遍,幾十人又打著火杖進入那片林陂,也是無果。</p>

黎大祿本不願將事鬨大,怕影響不好,然而找不到人,也就顧不得這麼多,聽到絮雨說立刻派人也去尋,連聲應是。</p>

絮雨正在吩咐同行之人,忽然身後有人高呼:“殿頂有人!”</p>

她轉頭望去。</p>

深藍的天幕下,一輪泛著淡淡金色的巨大的半月,剛剛爬上蒼山山巔,遠遠望去,它如靜靜地掛在此處附宮最高的一座殿頂之後。</p>

一道人影,正靠坐在聳翹於殿脊儘頭處的一隻高過人頂的鴟吻腳下。</p>

大約是被下面發出的騷動驚醒,那人扶著鴟吻,緩緩站了起來,隱沒在鴟吻陰影裡的一張臉顯露了出來。在頭頂那淡金月光的映照下,顏色慘白,目光茫然而閃亂。</p>

他開始邁步,沿著殿頂的邊緣,搖搖晃晃地行走。然而步伐若醉,仿佛踩在雲端,隨時就會從上面失足。</p>

“世子!”</p>

黎大祿驚呼一聲,掉頭衝了過去。</p>

一隻銀鏨花酒瓶沿著殿頂斜坡骨碌碌地滾了下來。那人的靴底滑了一下,蹬掉幾片琉璃瓦。瓦稀裡嘩啦而下,掉落在地,碎成幾瓣。他的身體在空中也陡然失去平衡,晃得像是一隻狂風裡的稻草人。</p>

“世子,不要走了!停下!停下!”</p>

黎大祿疾衝到下面,一邊仰頭朝上大呼,一邊喊人取梯。</p>

絮雨得心驚,疾步奔到高殿之前。</p>

“世子!停下!”她喊。</p>

宇文峙仿佛在一片雜聲裡辨出了她的聲音,慢慢地,他停穩步足,低下頭,癡癡似地了她片刻,忽然,縱身一躍。</p>

在周圍響起的連片驚呼聲裡,他的身體在空中像風箏一樣,高高飄起,撲向了長在殿旁的一株傘蓋巨大的老槐樹。接著,如一塊投入水面的石頭,消失得無影無蹤。</p>

絮雨奔到槐樹下,和黎大祿等人在樹下仰面尋望。槐樹已有數百年的樹齡,虯枝縱橫,密如巨網,加上天黑,根本尋不到人的蹤影。黎大祿又呼喚手下爬樹去找。</p>

這時,絮雨聽到頭頂發出一陣輕微的窸窣之聲,一道黑影突然從上面的樹枝上掛了下來,一張臉倒懸著,落在了絮雨的面前。</p>

絮雨和對面那一雙倒懸在半空的眼對望了片刻,道:“下來罷!”</p>

宇文峙一個筋鬥,人從樹上落下,停在她的面前。</p>

“你來作甚?”</p>

他拂了拂身上沾來的幾片槐葉,冷冷地道。</p>

“我隻是覺得屋中太悶,出來上到屋頂睡個覺而已。難道你以為我會想不開,尋死覓活?”</p>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扭了扭唇,面露譏嘲之色。</p>

黎大祿隱隱聽到這話,未免驚懼,正要上去圓場,忽然聽到公主道:“你們都下去。”</p>

黎大祿遲疑了下,雖滿心不願,終究是不敢抗命,隻能領著人退開。</p>

“你的傷如何?”絮雨問。</p>

“死不了!”他應,隨即面露不耐之色。</p>

“你叫我做的事,我做到了。還來我這作甚?我很好!好極了!用不著你關心——”</p>

他打了個酒嗝,面露厭惡之色,隨即後退一步。</p>

“我回屋再去睡了!公主自便。”</p>

他掉頭便走。</p>

“世子!”</p>

絮雨叫住他,走到了他的面前。</p>

“你這邊,是出了什麼事嗎?”她問道。</p>

宇文峙一頓,很快,偏臉,目光望向身旁的老槐樹:“我這邊能出什麼事?”</p>

“今日你應我之言,幫了我的忙。我也聽說了你退出競射的理由……”</p>

她的目光掠過他的傷臂。</p>

“我很是感激,也頗為歉疚。無論你是否願意聽,向你道聲謝,是我應該做的。不過,”她頓了一下,“這不是我來見你的主要原因。”</p>

“世子,你若真應我求,願意退出,可以有許多種彆的法子,為何竟對自己下這樣的手?”</p>

宇文峙盯著槐樹樹乾了片刻,慢慢回臉向著她,用生硬的聲音說道:“公主恐怕是想多了。我樂意刺,刺的也是我自己!我退出了,你如願了,不是很好嗎?”</p>

絮雨沉默了一下,再次開口:“你會受這傷,是我始料未及的,怪我是應當。今夜除來你,我還有一話,想叫你知道。”</p>

“往後,無論你在長安還是回往劍南道,我還是那句話,咱們不打不相識。如今的你,和我初認識時的那個少年也已大不相同了。”</p>

她轉面,環顧了一圈夜色下的蒼山和那點點片片綴在其中的閃自座座行宮殿宇裡的耀燦燈火。</p>

“世子,你瞧,這麼美。”</p>

宇文峙順著她的目光去。</p>

“我會記住你對我的好,也盼你勿忘這一趟長安行曾給你帶來過的太平之樂。”</p>

她收回目光,再次落到宇文峙的臉上。</p>

“我虛長你一些,往後你遇到自己難解之事,若信任我,也願意叫我知道,儘管來找。”</p>

“我去了。”</p>

她朝著怔望她的宇文峙含笑輕輕點了點頭,轉身離去,當行至附近一扇角門近旁,她的步足慢了下來。</p>

藏身在後的黎大祿不由緊張起來,立刻閉住呼吸,紋絲不動。</p>

絮雨的眼角風掠過角門,隨即繼續邁步,漸漸遠去。</p>

蒼山的這一夜,有人失意,自然也有人變作世上最大的一個得意人。</p>

這得意人自是裴蕭元。以他如此的年紀,入朝為官,得聖人器重,今日又搖身成為天家嬌客,得配貴主。從太子、康王開始,來向他道賀的人幾乎將門檻踏破。幸有崔道嗣和韓克讓二人出面幫忙應酬,到天黑,他這裡才終於慢慢清淨下來。</p>

青頭這個白天歡喜得險些發瘋,隻覺自己才是促成這樁好事的最大功臣。若非他不要命似地來回地跑,及時傳遞消息,不停催促,誰知最後結果如何?</p>

唯一的遺憾,就是他的這個巨大功勞,沒法到處宣揚。公主那裡,自然更是半句也不能提。</p>

他也不傻,怎敢叫人知道,他家郎君原本好似無意上場。可惜了,無法邀功。</p>

不過,隻要結果喜人,他做一回無名之士,也是完全值了。</p>

此刻終於等到身旁沒有彆人,他繞著裴蕭元打轉,一會兒追問何時大婚,婚後,到底是駙馬跟著公主去住公主宅,還是公主隨郎君回永寧宅。一會兒又說,消息送到東都後,賀氏應當也會來長安了。</p>

他的嘴絮絮叨叨,將憋了一天的話都倒了出來,一刻也不得閒,卻見主人坐在燈前,雙目望著燈火,也不知他在想甚,臉上去並無興奮之情,更沒有回應他的話。</p>

不過,青頭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他家郎君就是與眾不同。若和旁人一樣,興奮得打滾,那就不是他家郎君了。</p>

更何況,白天對著來道賀的人,郎君笑容滿面,以禮相待,完全挑不出半點錯處。</p>

或許是他乏了。</p>

畢竟,大射禮上經曆了一番惡鬥,又連著應酬,便是鐵打的人,怕也受不住了。</p>

青頭意識到自己或許吵到他,識地閉了口。又一眼郎君的俊面,燈火下,見他唇邊還帶傷痕。</p>

他額上的舊傷好不容易恢複得差不多,這會兒又添傷。青頭恐他破相,急忙取來傷藥,要給他擦,忽然見他起身,朝外走去。</p>

“郎君你臉上的傷——”</p>

他頭也不回。青頭趕忙扔了藥。</p>

“你去哪裡?我也去!”</p>

“你休息,不用跟來。”裴蕭元人已去。</p>

他徑直來到承平的住處。承平不在。</p>

隨他住在此的進奏院的人說,白天大射禮後,王子便沒有回來,不過,聽服侍的人說,他此刻應當在煙霞宮,請裴蕭元去那裡瞧瞧。</p>

煙霞宮是一座溫泉宮,便是承平昨夜口中所言的“白玉雕蓮”“文石鋪地”的所在。聖人賜公主用,任何旁人,若不得公主允許,皆不可入內。</p>

裴蕭元目光微動,道了聲謝,轉身往煙霞宮去。他走過一條兩旁植滿合歡、木樨和香草的通往溫泉宮的甬道,借著宮門外亮的一片燈光,見宮廊下立著七名在此服侍的宮人,走了過去。</p>

他被封駙馬都尉,這個消息已是人儘皆知,見他忽然到來,宮人們急忙上來迎接拜見,聽到他問阿史那王子,忙說人在裡面。</p>

裴蕭元向內望了一眼,登上宮階,走入了這一座宏麗非凡人能夠想象的溫泉宮。在一道道如煙似霧隱照人影的鮫綃紗後,數十盞琉璃宮燈將內中照得光芒燦耀。承平通身衣裳早已除儘,隻在胯上紮了條遮羞的白褌,人浸在一口大得能同時容百人共浴的溫泉池裡,那池的壁上環嵌著文玉和瑟瑟,池的中央,一尊碩大的玉雕蓮花出水,周圍白玉魚龍環繞,龍口之中,徐徐地吐著馥鬱的瑞龍腦香。他靠躺在一道雕鐫著精美花紋的白玉石梁旁,十來名身著彩衣容貌姣好的宮女服侍著他一人。他半眯著眼,張嘴叼住一隻也不知是誰的纖手遞到他嘴邊的夜光杯,仰起面,咕咚咽了一口,盞中剩下的葡萄酒便沿他嘴角和脖頸汩汩流下,酒液染滿他濕漉漉的胸膛。</p>

宮女在他周圍吃吃地笑,笑他喝漏了酒。他噗一聲,將叼著的夜光杯遠遠地吐到石蓮花旁。那杯便倒扣在水面,浮浮沉沉,他命人去將夜光杯撈來,誰先搶到,他有重賞。</p>

宮女都知他風流,對女伴出手極是大方,無不迎合,嘻嘻哈哈地笑,紛紛脫去外衣,隻剩內裡褻衣,赤膊跳下湯池爭奪。</p>

他著眾女幾乎半裸在水中嬉鬨的一幕,縱聲大笑,忽然頓住,接著,口中漫然道:“你們瞧,誰來了?”</p>

正在湯池裡逐搶夜光杯的眾女們回頭,見鮫綃紗後立著一道身影,慢慢停下。</p>

裴蕭元掀開鮫綃,走到近前。</p>

宮女面露驚懼之色,慌忙上水,狼狽跪地拜見。</p>

承平沒動,隻道:“好一個駙馬都尉,好大的派頭。你把美人們嚇的,怪沒意思的。”</p>

裴蕭元眼睛著承平,叫宮女都出去。眾女怎敢再留,急忙各自胡亂披衣,匆匆退了出去。</p>

承平歎了口氣,隨即又笑了粉撲-兒文=~學),環顧四周道:“昨夜我方和你說,若能來此經曆一番,死了也願意。今日真就來了!如何,這樣的好地方,你此前也沒享用過吧?漫漫長夜,正合消遣,你來了正好,不如也下來?此處可比我那裡好玩多了!”</p>

裴蕭元再也忍不住,大步走到他的身邊,蹲在他頭邊的地上,低下頭去。</p>

“阿狻兒!今早競射,你到底何意?”</p>

他盯著承平,發問。</p>

承平眨了眨圓溜溜的一雙眼,仰起一張布滿水霧的面,笑嘻嘻地著他:“君嚴兄,你雖已封駙馬都尉了,但想此刻便伴公主長夜逍遙,大約還是不方便的。留下陪我在此,也未嘗不是一件樂事。”</p>

裴蕭元眯了眯眼:“你能瞞過彆人,卻休想瞞我的眼。你的坐騎失蹄,是你自己為之。何況,以你騎術,縱然坐騎真的這般失蹄,你也絕不至於跌得如此狼狽,竟連身上的弓都摔了出去!”</p>

承平卻恍若未聞,依舊笑道:“你也知,我喜以美人腿股為枕,你若願意陪我過夜,那就留下。不願便去,我好叫她們再來。你的腿股,可沒有美人枕起來舒服。”</p>

“阿史那!”</p>

裴蕭元低低喝了一聲,探臂,雙手攥住承平雙肩,將他整個人從湯中強行拖了出來,丟到地上,隨即拿了他的衣裳,擲去。</p>

“衣裳穿起來!”他用嚴峻的口吻道。</p>

承平仰躺在地,抬手扯下兜頭蓋臉落在臉上的衣裳,慢慢坐了起來,胡亂套了外袍。</p>

“昨夜你在我面前分明說,你要助力蘭泰,我信以為真。今日你卻淘汰了他,自己又輸賀都!”</p>

“你是故意的。”</p>

承平掩了衣襟,當抬頭望向裴蕭元,此時也是笑意不複,變了臉。</p>

隻聽他道:“就算我言而無信,和你有何乾係?今日是我逼迫你了嗎?”</p>

裴蕭元一頓。</p>

承平斜睨他,唇邊浮出一縷冷笑:“來了也就算了,你若當真如此不願做駙馬,最後你打敗賀都,大可不必射下彩球。是有人拿刀架你脖子,逼你如此做了嗎?”</p>

裴蕭元壓低聲:“你這廢物!你輸賀都,我若不上,難道叫公主當真嫁去西蕃?賽前人人如此認定,過後即便尋彆的借口推了,西番人若追著不放,豈非兩國糾紛!”</p>

“我既已上了,又敗賀都,我又怎麼可能不射彩球?是要叫公主在萬人面前丟臉嗎!”</p>

承平嗬嗬地笑:“那又如何?關你裴二甚事!”</p>

裴蕭元面容陰沉:“我隻問你,你為何說一套,做一套,故意騙我?”</p>

承平閉唇,著他,突然,毫無預兆地,他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拳搗了出去,砰一聲,重重擊在了裴蕭元的面門之上。</p>

裴蕭元沒有防備,登時被他打得仰面倒在地上,後肩撞在身後一張擺放酒水食物的漆案上,桌案飛了出去,杯盤稀裡嘩啦,落滿一地,他那撞到案角的身體也是痛得猶如骨裂。</p>

還沒反應過來,便見承平如虎一般,跟著又撲了過來,壓坐在他身上,揮臂,又是一記重拳。</p>

就要砸下時,被裴蕭元一把攥住手腕,擋在了距他臉不過數寸的地方。</p>

“你作甚?”</p>

他又驚又怒,喝道。</p>

承平一言不發,一手被製,又揮另手要打。</p>

“你這瘋子!”</p>

裴蕭元也徹底惱了,低叱一聲,發力一個翻身,將承平從自己的身上掀開,抬腳,狠狠踹向他。</p>

承平被他踹得整個人飛了出去,摔在地上。</p>

“裴二!你是真的不知?就是因為你,才有的這個大射禮!”</p>

承平捂著自己被踹中的腹,嘶聲咆哮。</p>

裴蕭元面露異色,停了下來。</p>

“打啊!你停下作甚?我早就你不順眼了!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她到底上了你哪一點好!”</p>

承平咬牙切齒,再次惡狠狠地抱住裴蕭元的腿,又將他掀翻,伴著一陣巨大的嘩啦水聲,兩人一起滑進池裡。</p>

承平長於狼庭,水性自然遠不及裴蕭元。</p>

裴蕭元浮出水面,扯住承平衣領,將他拖到石梁旁,抵在上面。</p>

“真是她指使你的?”</p>

承平不言。</p>

“說!”</p>

裴蕭元目露凶光,一把揪住他披散的頭發,發力,將他整個人往水裡摁。</p>

承平人在水下,如何掙脫得開那一道壓頂的大力,隻能胡亂掙紮。</p>

“住手!”</p>

忽然,鮫綃帳後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p>

裴蕭元抬頭,慢慢地,撒開了手。</p>

承平這才終於得以從水中鑽出頭來,人趴在池邊,痛苦地咳個不停。</p>

絮雨快步走了進來,俯身了下,低聲詢問他情況。</p>

承平喘息片刻,慢慢爬出水,去已是如常。</p>

他抹去臉上水珠,搖頭說自己無事。</p>

“我跟裴二一向如此。方才玩笑而已。公主不必擔心。”</p>

絮雨沒有應話,起了身,轉向還立在水中的裴蕭元。</p>

“你隨我來吧。”</p>

兩人四目相望之時,她輕聲說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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