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木坐在寫字桌前,心情很是百轉千回了一番。
首先慶幸,不用跟她姐這個悶葫蘆單獨出遊了。
接著生氣,什麼嘛,分明是去約會的,還打著帶她出去玩的旗號。
辛木放下筆,雙臂抱起來,一雙圓眼微眯了眯。
真是不敢想,這兩人是怎麼攪合到一起的?難道就因為她住院時認識了?
看來還得靠她。這個家,沒她得散。
辛木驕傲的挺了挺胸,又對周琨鈺的眼光,有一點點犯愁。
她姐這個人,除了一張臉長得好看,皮膚素顏都格外能打之外,優點真的不多。性格又冷又倔,話還少,不會哄人,跟她聊天能把人氣死。
辛木解開絞纏在一起的雙臂,一隻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另隻手重新握住桌面的筆,筆帽向下輕輕的敲。
要是這兩人真的有事,那她過生日時找了周琨鈺,她姐還發脾氣,還說什麼人家“是和我們沒關係的人”,裝得跟大尾巴狼似的。
算了,她姐本來就彆扭,誰知道怎麼糾糾結結才踏出這一步的,她就不計較了。
時光一晃來到大年初六,辛喬前一天備勤值班,直到這天早上才把行李包翻出來,快速收拾一番。
辛木從自己房間裡鑽出來,有些扭捏的走到她身邊:“姐。”
辛喬直起腰。
“我送你的那支口紅,你再借我用下。”
“為什麼?”今天又不是什麼聖誕活動。
辛木兩隻手疊在身後,絞著自己的手指頭:“因為今天要見琨鈺姐姐啊。”
辛喬斜眼瞟她:“這麼重視?”
“那她,”辛木小小打個磕巴:“又漂亮,又溫柔,我不得在她面前留個好印象麼?”
“你怎麼不惦記著在我面前留個好印象呢?”
“你?”辛木上下掃視她一遍:“不用。”
嘿!
辛喬的心裡,有那麼一點點吃味。
彆在有女朋友以前,先弄“丟”一個妹妹吧?
“不借。”不是不能塗,是不借。
小氣。辛木在背後偷偷瞪她。
等她轉回身來拿放在茶幾的洗漱包時,辛木勸:“那你,你自己塗點口紅。”
“為什麼?”
“因為要見琨鈺姐姐啊!”
“見她,”辛喬把洗漱包放進行李包,淡淡的說:“不用。”
辛木又震驚了。
這兩人的關係,到底進展到什麼地步了啊?
她好像在看一本被鎖了十來章的綠江,怎麼覺得自己如此跟不上劇情。
待辛木背著自己的書包、跟著辛喬下樓時,真的泛起那麼一些些緊張。
理了理自己的馬尾,又扯了扯自己的大衣。
辛喬站在路邊,瞧著她模樣,有些想笑。
本來辛喬也有點緊張,但辛木這樣,她又不了。
行李包放在腳邊,身後是舊街的灰瓦磚牆。街口的樹一歲一枯榮,冬日裡總是嶙峋姿態,一根根枯枝直指天穹。
除此之外,天空藍得很乾淨,高遠得讓人握不住。辛木為了緩解緊張,在她身邊小小聲哼著歌,嘴裡嗬出團團的白氣。
她垂眸瞥一眼辛木,勾了勾唇,雙手插在棉服口袋裡,又抬眸去望蒼渺的天。
直到一輛車緩緩滑到路邊的聲音,辛木的歌聲停了,爾後是車窗打開的聲音。
辛喬維持著先前抬眸望天的姿勢沒改換,在心裡默默數了三個數:
三。
二。
一。
她好像許久以前就有在心裡默默計數的習慣,大約從辛雷告訴她,排爆手總跟讀秒脫不開關係開始,很多炸彈都有倒計時裝置,排爆手在現場,要看著那鮮紅的計時器一秒一秒不停地跳,所以作為一名排爆手,要時刻做到對時間心中有數。
所以她媽離開時,她用手指在掌心不停地敲,從一敲到六十,期待她媽能夠回來。
所以辛雷出事時,警隊領導帶她去醫院,她站在太平間,默默閉上眼,在心裡默默從一數到七,因為佛教裡說七是一個輪回,數完七秒再睜眼,會不會發現辛雷就醒過來了。
所以當她和周琨鈺斷了的那段時間,那日在公寓露台,周琨鈺從身後抱住她,她在心裡規定自己,數十秒,便不許再沉湎於這樣的懷抱。
這好像是第一次的,計秒在她心中有了正面意義。
數到三,她把眼睫往下垂,周琨鈺一張柔潤的臉出現在窗口,在清晨過分清冽的空氣中。
所以,是真的。
她數完三秒了,如若是幻象,也該消失了。
可周琨鈺真真實實的坐在這裡,對她與辛木露出柔和的笑意。
因著這是大年三十後的第一次見面,周琨鈺纖指輕搭在方向盤上,對她與辛木說:“新年好,今年請多關照。”
辛木乖巧的答:“琨鈺姐姐新年好。”
辛喬忽地低頭就笑了。
盯著自己短靴的鞋帶,笑意沒收斂。
辛木奇怪的瞧她一眼。
辛喬隻是在笑,周琨鈺好會啊。
新年伊始,歲序更新,她喜歡的人坐在初春清晨的陽光裡,隻用一句話,便定下了一整年的未來。
她有一些喜歡。喜歡眼前的這個人,來與她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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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木心想,成年人真的是很虛偽的。
如果兩個什麼都沒有的人,怎麼可能大過年的一起出去旅行啊。但拉開車門的時候,她姐很自然背著行李包就往後排走,把副駕的位置留給她。
辛木對副駕這個位置是又愛又恨。
她固然想跟周琨鈺多接觸,畢竟周琨鈺溫溫柔柔,懷抱那麼軟。但其實她面對周琨鈺的時候,又還挺緊張。
周琨鈺連尺骨形狀都是好看的,腕子不經意的搭在方向盤上,笑問她:“吃早飯
了麼?”
辛木就暈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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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沒吃,周琨鈺衝她這麼笑一笑她也飽了。
周琨鈺又衝她揚了揚唇,拉開車門下去了。辛木怔了一秒,發現周琨鈺繞到後排辛喬坐的那邊,辛喬還跟那兒裝大尾巴狼呢,雙膝微微分開坐著,一手搭在行李包上,好似在瞧窗外舊街口的風景。
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瞧,明明這舊街她從小住到大的,辛木估計連牆根有多少塊磚她姐都有數。
其實她知道,她姐經常在這裡抽煙、愣神,也不做什麼,有時候埋著頭、腳尖反反複複撥弄著一顆小圓石子,有時候就靜靜盯著舊牆根。
有兩次她實在沒忍住,就悄悄跟在她姐身後,隔著段距離遠遠看著。
所以這會兒她還挺感慨,雖然她姐坐在車裡、依然盯著那舊牆根,但周琨鈺繞過來微蜷著指節、很輕的敲了下窗玻璃。
她姐抿了下唇,把車窗降下來。
“下車。”周琨鈺笑了笑:“陪我去買早飯。”
辛喬先是瞥了副駕的辛木一眼:“那我……”
“你趕緊去呀。”辛木在心裡歎氣,她姐這個不爭氣的。
她姐把車窗升起來,推門,下車。
辛木趕緊降下點車窗,望著那兩人的背影。
為什麼她先前捕捉過那麼多線索、卻始終沒敢很肯定的往這方向想呢?因為這兩人實在太不一樣了,連背影也是。
她們並排走,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中間的間隙辛木縮縮肩膀都能擠進去站著。
她姐的馬尾辮,和周琨鈺披在肩後的柔亮烏發。
她姐的黑色短款棉服,和周琨鈺的白色薄羊絨大衣。
她姐走路的姿態總是利落,短靴的鞋帶一甩一甩,像什麼古時俠客,而周琨鈺的身段是柔的,她不用刻意扭腰提胯,她本身就是一條清潤的河,蜿蜒的風情在她身上流淌。
這樣的兩個人,辛木托腮倚在窗邊想,真的有可能嗎?
她到現在還沒什麼實感。
那邊辛喬和周琨鈺並肩走著,問周琨鈺:“吃什麼啊?我們家附近可沒有三明治brunch什麼的。”
周琨鈺信手一指。
辛喬循著那柔膩的指尖望過去。
那是個油條攤,她們從小吃到大的,很老式的炸法,老板夏天裡粗放些,穿著件露出兩條胳膊的白背心,揮著兩根比小臂還長的筷子,冬日裡收斂些,守著油鍋穿件棕色粗針毛衣,不張嘴,吊著嗓子悠悠地哼京戲。
喲,周三小姐要吃路邊攤。
辛喬逮著個機會幸災樂禍的懟她:“三小姐,這兒油條有明礬你知道麼?”
周琨鈺很淡定:“看出來了。”
“那你還吃。”
“我是心臟大血管外科的醫生。”
“嗯?”
“生死面前,你跟我談明礬?”周琨鈺語調悠然。
嘁,辛喬在心裡說,沒意思。
對見慣了生死的醫生而言,人生反而看得更透徹些。
油條攤前幾年春節時是不開的,老街坊們怨聲載道,老板這才犧牲小我,過年期間也把店給打開了。
門口零星站著些街坊鄰居,守過夜,睡眼惺忪的等著剛出鍋的油條。
見辛喬走來,跟她打招呼:“阿喬。”
“阿姨。”
“起得夠早的啊。”
“嗯,帶木木出去逛逛。”
老阿姨又瞥一眼辛喬身邊的周琨鈺。長輩一見就喜歡的類型,清雋秀逸,笑得柔雅端莊,老阿姨看得眼睛都亮了:“阿喬,這是你朋友?”
辛喬在心裡說:阿姨,彆著了妖精的道。
隻是——才不是什麼朋友。
於是應了聲:“不是。”便沒往下說了。
辛喬便是這樣,寧可對話斷在奇奇怪怪的位置,也不願去說假話轉圜。
好在這時一鍋新炸的油條出鍋,吸引了阿姨長輩們的注意:“我要那根脆點的!”
“那是我先看上的!”
不多的幾位也能堆出人聲鼎沸的人間煙火味。周琨鈺便是在這番情形下,往辛喬身邊略湊近了點,壓低聲問:“不請我啊?”
辛喬盯著油條攤邊的二維碼,放得久了,總覺得表面膩了些油:“為什麼要請你?”
這趟旅行全程AA,就連周琨鈺的油費她都準備分攤。
周琨鈺聲音壓得更低了些:“連頓早飯都不請……有你這麼追人的麼?”
冬日清晨的陽光一閃,辛喬隻覺得自己的心神都跟著晃了下。
總覺得下蠱還是黑夜裡的隱秘行為,這想法錯得離譜。有人僅憑一把嗓音,便能在朗朗晨光間對你下蠱。
辛喬掐了掐自己的指尖,跟著低聲反問:“為什麼是我追你,不是你追我?”
她們的對話,淹沒在油鍋的滋滋熱油聲間,撚開袋子去裝油條的嘩啦聲響間,街坊的高聲對談間。
周琨鈺輕輕笑了下。那感覺很妙,像你站在日常生活間,可腳邊是清潤的溪河,像有什麼次元壁被打破。
生活裡也能有詩篇。詩篇裡也能有生活。
周琨鈺又往她這邊湊近了些,小手指幾近碰到她了,但沒有,隻是大衣下擺輕輕掃過來,帶著軟香:“你想我追你麼?”
要命。
辛喬想,妖精大白天還要出來蠱惑人。
她脖子根漫起一陣痕癢,抬手撫了撫,另手伸進大衣口袋,掏出手機,掃碼,付款。
周琨鈺又輕笑了聲,待各位街坊都搶到心儀油條後,不慌不忙上前,撚開個薄透袋子揀了根。
可能當醫生的人,生死面前無禁忌,辛喬發現周琨鈺這人,燕窩好茶吃得,以前跟她一起吃路邊攤的面,現下跟她一起來買油條,也沒什麼所謂。
辛喬低聲提醒:“我剛付了五塊四。”
周琨鈺:?
“還給你買了杯豆漿。”
周琨鈺笑出輕輕的氣音,拎了杯。
街口擺著兩張小方桌?[(,算是“堂食”。街坊們買了豆漿油條各自回家去了,隻有周琨鈺一個人挑張塑料凳坐下來。
辛喬走到她手邊,拿起桌上一卷紙。為了節省成本,這兒不用抽紙。卷紙過薄,辛喬很利落地在手掌繞兩段,扯斷。
這時忽地一陣鴿哨聲,周琨鈺和辛喬一起仰眸,看胡同裡老人豢養的鴿子撲棱棱振翅飛過藍天。
辛喬的眼神落回來,很仔細的、一點點的,把周琨鈺面前的那一小片桌面擦乾淨了。
這時辛木在車裡看得攥緊了拳:她老姐,還是很會的!
辛喬擦完桌面,自己倒沒坐下,遠遠地走到一棵樹下去。
白樺色的枝乾,像柄直指天穹的劍。豆漿添了花生,打得濃稠,周琨鈺吸一口,又小小咬一口油條,遠遠望著辛喬站在樹下給自己點了支煙。
辛喬現在抽煙不算凶了。就是跟周琨鈺分開的那段時間,偶爾點一根。
這會兒抽主要是因為,緊張。
周琨鈺眺著辛喬。辛喬適合站在那樣的樹下,因為她自己也是那樣一棵樹、一柄劍。她時而抬頭,聽聞著鴿哨聲,望一眼頭頂盤旋而過的鴿群。
辛木坐在車裡,忽然懊惱自己不是美術生。
很想把這樣的一幕畫下來。
說句煽情的,她甚至有些想哭。畢竟她姐的人生裡,這樣寧謐美好的時刻又能有多少呢。
她站在樹下抽煙,臉上的神情很淡,可難得透著暖調。而她喜歡的人,坐在遠處油條攤的小方桌邊,遠遠望著她。
辛木隔著距離,瞧不清周琨鈺臉上的神情。她也許含著淡淡笑意,也許沒有。可她柔順的發被晨風揚起,拂出茸茸的一層毛邊。
辛木在心裡說:姐,拜托你要很喜歡很喜歡周醫生。周醫生,拜托你也要很喜歡很喜歡我姐。
為什麼有人連吃油條都能吃出一副端雅姿態。辛喬眼尾往周琨鈺那邊瞟,其實有點想笑。
待周琨鈺小口小口吃完,優雅地從包裡掏出濕紙巾來擦淨了手指,她走過去。
周琨鈺沒急著站起來,卻叫她:“坐。”
她用腳尖勾了個塑料凳過來,坐下了。
周琨鈺問:“你每年給木木多少壓歲錢?”
辛喬愣了下:“啊?”
“多少?”
“六百。”以前家裡用錢緊,給太多也怕辛木心裡有壓力,辛喬便都給六百,討個萬事順利的好彩頭。
周琨鈺從包裡掏出個早已準備好的紅包來,又拿出錢包,當然,奢牌,看得辛喬眼睛刺了刺。
打開來,裡面一疊紅鈔,張張嶄新。周琨鈺從裡面抽出六張來,又數一遍,確認是六張。
辛喬看著她動作,估計是連號都沒散的那種,應該是特意去銀行兌的。
周琨鈺把六張紅鈔裝進紅包,封上。又從包裡掏出支筆,望了眼桌面,擦過了仍膩著些油,她轉回來同
辛喬說:“借你手用用。”
辛喬伸手,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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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琨鈺把紅包擱在她掌心,微微勾頸,提筆在紅包背面寫:“祝木木心想事成,一生無虞。”
若她作為醫生,她會寫“健康順遂,無災無厄”。
但她作為周琨鈺,寫下了那句自己並不大相信的“心想事成”。
辛喬坐在她對面,看晨風把她額前碎發撩得毛茸茸的,而那張清潤白皙的臉上,是難得的誠摯。筆尖隔著紅包,不知怎的還是感覺劃在掌紋裡發癢。
周琨鈺隻是忖著,要是真有人能心想事成,那是多麼奢侈。
她在周家這般的家庭長大,自然優渥,但最不可能的便是“心想事成”。辛喬見證過太多生活的真相,也不信這個。
便把這個奢侈的願望送給辛木吧。有辛喬這樣的姐姐護著,如若天下有什麼人真能心想事成,希望是她。
周琨鈺把筆帽蓋起來,淡淡道:“彆拒絕。在木木做完手術的這一年,用來壓歲。”
辛喬梗了梗:“嗯。”
“壓歲”的用意是鎮惡驅邪,年幼的孩子易受鬼祟侵害,要守得孩子平安無虞。
辛喬有些動容是為著,以周琨鈺的家境,她給成千上萬,辛喬也不會觸動,並一定會拒絕。
可周琨鈺問她會給多少,以與她同樣的真摯與分量,為辛木送上祝福。而不是恣意揮灑,給辛木壓力,同時也刺痛辛喬。
這時辛木仍倚在車窗邊托著腮,望著這一幕,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先前怎麼想都不敢相信這兩人有什麼,因為這是太過不同的兩個人了。
可當她看見周琨鈺握著她姐的指尖,低頭不知在做些什麼,而她姐坐在對面,靜靜望著周琨鈺。
也沒什麼了不得的景象。無非是後邊油條攤陸陸續續來一些街坊,穹頂時而有鴿群盤旋而過,晨間略冷冽的風一陣陣拂過又止息。
辛木忽然就信了。
信了這兩個人,是可以在一起的。或許,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
周琨鈺收起筆,與辛喬一同站起來,回到車上,先同辛木笑道一句:“久等了。”
爾後把藏於身側的紅包遞她。
辛木一愣,先就下意識回頭去看辛喬。
辛喬淡淡道:“收吧。”
辛木這才收下了。轉回來看周琨鈺寫在背面的祝福,字跡清雋,筆筆都見力道。
其實一個人寫字時真不真心,是可以瞧出來的。
辛木吸吸鼻子,把紅包收進書包,望著車窗外說:“謝謝琨鈺姐姐。”
心裡仍是惴惴不安著,到服務區上洗手間時,悄悄把紅包掏出來看,生怕周琨鈺給多了。一數,發現是跟辛喬一模一樣的六百,辛木瞬間又有些想哭。
周琨鈺好會啊。
好會好會啊!
她洗手上車,這兩個大人在車上等她。她這麼個電燈泡消失了會兒,兩人也不悄悄說點話,各望著自己手邊的
車窗外,像不認識似的。
能裝啊,能裝。
辛木重新係好安全帶。周琨鈺問:“坐這麼久的車,累不累?”
辛木搖頭:“不會啊。”
周琨鈺從中控台的儲物盒裡摸出一顆巧克力,遞給辛木。
辛木接過,悄悄往後座瞥一眼。
這……周琨鈺怎麼不說給她姐一顆呢?畢竟,昨天剛剛過完情人節呢。
周琨鈺好似完全洞穿她所思所想,握著方向盤道:“就不給她。”
她姐在後座低低的笑了聲,跟咳了聲似的,但辛木知道,那是笑。
喲,這就笑上了。
辛木撕開巧克力包裝喂進嘴,牙根有點酸。
辛喬是覺得挺好笑的。
乾嘛啊,較什麼勁呐。是較大年三十那天叫她去買醋的勁呢,還是較自己今早沒主動給她豆漿油條買單的勁呢。
辛喬唇邊綴著抹笑意望著高速路邊不斷掠過的樹,嘴一快便問辛木:“不苦麼?”
車裡一瞬安靜。
辛木愣了愣:“姐,你怎麼知道苦?是有點苦,不過,我還挺習慣的。”
辛喬停了下:“就是,巧克力,要是不多加糖,會挺苦的吧。”
可……辛木怎麼覺得,她姐說這話的語氣,好像分明吃過這巧克力似的。
這兩人到底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她姐就一直瞞著她啊?讓她這麼為她姐的感情抓心撓肝的,都沒空去理自己青春期的悸動啊?
辛木生氣了,不接話,抱著雙臂靠在椅背上。
周琨鈺的車開得平穩,不知不覺,辛木眼皮開始打架。
辛喬坐在後排,聽著辛木的呼吸聲逐漸均勻,又見周琨鈺往辛木那邊瞥了眼,探過指尖,把暖氣溫度又調高了些。
辛喬便知道,辛木睡著了。
她也放鬆了下,動動肩頸,把手隨意搭在放於一旁的棉服上。
忽然發現口袋裡有東西。
這件棉服,便是大年三十那天借周琨鈺穿過的棉服。辛喬瞥了眼周琨鈺端坐於駕駛座的側顏,手指不露聲色探進去。
摸出來看,一顆巧克力。
所以,這是周琨鈺大年三十那夜放在她棉服口袋裡的?她卻沒發現?
辛喬勾起唇角,把巧克力外包裝撕開。窸窸窣窣的,周琨鈺一定聽到了,但周琨鈺沒說話,也隻是嘴角略挑了挑。
辛喬把巧克力喂進嘴。
還是苦的,甚至有些烈。要直到它在嘴裡慢慢化開,才有淡淡回甘溢出來。
辛喬望著窗外也不說話,就那樣慢慢抿化了一塊巧克力。
所以踩在情人節尾巴上的這一天,是甜的。
睡了半路,辛木醒了。仔細想了想,還是氣。
於是又到一個服務區,上完洗手間,辛喬拿著保溫杯去接熱水,辛木悄悄跟周琨鈺說:“琨鈺姐姐。”
“我姐中學的時候,喜歡過她們班一個女生,是她同桌。”
“多年後她還跟我提過,說那個女生身上,好香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