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好的壞的春天 顧徠一 7295 字 6個月前

第10章

黑與白的對比,向來最蠱人心。

比如雪地裡的一枝墨竹,比如暗夜裡的一顆寒星,通過那樣的強對比,無可逃遁的攫獲你視線。

辛喬方才一門心思想要阻止周琨鈺的動作,靠近了才意識到,當她視線往周琨鈺胸口掉的時候會瞧見什麼。

墨色蕾絲攀著雪肌,有了魂靈似的攀爬。

自然界沒有那樣的藤蔓那樣的花。它隻盛開在暗夜的夢裡,帶來一切有關綺旖的想象。

更彆提你眼前看到的景象是妖嬈的,聞到的體香卻是清新的。

你眼前看到的曲線是妖嬈的,周琨鈺的那張臉卻是清新的。

極致反差下,辛喬感到自己出了一脊背的汗。

不是每次訓練時的那種大汗淋漓,而是一根線似的,吊在她後頸,又往脊背蔓延。

辛喬下意識就轉開眼眸,盯著地板拚接出的縫隙,睫毛一扇,可眼尾還能瞥見那抹雪色。

周琨鈺笑了。

很輕的氣音,像拂過竹林的一陣晚風。爾後溫柔的、清泠泠的說:“嗯,這麼害羞啊?”

幾乎是她開口前頓的“嗯”那一聲激怒了辛喬。

周琨鈺柔軟的襯衫堪堪掛在肩頭,辛喬攥著她手腕兩人貼得這樣近,幾乎能感到彼此皮膚散出的溫度。可周琨鈺的聲音絲毫不妖嬈,純淨得似能擰出水來。

開口前還有一個語氣助詞的緩衝,像她一手撐在膝上,勾下腰,絲滑的長發垂下來,煦暖的在與年歲稚嫩很多的小姑娘說話,說今天的雲很白好似一團棉花糖、說那對一蹦一跳的小兔子很可愛。

辛喬扭回頭來,看著周琨鈺。

周琨鈺的長發沒有垂下,隻是柔順的披在肩頭,掉了那麼一小縷在襯衫領口裡,與那繁複的蕾絲花紋絞纏在一起,形成另一種旖旎的鏤空。

周琨鈺的皮膚好薄,幾乎能瞧見淡紫的血管。

辛喬發現周琨鈺一直饒有興致的望著她。

此時周琨鈺眼裡的辛喬是這樣的——她緊攥著周琨鈺細瘦的手腕,指腹貼著跳動的脈搏,掌紋裡開始一點點往外沁出細汗,燙著人的皮膚,壓低的聲音帶一點點微暗:“周琨鈺。”

周琨鈺又挑了挑眼尾。

是,辛喬又中計一般叫周琨鈺的名字了。可她下一句說的是:“你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

她攥著周琨鈺的腕子,又把渾身透著柔膩的人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眉骨上那道小小傷痕幾乎成了她那清秀面龐上奇異的點綴,眸子亮得似昏淡夜幕裡的那顆啟明星。她掌紋裡有細汗,鼻尖倒不至於沁出汗,隻是看上去潮潤潤的,眼神倔得不像話。

微咬了一下唇角,又鬆開。

如若辛喬隻是一味閃避,她就不是周琨鈺想象的那個人了。

周琨鈺初見辛喬,便覺得她是一個很複雜的人。

她表面很平和,看上去眸光淡淡的,能理智的處理一切。

你再往下看,會發現這種平和下藏著某種意義的頹,她不是裝作不在意很多事,她是真的不在意很多事。

可你不能在這裡止步,你繼續往下深挖,像剝開灰暗的地表竟發現湧動的滾燙岩漿一樣,你會發現她真正的底色是憤怒,是倔強,隻不過藏得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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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真正逆來順受的那種人,不是一味“被動挨打”的那種人,她的倔強和驕傲讓她從來沒有被真正製服過,哪怕想要製服她的,是殘酷的生活。

又或者,是妖精般的周琨鈺。

她的眸子裡有掩不住的緊張神色,或許唇瓣也有一點微微的顫,可當周琨鈺與她同樣壓低聲問“敢什麼”的時候。

她還沒放手。

微轉了轉脖子,靠過來。

她的呼吸很快。

可她沒退縮,繼續往周琨鈺的唇瓣靠近。她想,周琨鈺塗唇膏了嗎?她不確定,隻覺得那雙唇看上去潤潤的,泛著很清雅的香。

之後發生了一件令她極之意想不到的事。

在辛喬距周琨鈺的唇還有一厘米,或者更近的時候——不知道,那時候她對距離已完全失去感知,隻知道兩人的呼吸交疊在一起。

她居然看到周琨鈺扇了下眼睫。

眼裡的一抹赧然露了半秒便一閃而過,再次睜眼的時候,又是眼尾微挑的笑意了。

辛喬愣了。

她不知那是否為自己的錯覺。在她心裡,這就是周琨鈺的一場遊戲,因為周琨鈺太從容了。

要是周琨鈺一直妖嬈著輕佻著,她還真就吻下去了。

可這會兒因著那不知是不是錯覺的半秒,辛喬滯在原處,也不知是該後退還是繼續向前。

這時外面有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很規整,噠噠噠,叩三聲。

是代瑉萱的聲音:“阿鈺?”

辛喬這才恍然驚覺,她和周琨鈺並沒有真正跌入一場綺夢裡,她們還處在現實中,豪宅在鴿群在周琨鈺的家人在,會有家人來敲周琨鈺的臥室門。

那群養尊處優的人中會有任何一個,知道周琨鈺現下跟她站在這裡相貼、襯衫堪堪掛著幾乎順著肩膀滑下麼?

辛喬倏然放開周琨鈺的手,卻被周琨鈺反手攥住。

又是那樣挑著眼尾近乎媚惑的笑容,周琨鈺的指腹貼著辛喬的脈搏摩了下,才放開。

辛喬跨後一大步與她拉開距離,她站在原處,笑著,很輕的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然後揚聲答:“阿姐,我們在這裡。”

辛喬背上的汗反而沁得更密了。

因為周琨鈺答她家人話的時候,甚至沒動手理一理自己的襯衫,就那樣掛著,露著柔膩鎖骨和黑色蕾絲。

她還是方才餐桌邊那個端莊到一絲錯處都沒有的人麼?

她的目光裡甚至有那麼一絲狡黠。

代瑉萱見周琨鈺沒有開門的意思,在門外說:“爺爺泡了茶,請辛小姐去嘗一嘗。”

兩家過從甚密,代

瑉萱對周承軒的稱呼也省略姓氏,跟著周家晚輩一起稱“爺爺”。

周琨鈺應一句:“來了。”

直到這時,她才拉好自己的襯衫領,低頭,重新係上了扣子。

辛喬站在跟周琨鈺隔著段距離的地方,面色很淡,呼吸也很穩,隻有她自己知道,一脊背的汗始終沒褪下,總覺得這臥室的氣溫比外面平白高幾度。

周琨鈺向上抬了抬兩隻手臂,把一頭長發往肩後一撥,又恢複那端莊無暇的模樣:“爺爺的茶是好茶,辛小姐,去嘗一嘗吧?”

辛喬隻是在想:如果方才沒有人忽然來敲門的話。

這件事,會怎麼發展下去呢?

******

周琨鈺拉開臥室門,從容的踏出去。

辛喬跟在她身後,夜更濃了些,但眼前所見的廊腰縵回,竹樹清幽,都與先前沒改換。

兩人隔著段距離,很難想象剛才一間密閉的臥室裡,溫度好似倏然升高般熏著體香溢散,兩人貼在一起,幾乎要吻下去。

走到客廳,辛喬瞥一眼周琨鈺,周琨鈺落座後很端雅的喚一聲:“爺爺。”長發挽在耳後露出一點耳尖,沒發紅,冷白得似玉。

周承軒招呼辛喬:“辛小姐,一點粗茶,不嫌棄的話嘗嘗看。”

周濟堯接話:“這還算粗茶麼?一兩的價錢……”

周承軒沉沉的“誒”一聲,尾音揚著,製止了他。

“辛小姐,嘗嘗。”

辛喬端起那紫砂的小盞抿一口。

苦,澀,也許回甜麼?她喝不懂。

又坐了一會兒,她起身告辭。

周承軒沒強留她:“那我找人送辛小姐。”

“不用麻煩,坐地鐵很方便。”

周琨鈺跟著她起身:“我送辛小姐出去。”

她與辛喬一道往外走。

院落裡,辛喬瞥一眼鴿舍,已是靜悄悄的沒動靜了,鴿群早已安歇。又想起周承軒那句:“鴿子不會飛的話,還能叫鴿子麼?”

萬籟俱寂,甚至周琨鈺的衣料摩擦聲也是寂寂的,應和著天邊的下弦月。

出了二進院,繼續往外走,兩人一路無話。

一直到辛喬踏出那道暗朱漆的門,周琨鈺停在門內,柔聲說:“那麼辛小姐,注意安全。”

她沒說再見。

再見是期許,她不再需要不期而至的偶遇,她知道自己和辛喬,一定會再見面。

辛喬回眸。

素來端莊的人,夜色裡好似放鬆了些身段,倚著暗朱漆的門框,頭微微偏著,不知什麼植物的藤蔓被夜塗得很暗,繚繞在她身邊,讓人想起她方才解開襯衫,攀在她雪肌上的墨色藤蔓。

她對辛喬挑唇而笑:“爺爺的茶,一向很濃。如果喝了茶今晚睡不著的話,”語調放輕:“想一想我,好不好?”

那樣的語調又變作了拂過清竹的風,像一隻溫柔的手,把竹葉尖上聚攏的露珠攢到一隻粉彩蝶耳的瓷翁裡,入冬做了梅花釀再灑到人心尖,又清新又瑰綺。

周琨鈺從不用不容置疑的語調。

好似在柔聲透氣的同你商量。

然後朱漆門緩緩閉闔,像上一次緩緩上升截斷了笑容的車窗一樣,截斷了她眼尾微揚的笑。

辛喬退開一步,轉身,往前走去。

走出這片清幽的胡同,她要穿過一片著名景點才能走到地鐵站。

氣氛瞬間熱烈起來,這個點仍是遊人如織的時候。賣發光氣球的,賣甜不辣的,賣宮廷糕點的,辛喬跟著喧嚷的人群一步步向前走,此起彼伏的笑談和叫賣聲不絕於耳。

她心裡生出種很荒唐的錯覺。

好似一秒從什麼簪花遊春的舊畫軸,重回人間來了。

那麼是不是,在像被拋於時光之外的老宅裡發生的一切,都可以不用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