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憋悶(1 / 1)

陛下看重鎮北侯,喚他下堂之後說話,也不止一兩回,倒也不是什麼太過稀奇的事。

趙予墨自己卻不這麼想。

聽見陛下傳喚自己的那一刻,這位慣會裝拙的鎮北侯眼中不悅稍縱即逝,未曾有任何一人覺察。

期盼著陛下今天不要太多話,趙予墨隨著掌事公公的引領一路往後宮方向去。

深秋晨涼,但秋景極佳,皇帝命人在禦花園中布菜,正是賞景用膳之意。而趙予墨看著那副多出來的碗筷,心裡想的卻是——好容易今天下朝早,本來能趕上同臨柏一塊用膳的。

當然,他也隻會在心裡這麼想一想。

與臨柏眉眼有一分相似的年輕帝王善眉善眼,仿佛與趙予墨是多年好友一般,沒有架子似的擺手示意他坐下。

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趙予墨對著帝王施以君臣之禮,才撿了衣袍,在席上落座。

帝王臨雋的年歲其實不比臨柏大多少,比上趙予墨也得小上兩歲,但龍袍在身,他雖然面上含笑,也始終透著一股疏離感。

撿來一筷脆皮肥鴨,臨雋送入口中,同與趙予墨嘮著家長裡短一般。

“平南近日如何呀?”

趙予墨隨意咽了口食物,認真的敷衍道:“謝陛下關心,平南公主膽子小,初離宮時確有不適,但近日已然習慣府中生活。前幾日,臣還帶著公主出去騎馬了。”

皇帝聽言眉頭微挑,訝然之色儘顯於面。

“平南竟願意出門禦馬?”他眉眼彎彎,笑得真情實意,“倒是與你親近。”

說著,他低下頭,微“有”可聞地歎了口氣,道:“平南幼時多災,也是朕不好,沒能早些將她放出寧安宮,才使得她性子那般孤僻。”

趙予墨知道,皇帝未必不知他與平南同乘馬匹在城內閒逛的事。隻是裝得不知詳情,來套他話罷了。

一個個都喜歡這些彎彎繞繞,都不及他的臨柏萬分之一可愛。

他真的煩吃頓飯還要演戲,又不得不跟著一塊飆演技。放下筷,趙予墨故作誠然,說道:“陛下言重了,平南公主雖不善言辭,未曾與臣言論過宮中故往,但臣知曉,若無陛下恩典,臣恐怕永遠都沒有與公主相見之日,更彆提夫妻同舟。”

皇帝聽他這番剖心之言,面露笑意,搖頭歎:“幸覓得你這位良人,朕將這個妹妹交給你,也就放心了。”

又扯了一些虛實無用的東西,趙予墨才終於結束這次味同嚼蠟的禦膳。

辭彆君王,他迫不及待地往家趕,卻在出宮路上碰見了進宮面聖的常寧長公主。

趙予墨與這位溫潤高雅,美豔絕倫,氣質高雅的長公主打了個照面,主動頷首行禮,便一步不停,繼續向宮門走去。

未曾瞧見,與他錯肩而行的常寧長公主在他身後默默地回身側首,眸中神色複雜。

*

也不知是因為太過放縱,激化了四肢的酸痛,臨柏今天早上真是疼得動都動不了,要不是趙予墨臨走前叮囑過侍女,先備著早膳,讓自己好好休息,估計這會兒外頭的侍女都得因為擔心而闖進屋來了。

雖說身體酸痛的不行,但現在的臨柏卻感覺異常輕鬆,那些堆砌在胸腔內的憋悶都被一掃而空。

窩在溫暖被窩裡的少年眼睛盯著床頂,發散著思維想道,趙予墨果然沒有騙他。

這樣的宣泄能讓身心都無比的舒暢,以至於現在他雖然也有一點晨痛,卻已經完全不焦急,心裡也沒有累積出新的煩悶。

而且,也可能是昨兒被趙予墨把玩了太多次的原因,這會他的晨痛疲/軟了不少,甚至都沒有頂到被子。

心情輕鬆且愉快的臨柏又把自己往被子裡縮了一下。

被溫暖被窩包裹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比被子更暖和的趙予墨的體溫。

他不禁垂著眼簾,拎出與他肌膚相親時,趙予墨火爐一般的身體和這個明顯不太給力的被子做比較。

並不知道得出被子不及趙予墨的結論,對自己來說意味著怎樣的依賴的少年忽然就困了。

好餓,好痛,又好困。

垂著眼皮,被困意席卷臨柏本想繼續耍一會兒賴。但這個想法僅僅隻是冒了一個苗子,就被臨柏自己給按滅。

趙予墨的心意或許是真,他卻不能因此而得意忘形,恃寵而驕。長久而壓抑的牢籠之困與曾經信任的嬤嬤的背叛,讓他沒辦法做到完全的相信和依賴。

儘管他現在已經比自己想象的還要信任趙予墨。

心情糾結又十分複雜的臨柏忍著疼痛,慢吞吞爬起身,非常努力地穿好衣物,用過早膳,取來昨日還未看完的書冊,走到緊閉的窗台旁坐下。

不知怎麼的,他看了好半天都沒能把書看進去。

明明有書看,有事做,比從前要好上許多。臨柏卻始終覺得哪兒不對似的,心裡頭有些空。

習慣性側頭,臨柏想望一望窗外的風景緩緩心思,才發現窗戶壓根兒就沒打開。

難道是因為屋子太暗了?

推開窗戶,將屋外落葉蕭瑟的院景納入眼簾的臨柏仔細品了品,也沒覺著有什麼改變。

奇怪,難道是晨痛疏解的還不夠?

臨柏低頭看了看現在已經平息下去的地方,心中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應該會床上去再試那麼一試。

可方才起床的時候,他並沒有這種憋悶感呀?

微風自窗外掠入,拂動少年恣意披散的青絲,臨柏不經意將書本卷成了一個圓筒,思忖間,無意識地用圓筒紙面輕輕敲點著自己那雙被趙予墨啃到現在都沒完全褪下顏色的唇瓣。

少年凝眉,不禁想。

要不,等趙予墨回來,讓他幫自己瞧瞧?

正想著,忽聞門外傳來一聲低語。

“夫人可醒了?”

侍女隨即道:“夫人未曾搖鈴,我們不敢進屋打擾。”

黑色的眸子猶如夜空中燃起的孔明燈,淬上星火,明亮灼熱。

生怕擾了臨柏睡覺,做賊一般推門進屋的趙予墨剛好就看到了窗邊的少年。

興許是錯覺,趙予墨似乎從他臉上瞧見了笑意。心情大好的他忍不住彎起唇角,大步朝臨柏走來。

後者的眼一直凝著趙予墨,忽然意識到,方才一直盤踞在心頭的空無之感……

儘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