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求知(1 / 1)

同床共枕的第一夜,怕驚擾臨柏,趙予墨一直僵著身體,不敢翻身,也不敢亂動,連呼吸都放緩了許多。但他克製不住腦袋一點一點往臨柏方向便宜的衝動,也克製不住眼睛視線偏移。

簾帳遮蔽大量燭光,床榻內昏暗幽靜,少年的五官輪廓深陷其中,比以往更加模糊曖昧。

可這些妨礙都算不上妨礙,依舊不能阻擋趙予墨偷偷地看著對方,並聽取他悠然輕薄的呼吸聲的舉動。

少年睡覺的姿勢同他本人一般乖巧安定,即便已經深睡入眠,身體也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動也不動。

隻是偶爾,腦袋會小幅度地轉向一側。雖然幅度太小,呼吸並不足以觸碰到身旁的趙予墨,卻也足夠讓能清楚感覺到少年面向自己這側的鎮北侯口乾舌燥。

……

當真要命。

過去這麼些年,趙予墨也不知一次肖想臨柏,然後積極善用自身力量,自力更生。如今,臨柏就躺在他身邊,和他同床共枕,趙予墨卻連自力更生都不太敢動手了。

就怕萬一自己動靜太大,嚇著了臨柏。

想出門去尋個安靜地方結束戰鬥,卻又實在不忍錯過臨柏安詳睡眠模樣,趙予墨就這麼痛苦糾結又快樂而煎熬地熬了一個晚上。

等第二日天亮,臨柏睡醒之前,才急匆匆地起床離開。

南邊的院子為他養馬所用,沒有他的吩咐,通常不會有人過來。趙予墨匆匆而來,衝的就是這院子裡的清泉瀑布。

有時他心煩意亂,就會跑到這裡淨身靜心。

然而臨柏的影響過於深遠,趙予墨全身泡在冰涼的泉水當中,蓬勃的熱意也始終盤踞心頭,無法消弭。趙予墨彆無他法,念著早些解決就能早些回去陪臨柏用上早飯。

念著臨柏的名字,趙予墨釋放著積壓在心底的可怖欲|念,根本沒有想到剛才還被他念著名字的少年,居然會站在他面前,就這麼傻愣愣地看著他!

趙予墨腦子轟得一聲,腦袋緊繃的某根弦好像猛地斷裂開來。

尤其在看到臉頰通紅的臨柏,滿是錯愕和驚惶的眼。

趙予墨下意識就要跳上岸,卻被臨柏躲閃的神情喚回理智,讓他清楚意識到現在自己未著片縷。

這會兒上去,臨柏一定會覺得他是個登徒浪子!是個罔顧禮義廉恥的變態!

不,不對!

從臨柏看到他在做什麼的那一刻開始,他可能就已經這麼想了!

也在趙予墨明顯的猶豫期間,那個躲閃著避開他視線的少年終於慌慌張張地回過神,轉過了身,好似逃難一樣,腳步踉蹌地奔向院外。

……

趙予墨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俊逸的面容上難以遏製地染上絕望。

完了。

這下完了。

趙予墨雙眼一閉,放棄掙紮一般,徑直沉入水中。

不用猜,臨柏現在一定厭惡他至極。

過去小幾個月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信賴和好感度都因他的衝動莽撞而付之一炬。

他甚至不敢想待會回去,臨柏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他。

不。

臨柏應該不會想再看他了,甚至有可能連跟他同一屋子吃飯都會覺得惡心。

他怎麼就不能克製住自己的欲望呢。

被水淹沒的趙予墨滿心懊悔,隻覺得心都揪到了一塊,甚至想不到接下來應該如何是好。他在水中想了又想,直至空氣耗儘,窒息感襲擊而來,才不得不冒出水面。

未曾想,他剛出水喘氣兒,狠狠拂去面上水痕,睜眼便瞧見一張清麗俊俏的臉,就蹲在正前方,與他對視著。

——正是方才撞破他荒唐行徑,倉皇逃跑了的心上人。

臨柏去而複返這件事超出了趙予墨預期,後者想都沒想就擒住了臨柏的手臂。

濕漉漉的手瞬間打濕了臨柏的衣袖,將上頭繡著的團花牡丹浸出深色。

“我!我不是……”他著急地想要解釋,話卻都卡在喉間。

不是什麼?

不是想冒犯你?

不是在肖想你?

趙予墨說不出下一句。

事實明晃晃呈現在眼前,被當事人抓了個正著,他根本找不到為自己辯駁的話。

而就在他猶豫著竭力為自己找尋借口,挽回他們二人岌岌可危的關係時,趙予墨注意到,臨柏雖然眼神有些閃躲,眼睛卻乾乾淨淨的,沒有一絲害怕或是厭惡的情緒藏匿其中,有的頂多是一些羞怯和拘謹。

這叫趙予墨始料未及。

視線下挪,他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蹲在他面前的臨柏懷中正抱著一套青玄色的衣物,是他平日裡常常穿的那件。

……這是?

趙予墨眼角餘光瞥見了自己淩亂丟棄在地上,又被瀑布濺出的清水打濕大半的衣物。

福至心靈,熄滅的希望再度燃起火苗,趙予墨帶著些許不可置信,卻又充滿了期盼地望向臨柏,開口問說:“……你方才,是回去為我取衣物了?”

抱著衣服的少年緩緩點頭。

侍女殷勤,今日特地為臨柏擇了一套鵝黃色的團花牡丹錦衣。掩襟白邊壓著金線,仿若秋日朝陽,明媚朝氣又溫柔沉靜。

發上的牡丹步搖墜著兩三串品相極佳的珍珠,錯落有致,因少年點頭的動作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竟未因他的冒犯和褻瀆心生嫌惡,而是見他衣物儘濕,便幫他取來套新衣?

沉寂的心跳死而複生,趙予墨深深地凝視著臨柏,動了動唇,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隻覺劫後餘生,又不切實際。

恍惚間,趙予墨起身穿衣,跟著臨柏一塊兒回到寢居用膳。但不知怎麼的,他仿佛感覺到身側的少年時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窺著自己。

那目光中沒有惡意,反倒包含了一些求知欲和好奇心,叫趙予墨百思不得其解。

於是,在用完早膳之後,趙予墨將臨柏堵在書案前,壓著聲問。

“可是有什麼想問?”

少年側首瞥來一眼,頭上的珠墜撞得悅耳。

見心思被戳破,他眸中神色微動,流露出了難得的猶豫。

之後,他抿抿唇,鼓足了勇氣,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一行問句。

尾隨而來的趙予墨定睛一看,心情霎時變得無比複雜。

隻見臨柏寫道:【早間你在池中所為,可是在醫治那處的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