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殺招(1 / 1)

感覺到趙向晚停頓與迷茫,季昭目光一凜,順著趙向晚眼睛看向她的胳膊。血!

季昭的第一反應是恐懼。在他的記憶裡,鮮血,代表的是傷害、是疼痛、是驚慌、是虛弱的體力和無儘的黑暗。

季昭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他原本就白,如瓷器一般的細白,現在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帶出股病態的淒然。他的世界,開始刮風。

小雲雀似乎感覺到了危險,躲在鳥巢裡一動不動。風雪陡然降臨,草地瞬間被白雪覆蓋。

趙向晚顧不得自己左手胳膊的疼痛,先用右手扶住季昭的肩,專注地盯著他的眼睛:“你,怎麼了?不要下雪了!"

隨著趙向晚抬手的動作,帶著左臂傷口,更多鮮血滲出,血腥味襲來,季昭死死盯著趙向晚的傷口,臉色更加蒼白,身體也開始搖搖欲墜。

站在一旁的樊弘偉眼睛一亮,恨不得將他攬入懷裡。曹得仁與樊弘偉一樣,喜好男色,尤其柔弱美少年,更是兩人心頭好。用曹得仁的話來說,搞女人還可能被人告,可是搞男人根本就不怕。八、九十年代思想相對傳統,男男之間的勾當根本沒有人敢對外聲張,免得被人看不起。

古代有斷袖分桃之說,可現在這個時代男男是禁忌。強jian罪的描述都是:違背婦女意願……那如果違背男人意願呢?就不算是了吧?

因為這一點,兩人玩得很瘋。前前後後塗毒了不少清秀男孩子,可是沒有人敢站出來告他們。一來覺得丟臉,二來也害怕這兩人報複,隻能自認倒黴舉家搬走,從此不再相見。

水庫拋屍那個,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因為過程中激烈反抗,被曹得仁失手殺死,求助樊弘偉,拋屍水庫,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哪曉得被朱飛鵬等人誤打誤撞地過來調查,這才讓他們慌了神。

即使慌神,見到季昭,樊弘偉、曹得仁依然起了色心,忍不住要與他親近一下。看到他怕血,更是喜得抓耳撓腮。這麼柔弱可愛的男孩子,多好。

顧文嬌第一眼看到趙向晚受傷,鮮血暈開,浸濕了米色的短袖襯衫,曾經的暈血症讓她手腳有些發軟。可是再一看到趙向晚不顧自己的傷口,反過來照顧季昭的情緒,急得再也坐不住了。

顧文嬌站起身,打開隨身攜帶的挎包,從裡面拎出個簡易的醫療救治箱。她快步走到趙向晚身邊,一把將季昭推開: &#34

;彆站在這裡礙事,沒看到她受傷了嗎?"

季昭陡然被人用肩膀撞開,踉蹌後退,正好被樊弘偉伸手托住後腰。

【唉喲,我老婆終於做了件聰明的事兒,把這個漂亮寶貝送到我懷裡來。就衝這一點,老子今晚不打她了。這小腰軟的……】

後面那些惡心的話語,趙向晚聽了想吐,立馬伸出手,想要將季昭拉回來,卻不料季昭的反應比趙向晚更加迅速。

樊弘偉的手掌貼住季昭後腰,食指不自覺地勾了勾,動作猥瑣至極。

季昭的眼睛陡然睜大,渾身一顫,眼中閃過一道利光,仿佛劃過黑夜的閃電。【去死!】

往日清潤的少年之音忽然撥高。趙向晚聽得心頭一緊,還來不及反應,季昭的身形動了!

小世界狂風驟起。季昭的動作快似閃電。

側步滑移、彎腰、抬手、擰腰、插!不過一秒的時間,一根碎裂的啤酒瓶頸,赫然插入樊弘偉的左眼!

"啊——"一聲慘叫,在飯館響起。

樊弘偉萬萬沒有想到,剛才還覺得可愛的柔弱漂亮寶貝會突然出手,而且下手如此狠毒。下意識地反應,他雙手抬起,左手捂臉,右手扶著那一指長的玻璃瓶頸,疼痛席卷全身,鮮血糊住眼睛,令人恐懼的黑暗湧來,他大吼一聲,衝拳出擊。

季昭再一次側身躲開,右腿一抬,狠狠踹向樊弘偉小腹,正中他那要害之處。"哢嚓!"

一聲脆響之下,旁邊人聽得眉毛直跳。媽呀,不會是那個蛋……被踢爆了吧?男人最脆弱的位置被踢中,樊弘偉完全忘記要收拾季昭,捂住襠部嚎叫。

"啊——啊——救命!救命!"

所有人都震驚了,張大嘴看著眼前這一切。剛才沒有打成的架,現在怎麼突然就發生了?

樊弘偉乾了什麼?

他隻是扶了那小夥子一下。

樊弘偉凶是凶,悍是悍,但他打的是喬醫生,並沒有得罪那小夥子吧?這漂亮小夥是什麼人?下手簡直是快、準、狠!

曹得仁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大哥被捅、被踢,狂吼一聲,操起桌上完好的啤酒瓶衝向季昭:"老子殺了你!"

季昭的內心世界裡,已

經是狂風暴雪。可是他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眼前的一切在他面前都變得緩慢無比,曾經老師教過的話全都湧入腦海。

——你力氣不大,不怕,專攻對方脆弱之處。

——他貼近你身體,那就抓到什麼是什麼,插他的眼!——他與你有一臂之遙,那就抬腿踢襠,爆他的蛋!——他若是抱緊你,你就咬他的喉嚨!

一彎腰,又是一個斷裂的啤酒瓶瓶頸拿在手上,啤酒瓶瓶頸細長、瓶身闊大,砸碎之後瓶頸完好,但靠近瓶身位置卻滿是尖銳鋒利的缺口,一格一擋,尖頭瞬間插入曹得仁的右眼。

“啊——啊——”曹得仁雙手在空中胡亂劃動。

往日都是他打人,今天卻被一個看著柔弱可憐的少年戳瞎了眼,右眼痛得像火在灼燒,腦子像要

炸開一樣,曹得仁第一次感覺與死亡隔得那麼近。極致的恐懼感讓他仿佛整個人淹沒在水裡,透過不過氣來,隻能拚命地張開雙手,努力扯開嗓子嚎叫,聲音完全變了形: “救命,救命——”

樊弘偉知道今天算是栽了。

喬漠拿著手術刀他都不怕,可是眼前這個美少年卻令他膽寒。少年似乎對生命充滿藐視,招招都是致命殺招。法製世界,他怎麼敢?!

樊弘偉忍著劇痛,一隻手捂眼,另一隻手捂住襠部,咬牙道: “老子——”話音剛落,一道旋風般的胖乎乎身影衝進飯館,將樊弘偉撞開,撲過去一把將季昭抱住。

胖子身後,跟著兩個彪悍漢子,三拳兩腳便將樊弘偉、曹得仁控製住。樊弘偉、曹得仁這兩人因為眼睛受傷,戰鬥力大打折扣,再加上彪悍漢子身強力壯、明顯是練家子,隻兩個回合就雙手反剪,雙膝跪倒在地,隻剩下嚎叫之聲,在飯館回響。

趙向晚定睛一看,來人正是季錦茂和他的私人保鏢。

季錦茂面色慌張,一把抱住季昭,用手撫著他的臉,焦急地呼喊著:“昭昭,你怎麼樣?你彆嚇爸爸!"

季昭雙手在輕微顫抖,明顯有些脫力。他面色蒼白,在季錦茂不斷的呼喊聲中,眼神由狠厲慢慢轉為茫然。

眾人看得一頭霧水。剛才殺神一樣的少年,怎麼忽然變了個樣子?

趙向晚托住還在流血的左手,對胡愛玉說: "報警!"

飯館櫃台那裡有一台

紅色的電話機,是插卡收費電話,平時客人有事可以打電話,也能為飯館增加一點收入。

胡愛玉也反應過來。剛才樊弘偉打喬漠的時候她就想報警來著,可是看到趙向晚沒有動,喬漠也沒計較,於是作罷,畢竟她還想繼續做生意。

可是現在顧客見了血、受了傷,飯館裡一片狼藉,再不報警,胡愛玉也兜不住,於是快速跑到櫃台處,打了報警電話。

顧文嬌根本沒有在意樊弘偉、曹得仁的傷情,將她左手抬起,察看傷口之後,拿出剪刀將她衣袖剪開,用鑷子把碎玻璃片拔出,再消毒包紮,動作輕柔而快速,一氣嗬成。

一邊用紗布包紮,顧文嬌一邊溫柔叮囑: “好在紮得不深,沒有傷到大血管,我就直接撥了。等下你再到醫院去,重新處理一下傷口,這幾天要注意飲食清淡,傷口不能碰水。"

樊弘偉這一生都囂張無比,一言不合便動手,不知道傷害過多少人,但每一次都逃脫了法律的製裁。這越發助長了他的氣焰,以為這世間拚的就是誰更黑、誰更狠,行事沒有絲毫顧忌。

但此刻遇到了比他更黑、更狠的人,樊弘偉這才知道自己這點子本事根本不算什麼。

樊弘偉被人反剪雙手,雙膝跪在滿是玻璃碴子的地面,左眼、襠部巨痛無比,眼前一片模糊,陡然聽到顧文嬌的聲音,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叫了起來: “文嬌,文嬌,我受傷了。”

顧文嬌幫趙向晚包紮好傷口之後,看一眼樊弘偉,聲音裡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你這眼睛受傷太重,我們三醫院隻有喬醫生能處理。”至於襠部那裡的傷,顧文嬌更想狂笑三聲,為季昭歡呼助威。

樊弘偉心中一沉。

【媽的,老子誰不好得罪,非要得罪醫生?這年頭,醫生才是救命的那一個啊。我剛打了姓喬的,那姓喬的一看就不是個老實好欺負的,老子要是送過去,說不定他會故意弄瞎老子另外一隻眼睛,怎麼辦?怎麼辦?】

趙向晚聽到他心中所想,暗暗啐了一口:現世報、來得快,活該!

樊弘偉呻.吟起來: "不去,不要讓姓喬的治——"

顧文嬌拉住準備打電話喊救護車的同事:"彆慌,他說不去三醫院。"

同事有些猶豫: “可是,三

醫院就在對面。”

顧文嬌恨不得他馬上去死,故意拖時間:“可是,我們要尊重病人意願。”

樊弘偉咬著牙抬起頭,滿臉是血,眼睛上還插著根啤酒瓶頸,簡直像個怪物: “打120,求

你。"

第一次聽到樊弘偉求自己,顧文嬌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的退讓像是個笑話。對這樣的人而言,隻有

比他更狠、更毒,他才不敢欺負吧?

趙向晚左邊胳膊衣袖被剪下,變成了無袖,纏上一圈白色紗布之後,剛才順著胳膊流下的血漬還沒有清理乾淨,模樣看著有些嚇人。不過趙向晚抬了抬胳膊,感覺除了疼痛之外,並沒有行動受損,再看紗布上沒有鮮血滲出,知道已經止住血,她便放下心來,借用電話呼叫了重案組成員,順手打了

120。

等一切都處理完畢,趙向晚這才有時間關心季昭。

季昭呆呆地站在那裡,任由季錦茂將他圈在懷中,眼神變得黯淡無光。

他的內心世界裡白雪皚皚,所有色彩都消失殆儘,隻剩下一根枯枝、一個鳥巢,孤獨、寂寥、淒清。

小雲雀沒有露面,趙向晚知道此時根本無法與季昭溝通,便將目光投向季錦茂。

季錦茂一直緊緊抱著季昭。確認兒子性命無虞之後,季錦茂心中略安,留意到趙向晚受了傷,焦急地詢問:“你怎麼受傷了?”

趙向晚搖搖頭: “我沒事。”

季錦茂張了張嘴,想要埋怨趙向晚不該單獨帶著季昭出來,可是對上趙向晚那雙清亮的眼睛,卻什麼話也不敢說。

【要不是在酒店見到朱飛鵬他們,我根本就不知道季昭和向晚兩個人來了這家小飯館。我平時把兒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樣,就怕他有個什麼閃失,出門時生活助理、保鏢跟著,她倒好!一個人帶著他出了門。什麼土豆絲餅那麼好吃?告訴我,我把大廚挖過去天天做給她吃。這麼熱的天往外跑,我家季昭還真沒吃過這樣的苦!】

聽到季錦茂的心聲,趙向晚抿了抿唇,誠懇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把季昭單獨帶出來,以後……"

她正要向季錦茂保證以後不單獨帶季昭出來,卻被季錦茂打斷: “那個,沒事兒,是我沒有把季昭的全部情況告訴你,怪我、怪我。我既然把兒子交給

你,那就是以性命相托,絕無虛言。"

全部情況?趙向晚挑了挑眉。季昭難道除了自閉症,還有什麼新問題?剛才季昭的爆發力驚人、出手迅疾、毫不留情,像受過訓練的殺手。季錦茂到底是怎麼教育的季昭?畫家與殺手,這完全是兩條無法平行的軌跡啊。

季錦茂一臉討好地看著趙向晚,心裡閃過無數念頭。

【聽朱飛鵬那意思,向晚和我家昭昭在談戀愛?昭昭這個樣子,她不嫌棄,願意和他交往,這是昭昭的福氣,也是我老季的運氣。我媽說得對,好人還是有好報,我老季這麼多年給老家修路、建小學,幫助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終於有了福報!

不能怪向晚,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埋怨她。要是惹惱了向晚,她不肯和昭昭在一起了怎麼辦?女孩子嘛,都喜歡男友寵著、疼著、保護著,我家昭昭這個樣子,哪裡懂這些呢?好不容易遇到這麼個不嫌棄他的趙向晚,有能力、有勇氣、夠聰明,我不哄著、順著、慣著,難道還敢責罵、指責、埋怨?】

想到這裡,季錦茂道: "這個事,我稍後和你說。你趕緊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我在這裡等警察過來。"

他嫌惡地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樊弘偉、曹得仁,重重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兩人面前: "能讓我家季昭動手的,都是人渣!人渣!"

膝蓋、胳膊、眼睛,三重痛苦疊加,體虛的曹得仁已經陷入昏迷。

樊弘偉已經開始頭腦昏沉,幾欲痛死,根本沒有力氣反抗,哪怕唾沫濺到身上也渾然不知,隻在那裡囈語: "打,打120……"

顧文嬌半點上前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內心隱隱的快意——我讓你們打人!讓你們囂張!報應來了吧?被人打了吧?

警車先到。

三醫院屬於五福路派出所轄區,接到報警之後,派出所民警迅速趕了過來。來的是熟人,姚國誠與黃毅。

黃毅一看到趙向晚,立刻鬆了一口氣: "小師妹,這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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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得仁已經昏死過去,樊弘偉身體素質好,依然保持清醒,他平時第一次,這麼盼著警察過來,他努力抬起頭,忍著劇痛叫道: “警察同誌,我是被害人……”

季錦茂抬腿就是一下,正踢中他下巴。

劇痛襲來,樊弘偉徹底暈迷。若不是有兩名保鏢將他雙手反剪束縛住,恐怕已經倒在地上。胡愛玉看一眼季錦茂,身體不自覺地往姚國誠身後縮了縮。原本以為樊弘偉是個凶猛之徒,沒想到這個看著一團和氣的胖子,下手這麼狠。

先前看季錦茂、季昭不像是一對父子,現在看來還真是一脈相承。

姚國誠冷著臉: "喂,你這是做什麼?"當著警察的面,毆打他人,這是挑戰警察權威嗎?

季錦茂氣恨恨地回了一句: "他攻擊我兒子,活該!"

姚國誠很無奈,你們這麼多人,都站著。他們隻有兩個,都跪著,誰攻擊誰啊?可是聽趙向晚的意思,這兩貨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醫院的救護車終於趕到。

聽說患者眼部受傷,隨車而來的還有喬漠醫生。喬漠醫生這回穿上了白大褂,看著多了一份清冷的味道。

醫護人員將樊弘偉、曹得仁抬上救護車,喬漠看一眼昏迷中的兩人: “唉呀,這麼嚴重?眼球搞不好要摘,是哪位英雄動的手?"

顧文嬌瞟了喬漠一眼,第一次覺得這人還挺可愛。

旁邊醫生推了他一把: “喬醫生,你注意點。”好歹也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幸災樂禍不要這麼明顯好不好?

趙向晚走到喬漠跟前,悄聲低語: "這兩個是命案嫌疑人,彆讓他們跑了,最好……"

喬漠心領神會,比了個"OK”的手勢: “這傷勢必須手術,我讓他們多睡幾天。"

趙向晚沒想到喬漠如此上道,微笑著點了點頭。

喬漠看一眼她胳膊上的紗布,拱了拱手:“剛才,多謝你。”他不是傻子,剛才要不是趙向晚推倒啤酒箱,打斷樊弘偉的下一步動作,他一隻眼睛恐怕已經被手術刀捅傷,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趙向晚淡淡道: "沒什麼。"隻不過是舉手之勞。今天這一切走向特彆神奇,真的是計劃

沒有變化快。

先前趙向晚隻想著探聽一二,沒想到一下子就鎖定真凶,並尋找到關鍵信息。先前趙向晚隻想著以靜製動,沒想到季昭大打出手。先前趙向晚還想著用什麼辦法把這兩人請進警局,沒想到現在季昭把他倆送進了醫院。

不管怎麼樣,反正這兩人徹底是跑不了了,連從經濟偵查思路出發的迂回路線都沒有必要,先把他倆控製住,再尋找證據。

至於季昭故意傷人會不會被拘?

趙向晚現在既然能夠肯定樊弘偉、曹得仁是凶手,那季昭就是英雄!誰是苦主?誰會起訴?

嗬嗬,樊弘偉、曹得仁罪該萬死,根本沒有活路,告個屁!退一萬步講,季錦茂還在這裡,既然他敢教季昭下黑手,那他肯定早有準備,怕什麼。

喬漠對趙向晚說:“上車,我帶你去醫院重新包紮。”

趙向晚擺手拒絕,這裡一片混亂,還有好多事情需要處理。等到重案組的同事們過來,她才能安

顧文嬌看到這個堅強的小姑娘,內心有些觸動,救護車上的同事問她: “顧醫師,要不要一起過去?"

顧文嬌同樣擺手拒絕: “我留下來做筆錄。”樊弘偉留下的爛攤子,她來處理。

派出所的黃毅很聰明,跑到趙向晚跟前問: “這兩個是嫌疑犯?哪個大案?”

趙向晚看一眼正低頭為自己清理胳膊上血跡的顧文嬌,搖了搖頭。

雖然她現在已經確定樊弘偉、曹得仁是殺人犯,但目前什麼證據都沒有,不能往外說。更何況,顧文嬌如果知道樊弘偉是殺母仇人,恐怕心理會承受不住,必須找個適合的機會再告訴她。

黃毅一直覺得趙向晚沉穩異於常人,能夠讓她出手的,那必定是大案,鍥而不舍地追問: “小師妹,你就和我透個底吧。到底是什麼大案?你們抓人抓到了這裡。"

趙向晚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閉嘴。

黃毅會錯了意,眼睛一下子瞪圓,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了解,了解!看來這案子不小!”恰好顧文嬌抬起頭來,與黃毅視線相對。

一個是五福路派出所刑警,另一個第個月都去詢問案件進展的受害者家屬,兩人早就混了個臉熟。黃毅一下子就認出她來:"顧文嬌!你怎麼也在這裡?難道……難道是滅門慘案有著

落了?"

顧文嬌苦笑一聲:"黃警官,今天又麻煩你了。剛才受傷那個是我丈夫。"黃毅“哦”了一聲,愈發好奇, "你丈夫受了傷,你不去醫院陪著?"顧文嬌板著臉回答: "不是你們要做筆錄嗎?"

黃毅搔了搔腦袋,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就算警方要做筆錄,但也不是必須立刻立馬完成,受害者進醫院急救,妻子陪同是人之常情,沒有哪個會阻止。

隨著樊弘偉、曹得仁這兩人的離開,小飯館裡漸漸恢複正常。

一直在後廚負責炒菜的老劉也來到前面,幫著胡愛玉一起將推斷的啤酒箱子撂回原處,沒碎的空瓶子撿起放回去,再把碎裂的玻璃碴子清掃進垃圾桶。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吊扇呼呼地吹著,燥熱的飯館有了一絲涼意。

沒吃完飯的食客們舍不得桌上的飯菜,繼續坐下來吃飯,即使剛剛發生過流血事件,也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胃口。一邊吃,還一邊議論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那個漂亮小夥子,下手可真狠。一般人哪裡會一句話不說,拿起碎玻璃瓶子,哢嚓一聲就紮進眼睛裡去?看著都腳發軟~"

“我倒覺得解氣。你沒看到先前顧醫師的愛人,簡直就像隻野獸一樣。撲上去將喬醫生壓住,手術刀差點捅進他眼睛。哪曉得這才幾分鐘啊,他就被這小夥子捅了!"

"這小夥子是不是從小練武?武俠裡那種大俠?"

“說實話,我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剛才顧醫師看到那姑娘受了傷,想過去幫忙,然後推了一把那個小夥,然後……然後我才眨了眨眼,瓶子就插進顧醫師愛人眼睛裡了!"

"對對對,後來另外一個人拿著啤酒瓶子衝過來,說要讓那小夥子去死,我眼睛都不敢眨,盯著

看,可是一切就像是電影裡的快進動作一樣,哐呲一聲,又來了一下。"

趙向晚坐在椅中,聽到眾人的議論聲,轉過頭看向季昭。

季昭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風停雪住,雲雀悄悄從窩裡探出頭來。對上趙向晚的視線,季昭眸光一暗,快步走了過來。

趙向晚微笑伸出右手。

季昭走到她面前,快速蹲下

,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右手輕柔地撫上她胳膊,目光停留在紗布位置。

【你,受傷了。】

趙向晚感覺到他的手在輕微顫抖,柔聲道: “隻是玻璃碎片劃傷,沒事。”【可是你流血了。】季昭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自責。

趙向晚搖搖頭: “偶爾流點血,又死不了人。倒是你,剛才怎麼突然出手傷人?”小雲雀在枝頭蹦噠了幾下,氣憤憤地叫了兩聲。

不過,趙向晚這句“死不了人”成功讓季昭放下心來,小世界的雪地開始消融。【他害你受傷,該死。】季昭這善惡是非觀,堪憂啊。趙向晚抬頭看向季錦茂,眼睛裡滿是譴責。

季錦茂是生意人,最會看人眼色,一看趙向晚的表情,立刻跟著走過來解釋。

“季昭有自閉症,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後來他遇到過一次綁架,好在沒有事,我擔心他,特地請來退伍的特種兵對他進行訓練,學了幾手防身術。這個……考慮到季昭力氣不大,老師教他的都是招數專攻眼睛、後腦、喉嚨這些人體脆弱地方,一旦施展,絕不留情。

季昭注意力非常集中,隻要他想做的事情,保證能纖毫不差,因此學這個防身術呢,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過,他平時是不會用的,今天估計是見了血、惹毛了他,所以他才會出手。"

趙向晚眉毛一擰,嚇得季錦茂打了個哆嗦,生怕她嫌棄季昭,忙說: “我家季昭很聽話的,他絕對不會隨便出手,你放心。他從小就敏感,對好人、壞人的判斷很準,他不會傷害好人,你放心。"

季錦茂停頓了一下,想了想還得為季昭掃平未來可能的障礙,又補充了一句: "你放心,在教季昭防身術的時候,我就有他可能傷人的準備。自閉症屬於精神科疾病,我有一個專門的律師團隊,一旦季昭傷了人,他們對於如何進行刑事案件處理,怎麼出具精神異常鑒定,如何與對方調解、賠償,都有一套預案,絕對不用你操心。我看了一下,季昭隻是傷了他們一隻眼睛,最多算是輕傷二級,就算對方家屬起訴,我們也不怕。"

眼球穿通傷、眼球破裂傷隻構成輕傷二級

——這句話喬漠說過、樊弘偉說過,可是真正下手的,卻是外表柔弱無害的季昭。

趙向晚看著季昭,輕聲道: “這一回,你乾得漂亮。以後,我讓你動手再動手,莫慌。”

季昭的眼眸漸漸變得明亮燦爛起來,小世界裡灑滿陽光。

【我是對的?】

“是,對的。”

如果季昭今天沒有出手,後面會怎樣,還真不好說。

往近了說,喬漠幫了倒忙,顧文嬌回家肯定會被樊弘偉遷怒挨打。

往遠了說,樊弘偉、曹得仁若是得知水庫屍體被發現,估計會有所警覺、隨時準備跑路。先前重案組的同事們絞儘腦汁想著怎麼樣才能控製住樊弘偉他們,現在季昭以雷霆之勢傷了他們,讓他們老實待在病床上,比什麼辦法都好。

惡人自有惡人磨,嗯……雖然季昭不是惡人,但他這套“防身術”真的是似猛虎下山,有點嚇人。

與人對抗,拚的是氣勢。

為什麼普通老百姓害怕惡人?因為惡人對天道沒有畏懼之心,無視於社會規則,凶悍之氣一出,氣勢驚人。普通人害怕把對方打傷自己坐牢,思慮過多,一旦心中怯了,那對抗也就輸了。

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就是這個道理。

剛才曹得仁與喬漠對上,冷靜的喬漠贏了;接著樊弘偉與喬漠對上,凶悍的樊弘偉嬴了;樊弘偉、曹得仁與季昭對上,卻是無懼無畏的季昭贏了。

趙向晚想到這裡,嘴角的笑容更深,她越想越高興,右手手掌反過來,與季昭十指相扣: "不怕,沒人會怪你。"

季昭剛才的眸光由先前的忐忑轉為歡喜,如釋重負地笑了。

季錦茂看著兩人緊握的雙手,眼眶一下子濕了。他快速轉過臉,害怕驚擾了兩人的親昵,在心裡連念了無數遍阿彌陀佛。

【一定是我做的善事有了福報,老天爺才送來一個趙向晚。她對昭昭真好!好得讓我看了都想掉眼淚。以後,我得多多哄著她,還要對她好一點,隻求她能守在昭昭身邊,和他一起開心地生活。】

趙向晚聽了季錦茂的心中所想,正要說話,門口傳來一個嚴肅的聲音: "趙,向,晚!"

是許嵩嶺的聲音。

聽這聲音,似乎他在生氣?趙向晚下意識地站起,大聲回了句: “到!”

許嵩嶺旋風一般衝進飯館,圍著她打了個轉轉,看到她胳膊上的紗布,面色陰沉,一張黑臉黑得像雷雲天的烏雲: "

彙報情況。"

趙向晚知道他是關心自己的身體,快速回答: “隻是胳膊被玻璃碎片紮傷,沒有什麼事,不信你問顧醫師。"

顧文嬌不知道來人是誰,不過看他黑著一張臉很嚇人,有些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對,碎片已經取出,沒有傷及大血管,沒有傷到韌帶,不影響行動。”

許嵩嶺鬆了一口氣,但依然餘怒未息: "誰讓你擅自行動的?誰?!"

不等趙向晚回話,許嵩嶺轉過頭看向季昭,不由分說就是一頓吼: “是你,對吧?就是你!保護不了女人,反過來需要女人保護的,就是你!拖累,你就是個拖累!"

季錦茂聽得眉頭直跳,有心想替兒子說幾句話,但看許嵩嶺正在氣頭上,哪裡敢吭聲?把兒子硬塞進公安局,是他的主意,許嵩嶺隻是聽領導安排,可沒有收他季錦茂半分好處。季昭有自閉症,與旁人不一樣,的確是需要旁人保護,這一點……哪怕季錦茂再護短,也沒法反駁。

季昭與趙向晚手牽著手,剛剛趙向晚起立時,他也跟著站了起來,與她並肩而立。許嵩嶺的暴風驟雨對他而言,仿佛隔著厚厚窗戶看出去,並不覺得可怕,眼神有些茫然。

【他在生氣,為什麼?】【我是你的拖累?】【保護女人,怎麼保護?】趙向晚沒有回答季昭的問題,右手捏緊了一些,通過指節的壓力,向他傳遞一份安心。

"師父,您錯怪了季昭,他不是拖累。剛才是季昭保護了我,他出手傷了樊弘偉、曹得仁的眼睛,目前這兩人已經送進醫院急救,估計短時間內不會清醒。"

趙向晚站得筆直,目光與許嵩嶺對視,話裡滿滿都是對季昭的維護。

許嵩嶺上下打量了季昭一眼,哼了一聲: “他能傷了樊弘偉?姓樊的自小習武,身手厲害,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說完這一句,許嵩嶺剛才接到報警電話的緊張、擔憂情緒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依然怒火難消,忍不住教訓趙向晚。

“你是什麼人?你還隻是個學生,你在重案組隻是實習,所有案件,都不需要你親自上陣,更不需要你拚命!你要是受了傷,你要是……”許嵩嶺的喉嚨忽然被什麼哽住,說不出後面的話。

身為刑警,常年與犯罪份子打交

道,出生入死,與死神擦身而過的時候,不是沒有。也曾與眼睜睜看著與他並肩作戰多年的好友,倒在血泊之中,許嵩嶺絕對不允許趙向晚也面對這樣的危險。

平靜心情之後,許嵩嶺壓低聲音說: “趙向晚,你的優勢不在前線,而是後方,你是個難得的人才,你要珍惜自己。這種珍惜,不隻是為你自己,為你家人,更多的……是為了老百姓。微表情行為學的研究與推廣需要你,公安係統需要你!"

有一股顫栗感,自腳底升起,漸漸湧向全身。

趙向晚眼中閃過璀璨光芒,定定地看著許嵩嶺,半天沒有說話。——她的讀心術,原來這麼有用?——她的性命,原來這麼有用!

許嵩嶺見她動容,這才長歎一聲,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 “今天能迅速把人控製住,乾得非常漂亮!朱飛鵬、何明玉已經守在醫院,放心。"

趙向晚笑了笑: "師父,你彆生氣,今天真不是我擅自行動,一切都是巧合。"

顧文嬌若有所思地走到黃毅面前,指著許嵩嶺問: "黃警官,他是誰?"

黃毅說: "他呀,是市局刑偵大隊的大隊長,重案組組長,許警官。"

顧文嬌再問: “重案組是不是隻負責大案、要案?”

黃毅點頭: "對啊,一般小案子他們根本就看不上。"

這一刹那,顧文嬌什麼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