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火鍋店裡曹得仁對季昭的調戲之舉,趙向晚快速抬手將季昭的頭往下壓了壓,再將小桌往牆角挪了挪,借著飯館擁擠的人頭,將兩個人的身形掩藏起來。
透過人群縫隙,趙向晚悄悄觀察著曹得仁的動靜。
胡愛玉顯然是認得曹得仁的,笑眯眯地迎上前,快手快腳地收拾出一張小桌,擺上啤酒和花生米,問道: "曹老板今天幾個人?是我安排還是您點菜?"
曹得仁長得胖,最怕熱。拿著冰啤酒,對著嘴咕嘟咕嘟一陣灌,打過一個酒嗝之後,這才說: “三個人,先上兩個涼菜,其餘你來安排,我等我哥和嫂子。"
胡愛玉應了,下去安排,經過趙向晚這桌時,下意識地停了停。趙向晚微微勾著腰,伸出食指,比在唇邊,比劃了一個“噓——”
想到趙向晚的身份,胡愛玉立馬心領神會,點了點頭,示意收到。甚至為了將趙向晚這桌遮嚴實,胡愛玉拖動了一下擺在角落、撂得足有一米高的啤酒箱子,正好形成一個刁鑽的角度。
——趙向晚隻要隨便探探頭,就能看到曹得仁那桌的情形,可是曹得仁那桌除非站起來察看,否則根本留意不到趙向晚這一桌。
趙向晚用口型說了一句: "謝謝。"
胡愛玉笑著擺了擺手,看一眼季昭,見他正低著頭,雙手捧著汽水瓶,默默用吸管喝著,睫毛長而密,一眨一眨的,在眼瞼處投下青影,安靜得讓人感覺不到夏天的火熱。
【這個男的也是警察嗎?像個還在上學的大學生。漂亮是漂亮,就是怎麼看著不太對勁,不愛說話,還是不會說話?不會是個聾子吧?唉呀,可惜了!小女警這是單純帶男朋友來吃飯,還是執行任務?為什麼要躲著這個曹老板?難道他有問題?】
一刹那間,胡愛玉腦中閃過無數紛雜的念頭。不過她是生意人,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麻利地招呼客人,忙碌地在七、八桌客人中間穿梭著。
土豆絲餅端上來,焦黃燦爛,面上灑著蔥花與芝麻,香氣四溢,趙向晚往季昭碗裡挾了一片:“你嘗嘗,好吃得很。”
季昭向來都是彆人給他吃什麼,他就吃什麼,對食物並不挑剔。他點點頭,看著扇形的土豆餅形狀很像披薩,索性直接上手,用手抓著放進嘴裡。嚼了幾下,他眼睛亮了亮。
【好吃,枯
枯的、香香的,尖頭軟、邊沿脆,難怪你喜歡。】
看季昭吃得高興,趙向晚有一種投喂的快樂感,笑眯眯地看著他。"飯館的陳設與人群,你都記下來了嗎?"【嗯,記下來了。】
“回去之後能夠畫出來嗎?”【可以。】季昭的篤定與隨意,讓趙向晚一顆心完全沉靜下來。
季昭可以一眼記下所有場景,那自己也不能落後。趙向晚低下頭,屏息凝神,努力捕捉讀心術聽到的各種聲音。
尋常人說話的聲音,與心聲有些微的區彆,有點類似於正常說話與電話裡聲音的區彆。
心聲略帶些普通人聽不出來的顫音。趙向晚也是聽得多了,才慢慢習慣,隻要認真傾聽,就能清晰地辨彆出來。
【什麼請我吃飯,我看就是天太熱,他不想在家做飯唄,懶死~】
【一下子花出去十幾塊錢,真心疼啊。】這是隔壁桌一對小夫妻甜蜜的腹誹。
【桔子味的冰汽水真好喝,要是爸爸能天天這麼高興請我喝就好了。】【明明的班主任長得真漂亮,以後多往學校跑跑,嘿嘿。】這是旁邊桌一對父子的內心獨白。
【媽的,姓顧的那個臭女人屁事一大堆,樊哥非讓我在飯館等著,說要演出戲給她同事看。看什麼看,要我說,女人嘛,除了能生孩子一無是處!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像我家那個,早就被我打得服服帖帖,每天回家當大爺,多爽!】
這個聲音……是曹得仁的!
終於找到曹得仁的心聲,趙向晚更加專注地傾聽著。
季昭這個時候表現出了極強的敏銳度,胡愛玉兩次端菜上桌,他都快速接過菜碗,輕輕放在桌面,生怕驚擾到趙向晚。
曹得仁一個人孤獨地等在飯桌旁,拿著啤酒瓶噸噸噸地喝著,就著花生米、涼拌黃瓜下酒,因為無聊,內心嘀嘀咕咕的聲音顯得特彆響,趙向晚聽得明明白白。
【你彆說,樊哥找了顧文嬌,簡直就是給咱們那事裝了根天線,派出所有一點風吹草動,我們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姓顧的回來說,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現場門框上還留了半個指紋。周金鳳那死女人被老子一槍爆了頭,臨死前竟然還把阮武的手套給扯脫下來,嚇得阮武慌忙撿起套上,估計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指紋。】
是他!是他們!
趙
向晚的心臟開始急跳,差點要跳出喉嚨口來。此刻終於知道答案,所有猜測落了地,趙向晚恨不得立馬跳出來,一把將曹得仁按倒在地,大喝一聲: "曹得仁,你事發了!"
是他,是他槍殺了周金鳳!是他拿槍殺了周金鳳!
阮武?趙向晚想起來了,顧文嬌曾經提過樊弘偉除了曹得仁,還有一個經常來往的小弟名叫阮武,隻不過很久沒有見到過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樊弘偉、曹得仁、阮武——三醫院滅門慘案的凶手。
這個隱藏在人群裡十年之久的凶手,終於在一刻被趙向晚揪出來。阮武去了哪裡?他是這個案子的關鍵。隻要尋到他,比對指紋,就能找到真凶。
趙向晚連呼吸都不敢繼續,就怕驚擾了曹得仁回憶往事。整個人因為憋氣臉開始發熱,顫栗感自腳底湧上天靈蓋。
極致的緊張之下,腦子忽然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全都變得遙遠無比。
趙向晚的世界忽然變得寂靜無比,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曾經因為讀心術讓她的腦海喧囂無比,可是此刻當她想要傾聽時,聲音卻突然消失了!
無數個念頭自腦海中冒出。
——怎麼辦?我聽不到他的心聲了。——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經偵科行動還得等到明天,萬一今晚他們跑了呢?
感覺到趙向晚急促的心跳,季昭溫軟的手掌輕輕蓋在趙向晚手背之上,溫柔地按了按。【不怕,有我。】季昭學著趙向晚曾經對待自己的樣子,開始寬慰她。
趙向晚沒有反應,依然略低著頭,漂亮的長眉眉尖微蹙。從十歲以來一直伴著她的讀心術突然失靈,這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季昭伸出另一隻手,搭在趙向晚後背,像哄小孩子一樣有節奏感地輕輕拍打著。
【不怕不怕,有我呢。】趙向晚終於回過神來,緩緩抬起頭,對上季昭的目光。
季昭淺淺一笑,眸子裡閃著柔美的光。
【我看到火鍋店的那個人了,我用筷子打過他的手。你怕他嗎?不要怕,你是警察。】趙向晚湊近季昭耳邊低語: “我現在還不是警察呢。”
季昭轉過臉,鼻尖幾乎與她貼近,呼吸相聞。這麼近的距離,季昭那雙黑得似墨玉珠子的眸子裡倒映著趙向晚的臉龐,仿佛將趙向晚的魂魄都吸了進去
。
【你會是。】
季昭的聲音裡透著無比的信心、堅定的信仰,莫名令趙向晚安心。
心情一旦恢複平靜,所有的聲音全部歸位。趙向晚長籲了一口氣,示意季昭不要再說話,她繼續探聽曹得仁的內心。
【要不是姓顧的提供了這重要消息,隻怕老子夠死兩回了。好在樊哥想起來是阮武那小子留下的指紋,當機立斷把那小子給哢嚓了,手指頭剁了個稀巴爛,埋在點翠山上。這麼多年過去,估計屍骨早就成泥巴了吧。阮武啊阮武,好兄弟按理說得一起發財,但你可彆怪我,哪個讓你做事不謹慎,留下那麼個要命的東西。現在警察厲害得很,聽說隻要一對指紋,馬上就能定罪。要真是抓了人,審出個一二三來,老子肯定得吃槍子兒!】
趙向晚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指紋這一條線索,斷了。
樊弘偉與顧文嬌結婚,果然是為了探聽警方消息。報紙上、通告上,指紋細節絕對不會透露出去,也是顧文嬌執著,不斷地探聽,這才從當時負責偵破案件的警察那裡聽了去。
可惡!狡猾!
越是大案,越需要冷靜。趙向晚迅速調整好心情,開始謀劃對策。
第一,阮武是關鍵人物,雖然已經被殺,但他的家人那裡也許能夠探聽出更多信息。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從他的隨身物品中找到指紋,這可是本案最關鍵的證物,絕不能放過。
第二,樊弘偉既然把顧文嬌當成探聽案件進展的天線,那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和何明玉來找過顧文嬌,絕對會引起警惕。如果這個時候讓他提前準備,或者與曹得仁一跑了之,到哪裡去找?所以,必須加快速度,把他倆控製住。
第三,等下樊弘偉要與曹得仁見面,也許能引出更多細節,不如以靜製動,守在這裡。
思考到這裡,趙向晚的心跳、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小桌上的飯菜香味飄來,她又開始餓了。
米飯不是一碗一碗的,胡愛玉送過來的是一個盛了個半滿的搪瓷飯盆,飯盆裡連個飯勺都沒有。季昭順手拿起自己飯碗裡的一個瓷調羹,往趙向晚的碗裡舀米飯。動作雖然有些笨拙,一次舀起的飯量並不多,但他堅持而重複,很快就幫趙向晚盛滿了米飯。
趙向晚一邊豎起耳朵監聽著曹得仁的動靜,一邊看著季昭盛飯,自己都沒有發現,嘴角一直上揚著。
br />曹得仁這人閒不住,一個人的時候沒辦法說話,於是心裡話非常密集,嘀嘀咕咕沒個完,這倒是給了趙向晚很好的機會。如果在審訊室裡,或許他不敢胡思亂想,但現在身處小飯館,身邊都是陌生人,曹得仁回憶起往事來簡直可以用肆無忌憚來形容。
【狗日的蔡暢,死了活該。】
【還是樊哥有本事,殺人不眨眼啊。那花瓶砸過去,小姑娘一下子倒在地上,地上一灘血,看著
人心裡咯噔一下。老子手裡有槍,可是比樊哥還慌,唉!樊哥把人推到我面前來,我扣扳機的時候腿都在抖….…】
【我說要跑,樊哥不怕,還敢和楊旭剛這老小子談條件,嘖!】
【老子這輩子就跟著樊哥混,他心黑手毒,膽子大,腦子活,跟他混肯定能活出個人樣兒來。】【拆遷、拆遷,這活簡直太合我胃口。打著城建局的旗號打人、斷電、扒房子,這不是奉旨混黑.道嗎?太他媽爽了!】
【今天重案組的那群狗東西,來城建局調查什麼水庫拋屍案。媽的!狗鼻子可真靈,老子玩個男人,不小心給玩死了,還是樊哥出主意,吊水泥塊扔水庫,哪裡知道這麼快屍體就浮了起來。】
聽到這裡,趙向晚停下了手中動作,一口炒蛋放在嘴裡,忘記了咀嚼。
水庫拋屍案的凶手竟然是曹得仁?沒想到重案組的朱飛鵬等人誤打誤撞,真的幫重案三組都案子給破了!
聽聽他說的什麼話?玩個男人、不小心玩死了!這還是個人嗎?
想到曹得仁、樊弘偉當初看到季昭兩眼放光的模樣,趙向晚感覺全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無恥之徒!
"樊哥,大嫂,這裡!"曹得仁忽然站起身,衝著門口揮手。
趙向晚透過啤酒箱往外看去,正看到樊弘偉一隻手扶著顧文嬌,笑著走過來。顧文嬌皺眉抿唇,一臉的不情不願。
【媽的,給臉不要臉!要不是你現在還有點用,老子早就把你殺了,讓你跟你那老娘到陰間繼續做一對母女去。老子現在殺的人多了,都殺出經驗來了。從陽台推下去,再偽裝一封遺書,誰能知道是老子乾的?】
【昨天才打過,今天又來演,真惡心!老天爺啊,打個雷把他劈死吧,這樣下去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再一次刷新三觀,趙向晚目光寒意凜然。
——絕不能讓這個畜生跑了!
顧文嬌被樊弘偉半強迫式押進飯館,樊弘偉笑著和胡愛玉打招呼。飯館裡有兩桌食客是三醫院的醫生、護士,有認得顧文嬌的都客氣地抬頭揮手。
"顧醫師來了。"
“今天你愛人又來接你下班?真恩愛啊。”“可不是,還提前讓人點菜占桌,貼心。”
隻有一個不太和諧的男子聲音,冷冰冰地插了一句: "這麼熱的天,說這麼多話累不累?"這個男子聲音一出,所有的奉承都停止,場面一度有點尷尬。
"嘿嘿,喬醫生這是嫌我們多嘴了。"
“好好好,我們不說了。”“趕緊吃了回家吹電扇吃西瓜,這鬼天,是真熱。”
喬醫生冷冷地掃了一眼眾人,站起身走到櫃台邊付賬。
趙向晚看清楚了,這是個很瘦的男人,個子不高,穿一件白色T恤,一條米色長褲,乾淨清爽,右手推著個行李箱,應該剛出差回來。
【顧文嬌胳膊帶傷,她丈夫的手卻死死握著,沒看到她眉毛、眼睫因為疼痛而顫抖嗎?恩愛,恩愛個屁。】
喬醫生觀察仔細,性情耿直,有點意思。
喬醫生結了帳,獨自離開,經過樊弘偉這一桌時,不知道為什麼停下腳步,皺著眉、耐著性子再看了一眼顧文嬌。
顧文嬌坐在桌邊,胳膊依然被樊弘偉捏著,疼痛得近乎麻木。她的眼神有些迷茫,顯然已經習慣逆來順受。
樊弘偉好不容易裝出深情的模樣,準備在三醫院門前生意最好的飯館演一出恩愛夫妻的戲碼,卻不料被這個冷眉冷眼的喬醫生打斷,心裡不舒服,手中力道徒然加重,痛得顧文嬌叫出聲來。
樊弘偉聽到她的痛呼聲,這才意識到下手太重,忙笑著拍了拍她胳膊,殷勤地幫她盛雞湯: “來來來,餓了吧?工作一整天可不是累了。你們在醫院工作的人啊,都辛苦,來,喝口雞湯補補。"
顧文嬌根本沒有心情喝什麼雞湯,正要開口說話,喬醫生站在旁邊說了句: “這麼熱的天,喝雞湯,你是巴不得顧醫師中暑吧?"
樊弘偉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個沒禮貌的喬醫生。
他是個粗人,在與文化人打交道的過程中發現,文化人最要面子、
最怕衝突。三醫院的醫生、護士都是文化人,素質相對也高,看到夫妻之間恩愛,最多就是開開玩笑,絕對不會站在一邊冷嘲熱諷。
他斜著眼睛看一眼喬醫生,眼中精光一閃: “你是哪個?和我老婆是不是很熟?熟到什麼地步?"
這話一出,近乎挑釁,聽得顧文嬌心中一突,害怕丈夫對喬醫生不利,慌忙說話: “這是眼科的喬漠醫生,我,我和他不熟。"
樊弘偉冷哼一聲: “哦,住你家樓上的那個外國來的醫生對吧。我說他怎麼在這裡陰陽怪氣的,原來你們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喬漠家境良好,在國外讀的書,行事向來隨性。他作為人才引進省三醫院以來,說話直,脾氣不好,得罪不少同行。不過他向來隻對病人、病情感興趣,獨來獨往不愛交朋友,對旁人的議論根本就不在意。
聽到樊弘偉意有所指,喬漠的脾氣上來了,將行李箱放旁邊一放,大聲說: “你這個同誌到底是怎麼回事?沒看到顧醫師疼得眼瞼都在顫抖嗎?她明顯胳膊有傷,你為什麼總撿她痛處捏?受了傷不能喝雞湯這類發物,你不懂,難道顧醫師也不懂?我好心提醒一下,怎麼就成了陰陽怪氣?!"
眼見到喬漠像個愣頭青一樣跳出來指責自己不愛護老婆,樊弘偉怒火中燒,衝曹得仁使了個眼色。
曹得仁早就蠢蠢欲動,接受到大哥的信號,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右手食指定定地指向喬漠的鼻子: “哪來的狗東西,敢對我大哥指手畫腳。不要多管閒事,給老子滾!”
喬漠年近四十,至今單身,情商在醫院那是出了名的低。病人害怕,可憐巴巴地問: “喬醫生,我的眼睛會不會瞎?”
喬漠看一眼檢查報告,冷冷回一句: “你再不注意休息,瞎是遲早的事。”
有大領導得了角膜炎,同行為了表示鄭重特地請他會診,喬漠一點面子也不給: “屁大點的事,彆找我。"
有好心大姐給他做介紹,他全程盯著人家姑娘的眼睛看,大姐問他感覺怎麼樣,他的回答讓人氣個半死: “好像有點先天弱視,需要及時就醫。”
這麼一個旁若無人、專注眼科的專業醫生,難得幫顧文嬌說一句話,沒想到被個地痞樣的曹得仁指著鼻子罵,喬漠直脾氣發作,眼睛一抬,銳利而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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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還沒哪個病人,敢讓我滾。我看你眼睛充血,有高血壓吧?你食指、中指指節紅腫,彎曲困難,尿酸是不是有點高?我建議你多喝點啤酒,最好再加點羊肉一起吃,這樣死得更快!"
喬漠這一開口,周邊人都知道要糟。
喬漠醫生懟起人來,那可是全科室無敵。不管是多大的領導、多厲害的專家,要是惹毛了喬漠,他可是六親不認的主兒!
曹得仁腦子不太好使,聽喬漠說了那一通,一片迷糊: "什,什麼高血壓,老子好得很!"
旁邊一陣哄笑聲響起,曹得仁才反應過來喬漠是在罵他,心裡一慌,曹得仁拿起啤酒瓶子,狠狠將瓶子在桌上一砸,碎片橫飛,隻剩下一截瓶頸,在夕陽光照下閃著尖銳的寒光。
他將尖銳部分對準喬漠,終於找到一點自信,痞裡痞氣地叫喊起來: “敢和我作對,你嫌命不夠長吧!"
喬漠不慌不忙彎下腰,從行李箱的側邊口袋裡掏出一把鋒利尖銳的手術刀,熟練無比地執在手中。
喬漠環顧四周: “你們都看清楚了啊,是這個高血壓患者拿著破啤酒瓶威脅我在先,我為了保護自己,隻好拿我吃飯的家夥,在我熟悉的領域動手。眼球穿通傷或眼球破裂傷、虹膜根部離斷或者虹膜缺損超過一個象限的、外傷性視網膜脫離或出血、外傷性黃斑裂孔……這些都屬於輕傷二級,再考慮到我是自衛,法院應該不會把我怎麼樣。”
手術刀閃著寒光。拿著手術刀的手,穩定而冷靜。
一大堆醫學術語名詞,聽得曹得仁眉毛直跳,拿著啤酒瓶的手開始哆嗦,一時之間不知道是應該拿著瓶子捅死眼前這個討厭的家夥,還是應該乖乖地把手上的瓶子收起來,免得不一留神被他捅傷了眼睛。
樊弘偉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喬漠是個難纏的家夥,曹得仁不是他的對手。
他笑著站起身,抬手將曹得仁拿啤酒瓶的右手向下壓了壓。曹得仁趁勢垂下手,不再做出攻擊的動作。
樊弘偉眼睛看著喬漠,聲音和煦輕鬆: “喬醫生,一場誤會,我不是醫生,不知道天熱受傷不能喝雞湯,是我考慮不周,多謝提醒。您要是吃好了飯,我就不留您,有機會再來登門拜訪。"
樊弘偉的笑容愈發和煦: “還得感謝喬醫生的科普,今天我才知道,原來……眼球穿通
傷、眼球破裂傷隻構成輕傷二級!"
了解樊弘偉的顧文嬌全身一顫,雙手開始哆嗦,恐懼感席卷全身。
【這個畜生,這個畜生,他記恨上了喬醫生,不會要動手打他吧?我是個罪人,是個罪人!我這是要害了喬醫生嗎?】
喬漠的態度明顯和緩下來: “你知道就好,以後對顧醫師好一點。”說罷,冷哼一聲,右手手腕一翻,便要將手術刀收起來。
喬漠剛剛低下頭,忽然聽到顧文嬌痛苦的叫聲: "不要——"不要?不要什麼?
喬漠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帶起,橫飛出去。手中一空,手術刀被人奪走,眼前一道白光閃過!
顧文嬌開始尖叫: "住手!住手!"
胡愛玉急衝過來,也大聲叫嚷攔阻: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趙向晚與季昭一直躲在啤酒箱之後觀察眼前這一切,根本沒有料到事情的發展走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樊弘偉嘴裡安撫喬漠,可是等喬漠收回手術刀,他出手了。
樊弘偉幼時習武,學的是南拳。南拳動作緊湊,手法多變,短手連打,攻擊迅猛,不出手則矣,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勢。
習武之人與普通人之間,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樊弘偉快如猛虎,一個錯步便來到喬漠面前,雙手不知道怎麼一搭一掀,喬漠那上百斤的身體就飛了起來,整個人後背朝下,躺倒在地。
樊弘偉左膝壓住喬漠,右手扣住他手腕,隻不過一個巧勁,就把手術刀奪下。食指與中指夾住那鋒利的刀刃,貼近喬漠的眼睛。
冰冷、鋒利的刀片貼在眼皮之上,帶著森森寒意。
想到剛才樊弘偉剛才所說的話,喬漠心如死灰。眼球穿通傷、眼球破裂傷隻構成輕傷二級——這人想要刺瞎自己的眼睛!
一個眼科醫生,眼睛就是他的生命。
如果被樊弘偉傷害,喬漠畢生所學、畢生夢想,全都歸零。什麼還世人一片光明,什麼把所學貢獻給我的祖國和眼科醫療事業,全都完了!
喬漠不後悔出言幫助顧文嬌,他隻恨自己輕信了樊弘偉。——這個母親被無辜殺害的可憐姑娘,怎麼就嫁了這
麼個無恥之徒?
旁邊人的驚呼、尖叫忽然間響起,喬漠卻覺得一切都那麼遙遠。他緊閉雙眼,放棄掙紮,若是樊弘偉刺瞎他眼睛,那就與他不死不休!
樊弘偉看著手底下喬漠的模樣。雖然放棄了掙紮,眉眼間卻滿是倔強,仿佛在告訴他:你可以用武力征服我的身體,但卻永遠也征服不了我的心。
身體雖弱,傲骨猶在。
喬漠的倔強,成功激發出樊弘偉體內的凶獸,他冷笑一聲,右手指尖微微一抖!"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傲!"
恰在此時,一米高的啤酒箱忽然被人撞倒。“轟!”地一聲,無數空啤酒瓶從箱中滾落,墨綠色的玻璃碎片迸裂飛散,現場一片混亂。
樊弘偉一個愣神,正對上站在啤酒箱之後的趙向晚、季昭。
季昭那張漂亮得有些過分的臉龐,讓他一眼驚豔的容貌,突然出現在面前,樊弘偉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重案組的人怎麼在這裡?他們看到了什麼?】
【如果沒有警察,老子傷了喬漠,最多隻是個打架鬥毆,何況刀在他手上,隻要咬死是誤傷,再找人疏通疏通,什麼事都沒有。可是現在警察是目擊證人,我如果現在動手,那就是故意傷人,脫不了罪。】
【這漂亮小夥怎麼出現在這裡?他旁邊那個女警察眼睛像淬著刀子,什麼路數?】
隻不過是一閃念的功夫,樊弘偉迅速有了決策,哈哈一笑,將手術刀收回,不再壓住喬漠,長身而起。
喬漠逃過一劫,反應迅速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發現露在外面的小臂有碎玻璃劃傷的淺淺傷口。他苦笑一聲,拒絕了同事要攙扶的好意,拖過行李箱,卻站在飯館門口,沒有離開。
樊弘偉衝他擺擺手: “喬醫生,您走好。以後可彆隨便拿手術刀出來嚇唬人。”說罷,他將手中的手術刀一甩,準確丟進角落的藍色垃圾桶裡。
食客們面面相覷,都不敢胡亂開口說話。
【這人有功夫在身,不好惹。】
【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喬醫生這回也是踢到了鐵板,差點眼睛被捅瞎了。】
【顧文嬌怎麼找了這麼個武夫?動手的樣子像要殺人一樣,好嚇人!先前還覺得她丈夫客氣有禮貌,沒想到………唉!】
r />胡愛玉原本以為店裡要出人命案,嚇得魂飛魄散。看到樊弘偉放過喬漠,暗自慶幸,拿著笤帚過來準備清掃地面到處散落的啤酒瓶碎片,看到喬漠不言不語不離開,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她走到喬漠跟前,好意提醒: “喬醫生,您先回去吧。”
何必為了不相乾的人,和樊弘偉這樣凶悍的人過不去?現在好不容易有警察出面,他的行為有所收斂,不走難道還想留在這裡和他打一架?
——可是,這些話她不敢當著樊弘偉的話說,隻能衝他擠了擠眼睛,試圖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喬漠越過她的頭頂,看向顧文嬌。
這個一直執拗尋找殺母凶手的同事,讓同樣執拗的他有了一份同理之心,隻是平時沒什麼來往,一直沒機會說上話。
“顧醫師,你胳膊上有傷,得清淡飲食,不要吃發物。”【肯定是被這個武夫打的!顧醫師真是可憐,可惜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唉!】
顧文嬌被他這一眼看得心驚肉跳,根本不敢與他視線相對,抬手揮了揮: “多謝,你回去吧。”【完了,今晚回家免不了一頓打,樊弘偉這個畜生越是看著平靜,背地裡越是狂躁,怎麼辦?怎麼辦?】
喬漠聽不到顧文嬌的心裡話,隻以為自己今天有心想幫她說幾句公道話,沒想到被她丈夫全方位碾壓,有點受挫,垂頭喪氣地“哦”了一聲,看了趙向晚、季昭一眼,扯了扯嘴角,以示謝意,這才離開。
他這一走,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唯有顧文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剛才啤酒箱子撞倒,露出趙向晚的身形,顧文嬌便有些緊張。趙向晚今天過來調查詢問的時候,叮囑過她不要告訴樊弘偉,那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她打招呼?
隔壁桌有藥房同事,說不定有人看到了警察來找自己,雖說何明玉、趙向晚當時穿的是便裝,但張英華向來話多,說不定早就把這事傳出去了。如果讓樊弘偉發現自己欺騙他,恐怕又是一場禍事。
趙向晚聽到了顧文嬌心中所想,眸光一閃。她推倒裝啤酒空瓶子的箱子,是為了救喬漠一隻眼睛。
樊弘偉見過她,知道她是重案組的人,隻要她一現身,謹慎的樊弘偉絕對不敢當著警察的面捅瞎喬漠的眼睛。
可是現在,自己的現身讓顧文嬌感覺到了恐懼,這是趙向晚始料未及的。
/>趙向晚還沒有采取行動,樊弘偉已經提著一瓶啤酒走到趙向晚與季昭面前: “真是有緣呐,昨晚剛見過,今晚又再見到。一回生二回熟,今天怎麼也不能放你們走,來來來,一起坐下來喝灑酒如何?"
樊弘偉轉頭對正在打掃衛生的胡愛玉大聲道: “換張大桌給我們,剛才喝得不痛快,這回我請客,請這兩位年輕人……"
他忽然湊近季昭臉龐,目光閃動,滿是戲謔: "不知道這位小兄弟,姓甚名誰,在哪裡高就?"
趙向晚正要說話,忽然感覺到胳膊一陣刺痛襲來。
側過頭一看,這才發現左邊臂膊上方插了一塊巴掌大小的墨綠色玻璃碎片,鮮血自襯衫滲出,浸潤開來,腥紅一片。
剛才推倒啤酒箱時,啤酒瓶碎片飛濺,應該是那個時候被刺中。
自小在農村長大,受傷對乾慣農活的趙向晚而言習以為常——插秧時打赤腳被螞蝗叮、割稻時被鐮刀割、打豬草時被尖銳葉片劃拉出血.…
但自從上了大學、尤其是進重案組之後,趙向晚被保護得很好,受傷這件事變得非常遙遠。此刻
發現玻璃碎片紮傷胳膊,趙向晚第一反應不是害怕、擔憂,而是疑惑:我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