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茫茫, 群星閃爍。

因為方才對遠處的星艦進行了撤退掩護，第三軍團軍艦如今已經從這顆用以度假的荒星上離開，漂浮在宇宙中。

收到任務完成的消息後, 留守在軍艦上的舊部們第一時間打開軍艦甲板, 準備進行空中對接, 迎接兩位主君回家。當然，為了防止暗星可能準備的後手，軍艦上所有遠程武器全部蓄勢待發, 隨時可以進行炮火壓製。

馬上就要見到闊彆已久的舊主, 大家心情都很激動, 這群平日嚴格肅穆的帝國軍人瞬間沒了正形，整艘軍艦上洋溢著快樂和笑容。

第三軍團的舊部很多都是當年在第三軍團上服役的老兵, 曾任職於海東青手下。還有許多聽著海東青傳說長大，後來在叛國事件發生後選擇堅定相信海東青, 後來被吸取進舊部的新鮮血液。

這些人在曆經一十年滄桑變幻後, 早已年輕不再, 唯有熱血仍存。

看著軍艦上每個人頭頂冒出來的鮮花, 書記官不得不出來潑冷水：“彆太高興了，先做好眼前的事，彆忘了咱們面對怎樣的敵人。從少主傳回來的證據就能看出來，黑塔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存在。”

這番話要大家沸騰的心情瞬間冷卻下來, 隨即開始了怒罵。

“黑塔這群狗娘養的！”

“就是！我們主君明明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剛才傳來的消息說少主和主君把黑塔弄塌了。”

“塌了好啊！等主君恢複了, 總有一天會帶咱們把暗星都給轟掉。”

群情激昂中，軍艦光屏上驟然出現緩緩移動的紅點。很快, 黑暗的視野儘頭終於出現一艘中型星艦，身後拖曳著幽藍色的推進火焰，劃破亙古黑夜, 急速駛來。

第三軍團軍人們立馬恢複肅穆，眼眸裡跳躍著激動的火焰。

“不對啊，怎麼這麼快就到了，比原定計劃還要快了十五分鐘。”

然而等那艘星艦駛到近處，書記官面色驟然一變：“不好，出事了！”

為了符合需求，這艘任務星艦經過改裝，舍棄了防禦，全部點在了速度上。湊近了看，星艦右翼遭到爆裂性摧毀，尾部竟然出現一個貫穿性大洞，上邊僅僅靠一層紫色的防禦盾勉強撐著。在航行的宇宙中，這無疑是件極端危險的事。

第三軍團的人不會認不出，那是牛湖的技能。

“準備先進行緊急對接！注意掩護！”

果不其然，星艦艙門打開後，內裡模樣要書記官倒抽一口冷氣。原本完好無損的星艦內裡破敗不堪，有內外壓力造成不平衡導致的凹陷，也有人為打鬥造成的損毀，總之就是一片狼藉。

早早守在艙門處的左子韜第一個衝出來：“醫療人員呢！”

先遣隊上雖然有醫療人員，但到底比不上搭在專用醫療艙，甚至設立臨時手術室的軍艦上來得資源豐富。話音剛落，第三軍團醫療部就浩浩蕩蕩衝上前，配合其他人直接撬開星艦艙門，將裡面傷員運出。

封元明顯然受了不輕的傷，左臂血流不止。醫務人員本想先治療他的傷勢，他卻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先去看主君和少主，我這裡不礙事。”

看著前去先遣支援的舊部身上或多或少掛了彩，書記官嚇得夠嗆。這種不好的預感，在看見一整台被抬出來的破破爛爛冷凍艙後，終於化為現實。

“主君！”

看著冷凍艙裡那張冰封的臉，他驚呼一聲：“這是怎麼？冷凍失敗了？”

沒有人來得及回答書記官的疑問。

“快，先給少主治療！”

封柏面色焦急，這位敏捷係將速度催化到最高，隻見一陣黑影飛掠而過，肉眼壓根捕捉不到他的移動軌跡，再轉眼，金發少女便被輕輕放在了擔架上。

軍醫手心冒出淡綠色的檢測光團，瞬間沒入體內。

探查片刻後，她的面色愈發凝重：“怎麼回事？！少主的精神力怎麼會受損如此嚴重？”

用嚴重來形容，似乎都有些淺了，應該說是幾近乾涸才對。

軍醫一邊探查，一邊忍不住心驚肉跳：“把精神力藥劑拿來。”

饒是在科技發達的星際時代，人類仍舊沒有完全發掘出腦部蘊藏的秘密。但毫無疑問，精神力是天賦者的力量源泉，如果源泉枯竭，迎接天賦者的隻有腦死亡這一個結局。老皇帝便是嚴重透支精神力，最後成為植物人。

“我們也不清楚。”

看著注射器將藥物推進手臂，原含霜雖然仍舊處於昏迷，但神情肉眼可見和緩些許，封柏終於來得及喘息。

方才在星艦上，所有人面對即將掙脫束縛的海東青，都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甚至準備釋放無差彆氣霧型麻醉劑，試圖用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進行阻攔。或者利用星艦上早就配備好的小型逃生艙，先把少主運出去，保證她的安全再說。

不料掙脫最後一根束縛帶後，一拳打穿星艦的海東青忽然靜止在原地。

與此同時，坐在地上的原含霜猛地吐出一口血，陷入深度昏迷。

“少主——”舊部們大驚失色。

這兩者之間的關聯性肉眼可見。毫無疑問，海東青能安靜下來和原含霜脫不開乾係。舊部們摸索著上前，把失去了反應的海東青重新捆進冷凍艙，又對自家進行初步檢測，發現她的精神力幾乎耗儘。

“糟了！”封元明緊鎖眉宇：“我們準備的都是緊急藥物，沒有精神力藥劑！”

無奈之下，後面半程封柏冒險壓縮了能源，一路風馳電掣和軍艦會合。

“現在少主情況如何？”

他推了推因滿頭大汗而下滑的金絲眼鏡，眼裡盛著化不開的擔憂。

“暫時脫離了危險。”

醫務室內，軍醫看著面前的醫療艙屏幕，直皺眉頭：“但接下來還得繼續進行注射乾預治療。”

“蘇醒時間呢？”

“不清楚，可能得看運氣。”

她說完結論抬頭一看，醫療艙周圍不知不覺已經被裡三圈外三圈舊部占據。聞言，眾人紛紛鬆了口氣。

反觀另一旁的舊主海東青，重新注射大劑量肌肉鬆弛劑，又捆進新的束縛台，放進早就預熱到零下一千三百度的冷凍艙，確定無誤後大家就散開了。翹首以盼的舊部們全部圍到昏迷的少主面前，用行動說明什麼叫做舊部地位。

封元明笑了笑：“哈哈，雖然平時一口一個主君團長，但老海我還能不知道？他皮糙肉厚得很，果然剛才一檢查就沒事了。但要不是有少主在，剛才恐怕得釀成大錯。”

知道兩位主君都沒事後，大家臉上重新帶上笑容。雖然其中略有波折，但總體而言，還是大獲全勝，狠狠給了黑塔一個教訓。

“就是就是！”

“有少主可是咱們舊部的福氣。”

“比起自說自話獨自撇下下屬去冒險的主君，當然還是少主更可愛吧！”

這句話頓時贏得一片附和。

是這個道理。軍醫想，她也更喜歡閃閃發光的少主一些。

如果沒有她，舊部可能還在黑暗中孤獨求索，找不到方向。

“行。既然沒事了，就收拾東西，準備返航！”

......

三天過去了，不管是原含霜還是海東青，都沒有要蘇醒的跡象。

舊部是一個合格的下屬集團，這麼多年撐了過來，不至於沒有最高領導者下達權限就不知道要做什麼。

恰恰相反，因為海東青的回歸，舊部跟打了雞血一樣，這些天完成了不少壯舉。例如根據先前所想，從特地安插在暗星的線人身上收回線索，將“原含霜在暗星”的事情通過特殊渠道提交給帝國。

因為消息提交渠道等級高，等暗星反應過來之前，帝國已經雷厲風行派出軍團。女皇的心腹林水瑤親自帶隊，帶著第一軍團一起，已經於今天早上淩晨包圍了暗星。

根據舊部得到的消息，黑塔果然在現階段並沒有要跟帝國掰手腕或者硬碰硬的打算，更何況原含霜帶著傻爸爸給他們重拳出擊，這才幾天，肯定沒緩過神。隻能憋屈地藏好馬腳，接受帝國的搜查。

“沒想到這招竟然這麼管用。”看著中央星係傳來的消息，左子韜瞪大眼睛。

“這種招數黑塔玩過太多，沒人規定咱們不能玩。”

高韻詩翻了個白眼：“不過黑塔也是夠無恥的，帝國軍團都把他們圍起來了，他們還能夾緊尾巴不露破綻，慫死他們算了。”

“不過這並非一件好事。”

雖然成功算計了黑塔一把，但封柏的神情看起來並不高興，反倒十分凝重：“這隻能說明......當今女皇對少主的在意程度很高，不，應該說非常高才對。”

舊部們腦子都不差，一下子就想到事情關鍵。

先前原含霜拜托軒轅晟幫自己隱瞞神聖防護的事。身為兄長，軒轅晟一直做得很好。直到現在，皇室雖然因為一年前在學院排名賽時發生的事，把他拉回去訓了一頓順帶關了段時間的禁閉，軒轅晟的口風也相當嚴實，沒有透露一星半點。

沒有人知道當初兩大校區入侵事件和學院排名賽時的神聖防護的實際施放者其實是原含霜。帝國更不知道原含霜其實擁有雙面擬態。

而黑塔雖然黑塔知曉原含霜有雙面擬態，還被她放出來的神聖防護坑了，可他們為了守住自己進行人體實驗的秘密，反而會成為嘴巴閉的最緊的那個，吃下這個啞巴虧。

“對啊，女皇為什麼會那麼在意少主？”

理論上來說，隻要在皇儲爭奪賽上獲勝，皇室成員就有繼承皇位的權力。但縱觀帝國數千年曆史，還從未出現過不覺醒皇室專屬擬態，也用不出神聖防護的皇室成員登基的先例。光民眾支持度這點，就能刷下去。

“如果是第三公主還能理解。”封元明眼底劃過思忖：“當年老皇帝真正屬意的繼承人一直是第三公主。而且在民意調查裡，三公主支持率一直遙遙領先。”

老皇帝灌頂失敗，繼而判斷出三公主未死這件事，隻有一小部分人知情。因為老皇帝曾經下過聖旨，對三公主必須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所以權衡利弊之下，並未大規模朝民眾公布三公主存活的消息。至於軒轅瞳......以她的角度，當然更願意不公布，以免動搖皇威。

第三公主若是未死，考慮到皇位，軒轅瞳這般如臨大敵倒也正常。

可原含霜滿打滿算也才一十出頭，在皇室不知道她擁有那麼可怕的潛力之前，又是發布SS通緝令，又是全星際地毯式搜尋，得到一點捕風捉影的線索就立馬派出心腹軍團。何必要這麼針對一個孩子呢？

“這其中應當有我們不知道的東西，或者缺失的線索，所以無法推斷出全論。”封柏搖頭。

政治上肮臟的東西太多，其實他心底還有更深的猜測和考量，甚至同當年的意外結合起來。但基於沒有證據，線索不足，所以沒有妄下定論。

這件事隻能先放到一旁。

很快，針對海東青的檢查結果徹底出爐。

舊部對他進行了開顱手術，從大腦裡提取出一條腦蟲。說來也奇怪，當初離開暗星時用儘檢測裝備也檢測不出來的腦蟲，如今用最簡易的裝置就檢測了出來。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條腦蟲被提取出來時已經死了。

“手術完成，幸不辱命。”

完成手術後，主刀醫生摘下口罩，眉宇緊鎖：“我們利用腦部儀器進行詳細掃描，發現主君顱內出現過精神力暴//動。而且我們還發現，因為先前腦蟲綁定過深，吞噬了一部分腦內組織......如今腦蟲雖然取出，但先前遺留的腦部受損問題並未解決，甚至更加嚴重，達到了91%。還好沒有繼續吞噬下去，否則達到100%受損，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封柏陪著封元明站在一旁，記錄並且旁觀了這場手術。

封元明面色凝重：“會有什麼影響嗎？”

“影響的話......不好說，不過我們懷疑，當年主君離開時還隻是聖階中級，幾十年時間荒廢修煉加上重傷，不足以突破到聖階高級，可能蟲族用了什麼秘法，強行提升主君的實力。腦蟲被祛除後，主君的實力可能會迎來一個掉級。”

主刀醫生猶豫著開口：“腦部受損率超過90%，黑金醫療艙也失去了治療作用。唯一有用的，可能隻有帝國皇室那台當年專門為老皇帝打造的赤金醫療艙，還保有修複效果。”

赤金醫療艙是這些年帝國科學院醫療部研究的得意之作，每年都在更新換代。普通的斷肢傷，進去躺個十分鐘就能複生，堪稱奇跡。

可以舊部紮根多年的人脈，黑金醫療艙還能肖想肖想，鑽個空子。但若是全星際隻有一台，僅供皇室使用的赤金醫療艙......隻能說無能為力。

“當然了。”見氣氛如此嚴肅，主刀醫生連忙道：“如果能找到八階或者聖階，能夠治療腦部的治療型天賦者，也有治愈的可能。”

治療型天賦者本來就隻占據輔助係天賦者裡很小的一部分，星際頂尖並且出名的治療型天賦者，基本全部都在光明聖殿任職。再加上等級限製......便隻有光明教皇一人符合條件。

先不說立場對立與否，當年海東青從光明聖殿內裡帶走神賜聖物，就曾經和教皇爆發過一場戰鬥，直接打得人現在還抱病在床。在此等前提下談治療，可不就是個笑話。

“不管如何，辛苦你們了。那條腦蟲是十分珍貴的證據，必須冷凍冰封保存。”

封元明點了點頭：“先把剛才記錄的錄像帶放到證據欄裡吧，等少主醒來後再做定奪。”

海東青被汙蔑一事，事發已久，且過於重大，深入民心。再加上之前帝國拍攝到的巡察使畫面，加劇了民眾負面印象，影響十分惡劣。

本次原含霜在暗星的收獲，都和黑塔做的研究相關掛鉤。雖然拍下了取出腦蟲的珍貴一幕，但僅憑這點，遠遠無法進行翻案。

海東青身上的公信力無法承接再一次考驗。

想要洗清海東青身上的嫌疑，必須拿出雷神之錘，事實鐵證。

除此之外，讓海東青恢複神智，也是目前大事。畢竟沒人比當事人更清楚，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麼。與其到處尋找證據，還不如解鈴還須係鈴人。

看著安靜地躺在醫療艙內，仍舊昏迷的舊主，封元明心底充滿擔憂。

見老父親情緒低落，封柏推了推眼鏡：“再等等吧，不要著急。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現在主君不僅尋了回來，還平安無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封元明：“唉，你說得對。”

小事他們可以代勞。但拿主意這種大事，還得等原含霜親自來才行。

終於。在舊部的殷切期盼下，昏迷了一個月後，原含霜終於蘇醒。

就和之前每一次服用銀蘋果陷入的昏迷狀態一樣，什麼儀器都檢查不出來她的問題，隻能知道精神力的確處於逐步恢複中。

等到精神力終於水到渠成恢複，半顆銀蘋果也被消化得差不多後，她才從病床上蘇醒，睜開了眼睛。

“少主！”

醫務人員上來就是一通噓寒問暖。緊接著又是一堆例行檢查。經曆過一次後，原含霜現在已經非常熟練了，任由他們擺弄。

舊部這些年在星際購置了一些房產作為基地，一方面可以作為臨時集會點，另一邊也能做不時之需。學院排名賽結束的逃亡生涯裡，原含霜就待在這裡安靜修煉，順帶等候情報。

“少主的身體很健康，沒有出現其他不好的情況。”

檢查結束後，大家鬆了口氣。

實在是哪裡出問題，都比精神力出問題好。少主兩回精神力出問題，差點沒把舊部給嚇死。

原含霜換好衣服走出去，看見門口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來的封家父子。

“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當時情況緊急，不得已之下，原含霜隻來得及調動起自己的精神力，朝著爸爸腦域刺過去，同蟲族女皇爭奪腦蟲的控製權。

她清楚自己的行為有多麼莽撞。但實在是無奈之舉。

傻爸爸這麼個人形自走兵器，失控後再晚一秒恐怕都會執行女皇的命令。領域一鋪開，無人生還。

同蟲族女皇爭奪腦蟲控製權的過程，用一個字來說，就是冷。

極度地冰冷，仿佛蚍蜉撼樹，即便什麼也不做，隻是直視，都仿佛被那浩瀚邪惡的精神力摧毀。需要提起全身力量，壓榨自己，以必勝的決心，才能有一點點反擊的機會。

當然，還需要一點運氣。

就在原含霜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即將被吞噬的時候，從爸爸腦海裡忽然爆發出一股同樣強悍的聖階力量，驟然逼退了來勢洶洶的蟲族女皇。

最後的刹那，原含霜拚著一點殘餘的精神力，對腦蟲發起精神力攻擊，這才放心地昏迷過去。雖然看上去步驟很多，但在精神力腦域裡，也就是一瞬間的事。驟然驚險萬分，也隻有自己能懂。

“這樣啊......即使失去意識，聖階也會自動護衛自己的精神腦域。”

封元明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事情緣由：“按理來說，在聖階腦域裡展開精神力對決是件極端危險的事，但主君潛意識很記掛您，這種狀態也沒有排斥您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