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209 迦樓,你讓我很失望(1 / 1)

開局一條鯤 妄鴉 7738 字 6個月前

黑塔。

戰鬥機成功從宇宙虛空中奪得了裝有銀蘋果的漆銀盒, 第一時間門帶著失而複得的任務物品飛回暗星。

剛剛經曆一場大戰,現在的暗星內部氛圍仍舊嚴肅緊張,相當緊繃。

待外面那場浩瀚的金雨終於停下,籠罩整顆星球的神聖防護緩緩消散後, 躲在遮擋物建築內的黑塔成員才終於戰戰兢兢地出來。但更多人還是滾落在地上, 發出痛苦的哀嚎。

“呃啊啊啊啊, 眼睛......我的眼睛......”

蟲族的複眼比人類的眼睛更為優越,感光細胞更多, 還具有測速能力。進化出複眼後,代行者們的戰鬥敏銳度直接爬了一個台階, 掀起注射蟲能藥劑的熱潮。而現在, 這眼睛直接被神聖防護降下的光芒灼傷, 融化,變成難聞的瀝青。

蟲能藥劑注射太多,身體改造率高的代行者全部被送回醫療艙休養,留下蟲能藥劑注射較少,隻有局部出現消融的代行者們在此收拾殘局。

“開啟宵禁,請無關人等返回居住地,五分鐘後發現遊蕩者一律射殺。”

“重複一遍, 請除工作人員以外其他無關人等離開,否則一律射殺。”

冰冷的警報聲響徹星球。本就因為暗星撕裂和平表面, 開啟各種戰爭熱武器內裡威懾的普通人登時嚇破了膽,即便有為數不少的人被流彈誤傷, 也一個屁也不敢放,當即夾著尾巴離開。

黑塔外,感受著那片浩瀚聖階高級威壓遠去,操縱著藤蔓的赤級四號終於鬆了一口氣, 當即加大了對精神力的輸出,將被斷裂的黑塔堪堪拉起,等待著黑塔裝備部前來維修。

海東青輕描淡寫的一擊,將橫貫在暗星中央,象征著權力樞紐的黑塔攔腰斬斷。那樣宛如末日將傾的場景,恐怕有幸目睹過的人都不會忘記。

這並非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如今在黑塔頂端醞釀的,來自黑皇帝的怒火。

半月形窗台上,望著暗星上方缺口的迦樓緩緩收回視線。

神聖防護消失後,暗星又重新籠罩在一片詭謐的黑暗,提醒著人們這裡的主色調向來如此。在他特地鏈接黑塔主控製室監聽的內容裡,指揮們正雀躍地拿著漆銀盒前去頂層交差,順便怒罵舊部駕駛的星艦成功逃出生天。

一切都落在了設想中最好的發展裡。

“太子閣下,冕下急召。”下屬匆匆趕來,面色惶恐。

離開前,迦樓最後看了眼頭頂。

暗星之外,是茫茫星海。

很難想象,會有一道那樣璀璨到極致的光芒,劃破漫漫長夜,將這片永存於黑暗的星係照亮,落到身上時,生起叫人灼燒般的幻覺。

可惜她不屬於這片汙泥,隻屬於自由的天空。

迦樓想困住她,但更想讓她飛走。

“電梯已損毀,請使用其他辦法登頂。”中央被斬斷,意味著無法乘坐電梯。

迦樓默不作聲地同調擬態,展開慘白骨翼,徑直從窗台上飛起,升入黑塔頂端的穹頂殿堂。

因為不久前被海東青衝出重圍,撞碎了一塊大面積黑色琉璃窗,淺淡昏暗的光芒從破碎處投射進來,暈開團晦暗的光影。

“廢物!你們這群廢物!”

黑皇帝立在殿堂另一端,仍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處,隻能看得見垂落的袍角。在迦樓踏入這裡的刹那,黑塔主人身上陡然爆發出恐怖威壓,瞬間門要所有侍立大殿內外的黑塔員工肌肉繃緊,單膝跪地。

“砰——”

扭曲坍塌的漆銀盒被重重地砸落在地,在走廊燃燒的火光下,內裡空無一物。

“怎、怎麼可能?!”

半跪在地的黑塔指揮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他以為把漆銀盒拿回來就萬事大吉,沒想到打開後,裡面連半顆蘋果影都沒有,反倒助長了黑皇帝的怒火。

“冕下,漆銀盒明明完好無損,怎麼可能......”

話剛說到一半,他就在那威壓下被迫失聲,冷汗直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黑皇帝死死盯著那個空蕩蕩的漆銀盒,額角突突直跳,從牙縫裡擠出一個陰森森的冷笑。

這並非黑塔第一次拿到空的漆銀盒。兩年前,他們也同樣拿到一個空盒。

如果說兩大校區入侵事件那會,費儘功夫結果隻拿到空的漆銀盒,還可以解釋為帝國早就料到了蟲族入侵,在緊急關頭時轉移了物品。那麼這一次,在光明聖殿傀儡確定,從眼皮子底下拿回來的漆銀盒,絕對不可能再出紕漏。

好巧不巧,上一回兩大校區入侵時,海東青的女兒同樣也在。再者。身為聖階,黑皇帝對自己神話擬態控製的技能有著絕對自信。六階的原含霜不可能對他的控製技能有免疫效果。事到如今,黑皇帝還有什麼不明白?

“好,好,好,很好。”

黑塔主人一連說了幾個好,顯然怒極:“不僅是雙面擬態,還服用過至少一顆銀蘋果,不愧是他的好女兒。”

黑皇帝鮮少有這麼生氣的時候,落手一巴掌就拍碎了白骨王座的負手。

刹那間門,一整個穹頂大殿空氣凝固。所有人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

“還跪在這裡做什麼?都給我滾出去!”

本該進行的任務述職因為突如其來的襲擊被打斷,連任務物品都沒能撈回來,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去聽遲來的述職。黑皇帝現在飆起的不僅僅是怒火,還有足夠森冷的殺氣,誰也不想成為這一看就殺了不少人,累積出屍山血海殺氣中的一員。

很快,原跪著不少人的大殿轉眼就變得空空蕩蕩。

迦樓還跪在原地沒動。因為其他人身上的威壓撤去了,而他身上的卻沒有。

這無疑是一個糟糕的信號。黑發青年垂下頭顱,單手撐地,安靜地承受著身上愈來愈重的壓力,直到額心滲出冷汗,順著深邃的眉骨落到地面,泅成一團。

離去時,三號特地多看了好幾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滿懷期待。

“嘎吱——”

青銅大門緩緩閉合,發出沉悶難聽的聲響。

片刻後,黑塔主人的聲音響徹殿堂,辨不出喜怒:“我需要一個解釋。”

來了。迦樓緩緩收攏拳心。

黑皇帝常年喜怒不形於色。真正的發怒,並非表現在明面上。方才電閃雷鳴,看起來威力巨大,但隻不過是前奏罷了。等那些閃電散去,掩蓋在烏雲背後的滾滾雷霆,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迦樓能夠感受到逐步施加在自己身上,喘不過氣的沉重。

他清楚,如果隻是三號動的那些手腳,還遠遠不足以讓老師對自己產生懷疑。真正給他宣判死刑的,是方才在黑塔係統裡臨時開放的權限。

整個暗星都已經被打造成無堅不摧的戰爭堡壘。如果沒有開放權限,以黑塔自主運行的後台係統,第一時間門就能將原含霜拉入黑名單,啟動黑塔內部程序。

可擁有了迦樓特地開放的權限後,這道程序就成了廢紙,原含霜一路暢通無阻,順利地闖進了實驗層,破壞了黑塔幾十年留下來的珍貴樣本數據。

事發突然,當時反應不過來,但隻要調出面板就能看見,代表三號的頭像下方,多了一個小小的骨龍標誌,那是權限給予的證明。

迦樓張了張口,最終,他閉上了眼睛:“......抱歉,老師。”

這是放棄解釋,全盤承認的表現。

或者說,從一開始,迦樓就沒有想過辯解。正如他同原含霜所說的那樣,黑皇帝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甚至於他有重恩。放走原含霜,是情難自禁。但身為老師的弟子,做出這樣欺師滅祖的事,迦樓同樣甘願贖罪。

長袍下擺掃過的衣料摩挲聲在大殿內響起,仿佛敲響喪鐘。

黑發青年沉默地半跪在地,等候著最後的宣判。

他沒有等到聲音,卻等到一隻從黑袍下探出來的,冰冷的手。

刹那間門,迦樓冰藍色的瞳孔變得渙散,眼前閃過無數個畫面。

先是從漫長的記憶源頭開始,他和樓迦還曾是同一個人時擁有的在孤兒院生活的共享記憶,到倒影聖殿地下祭壇,迦樓被生生從昏迷的樓迦身上剝離出來,前者承受著被聖火燒灼淨化的痛楚,後者卻沐浴在光明聖殿的寵愛中長大......一幕幕過往組合成萬花筒,在記憶裡飛速閃現,供人查閱。

迦樓的心直直墜入寒冷的冰窖。

很顯然,即便他認罪,黑皇帝也並不信任他,決意親自探查。

精神力的操縱者不耐煩地略去那些冗雜的記憶。很快,開始進入正題。

從黑街內的初遇,到第一次見面渾然不覺的悸動;到學院排名賽的再會,無意間門追隨著她的目光;緊接著是舞會結束時再三警告和提示,回到黑塔後,控製不住通過情報網關注她的去向......

在黑皇帝懸浮抓取的手指下,青年迅速沁出冷汗,鋒利的嘴角顫抖,緊閉的眉眼間門浮現出痛苦的神色,額角青筋暴起,整個人搖搖欲墜。

長時間門被搜尋記憶對人無異於一場酷刑。

不管是多次放水,還是給予權限,私自交付學院排名賽第一階段時洗清汙蔑的證據錄像......樁樁件件,但凡拎出來一條,都足以判處死罪。

但是——

不可以,在頭顱幾乎被絞碎的痛楚裡,迦樓想,不可以。

不能讓她在古文明遺跡裡吞吃那顆銀蘋果的事情被老師發現。

他用儘全身力氣,幾乎依靠著本能調動起最後的精神力,在聖階浩瀚如海的精神力海洋裡,撐起一艘小小的孤舟,存放著唯一也是最後的寶物。

仿佛過了一瞬,又仿佛過了很久,那節幽冷的手終於停止輸出精神力。

迦樓再也控製不住,宛如剛剛從水裡打撈出來身體成了斷了線的風箏,重重砸落在地,嘔出一口血,狼狽不堪。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大殿內靜默一瞬後,黑皇帝忽然笑了,笑得前仰後合,好像看到什麼天大的笑話:“我真沒想到,作為惡意面被剝離的你,竟然還能喜歡上彆人,哈哈哈哈哈。”

“多麼好笑啊,原來惡意面竟然也有愛人的能力?多虧你告知這無用的一點。”

黑皇帝的笑聲充滿譏諷:“我收你為徒,原以為你會記得當初被聖火灼燒的痛楚,將疼痛化為恨意,狠狠地報複回去。沒想到你連控製另一面給予的情感共享都做不到。”

黑皇帝猛地收了笑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地道:“迦樓,你讓我很失望。”

這句話像塵埃落定,片刻後,冷酷的機械音指令在黑塔中響起。

所有聽見這一公告的黑塔成員無不震驚地抬頭,三號更是面露狂喜。

“太子閣下這是觸怒了冕下?”

“不清楚啊,閣下不是一直很得冕下信賴嗎,怎麼突然一下......”

“黑塔已經好多年沒洗牌了,這次失敗不會難道要把一號人物換了吧。”

倒在地上的迦樓七竅淌血,耳膜震裂,已然聽不清那是什麼。但想也能知道,最差也不過是剝奪學生身份,撤銷權力,扔進黑塔下部監牢。

——沒有比這更差的結果。

冰冷的地板上,迦樓勉強睜開眼睛,朝破碎的穹頂外看了一眼。

黑塔外面是暗星,暗星外面是宇宙。這裡像牢籠。

如同他年幼時在倒影宮殿,站在最渴求之物幻影中央,看見了象征自由的天窗。

那隻漂亮的鳥兒飛出了這裡,得到了他曾經夢寐以求的自由。

迦樓疲憊地彎了彎嘴角,緩緩閉上雙眼。

他守住了她最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