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六不鬆。
何明耀腿上疼痛傳來, 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腳踹了出去。他是靠給人算賬度日,沒有多少力氣, 地上的孔六隻是身子抖了抖, 他卻覺得自己的腳趾頭都被踢飛了。
“跟個石頭似的,又臭又硬, 難怪娶不到媳婦。”
孔六聽不得這種話, 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再次撲過去, 狠狠抱住了何明耀的腿。
何明耀站立不穩,整個人朝後摔倒, 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早就有人看到孔六暈倒在路旁, 不過這個人經常醉酒,眾人沒當一回事,也沒靠過去。但打架不同呀,兩人一副要把對方弄死的架勢,看著就挺狠的, 於是, 很快就有人圍攏上前,試圖拉開二人。
孔六有傷, 何明耀沒力氣,兩個人就把二人給撕開了。
“彆打架呀, 有話好好說嘛。”
孔六一動彈,又開始吐血沫沫, 他眼神裡滿是惡意:“這個何明耀, 你們知道他有多歹毒嗎?他居然讓我去欺負他親弟弟的女兒,還說事成之後讓我給他銀子,為了點錢, 簡直連人都不做了。”
眾人議論紛紛。
何明耀大驚,哪裡想得到孔六不占便宜就算了,居然還把這種事情告訴外人,他急忙否認:“沒有的是。此人幾杯馬尿一灌,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胡說八道也不是第一回,大家彆信他的鬼話。”
孔六冷笑:“我是個酒瘋子,也經常亂扯。但今天說的話都是真的,但凡有一個字的假話,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彼時顧秋實買好了菜,剛剛裝上牛車,看到這邊挺熱鬨的,圍攏過來看熱鬨,就聽到了孔六的一番話。
眾人看見顧秋實,紛紛讓開一條路。
一來是因為何明遠最近越來越富裕,名聲特彆大。二來,何明耀讓人欺負的可是他的女兒。
何明耀抬眼看到三弟,心叫不好:“明遠,你怎麼在這裡?”
“我明天搬家,今天來買菜。”顧秋實面露譏諷,“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咱們倆族譜上都已經不再是親兄弟,而是隔了好幾房的堂兄弟,沒想到你還不放過我女兒。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這般惡毒。何家寶也好不到哪裡去。”
蛇打七寸,顧秋實這話瞬間就戳到了何明耀的痛處。
真的,無論怎麼說何明耀,他都受得住,但絕對不允許有人毀自己小兒子的名聲。
“你閉嘴!”
顧秋實揚眉:“咱們已經不是一個爹,你還當自己是我親大哥,還想拿捏我?做夢!”
他看向地上的孔六:“你說的都是真的?”
孔六在他一出現就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使勁往人群裡挪,可惜身上有傷,挪得不太快,眼看被逮住,心裡暗罵,面上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容:“真的真的,他說我占了你女兒便宜之後就有銀子花了。何明耀真的是我活了這幾十年裡見過的最不要臉的男人,你千萬不要放過他。”
顧秋實看向圍觀人群:“我何明遠對大哥何明耀那是仁至義儘,結果他前面十幾年算計我給他養兒子,現在還算計我女兒,簡直畜生都不如。趁大家夥都在,麻煩大家幫我做個見證。我今日與何明耀再無兄弟情分,從今往後,他是想要賣了我女兒供養她兒子的惡人,是我仇人!”
上一次兄弟二人當街打架,鬨的不算大,知道的人不多。再說兄弟倆從小一起長大,磕磕絆絆很正常,親兄弟呢,打斷骨頭連著筋。打一架根本不算什麼,因此,還是有人會看在何明遠富貴的份上給何明耀優待。比如何明耀的東家,就給了他漲了一些工錢。
何家寶那邊跟個無底洞似的,何明耀養不起,就會開口跟彆人借。有何明遠這樣一個擁有山頭的弟弟,彆人也不怕他還不起,多半都會幫忙。
顧秋實就是不想讓何明耀占自己這個便宜,哪怕隻是借他的名聲也不行!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話說明白,以後再借錢給何明耀的那些人,那看的是何明耀自己的面子,何明耀還不上,也找不到他頭上來。
此時何明耀的臉色特彆難看,上一次何明遠當著滿街人的面沒給他留臉,好多人都疏遠了他,想也知道今日過後疏遠他的人會更多,就算與他來往,心裡多半也看不起他。
“何明遠,咱們一母同胞,你非要毀了我名聲,娘知道會傷心的。”
顧秋實一臉莫名其妙:“我娘以我為榮,哪裡會傷心?她高興還來不及呢,今天正帶著村裡的那些大娘大嫂幫我收拾院子裡的菜地呢。”
聞言,何明耀再一次清晰的認識到,三弟是真的沒有把親娘當娘,而是跑去孝敬彆人了。
何明耀灰溜溜離開了人群,顧秋實看到他吃憋,心情不錯。
翌日,顧秋實在新造成的院子裡請了全村的人吃飯,期間還透露出自己想要請人種藥材的事,村裡人對他愈發熱情了。
去彆處做工,搶破頭了也不一定能被選上。關鍵是活做了不一定拿得到錢,給何明遠做事就不同,他家的工錢可以按天結,一點都不拖欠。還有,幫何明遠做事就在這山頭上,跟在自家地裡乾活沒什麼區彆,早出晚上就可以歸,還能幫襯著家裡。
往年王氏地裡的糧食都是娘家和婆家的後生一起去收,今年就不用了,顧秋實請了十來個人,一天就收完了。
何母一個人收糧食,感覺特彆累,一天到晚還收不了多少。她再次去了鎮上一趟,把李氏拉了來。
用她的話說,帶著孩子去地裡一樣乾活。
可惜,孩子的親娘不願意讓自己兩個兒子受這份罪,主動把孩子送回了娘家。
李氏身邊沒孩子了,想推都推不掉,隻能回村乾活。
她是村裡的姑娘,但嫁給何明耀之後就再沒有在村裡住過,家裡的活也輪不上她。她做倒是會做,就是覺得特彆累,太陽曬得她險些暈厥。出門就想回家,奈何婆婆不許,她隻能苦熬著,傍晚從山上下來時,看見前面一大群人有說有笑往村裡走。她覺得有點奇怪,快走幾步一問,得知他們都是幫何明遠收糧食的。
“二十文一天,還包吃,中午吃的是白面饅頭。”
李氏:“……”
今天在山上曬太陽的時候,她也想請人收糧食,可是,請這些人的工錢連同吃食,半兩銀子就搭裡了。
她想省,奈何軟綿綿的身子不允許。一轉頭找到趕上來的婆婆,商量道:“娘,我們請人收糧食吧,工錢我出。”
“出個屁呀!”何母看向前面一群人,意有所指,“你才賺幾天錢就忘本了,飄得連祖宗都不知道姓什麼了。收糧食還請人,外人能收得乾淨?”
李氏:“……”
她知道婆婆在指桑罵槐,可說實話,請這些人是按天付工錢,他們想要多得工錢肯定會收得仔仔細細。反而是自己,巴不得把活乾完,好麥穗都沒要。
“娘,你不知道,大寶那個外婆腦子有病,她有時候會發瘋的。聽說大寶的小姨就是被她發瘋扔到河裡淹死的,兩個孩子給她照顧,我是真的不放心。你說要是為了省這點錢讓兩個孩子出了事……不劃算嘛!”
“胡扯!”何母一個字都不信,大孫媳婦連孩子來地裡都舍不得,會舍得把孩子交給一個瘋子照看?
“彆想偷懶!那天我說你懶,你還委屈,看你這樣子,我是一點都沒冤枉你。”
李氏無言以對,她覺得跟婆婆在一起的日子很窒息,一天都過不下去,不知道過去那些年張幺娘是怎麼熬過來的。
婆媳倆心裡都不高興,回到家裡冷鍋冷灶,院子裡還堆了一大堆糧食需要人收拾。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乾起。
李氏什麼都不想乾,隻想歇。
何母見了,開口就罵:“懶死你算了,老婆子我都沒歇,你卻癱著,也不怕福氣來太早了遭報應。”
李氏要瘋了!
她磨磨蹭蹭開始把掉在院子裡的麥穗撿到屋簷下,怕夜裡下雨給打濕了。何母去廚房做飯,還是跟以前一樣省,煮了一鍋黑豆粗糧粥就喊吃飯。
李氏在鎮上很少吃這麼差的飯菜,喇得她嗓子疼。
忽然外面有人路過,好像是給何明遠乾活的村裡人。
“那大銀鐲子,一下子買兩隻,至少得十兩銀子!何明遠真的發了!”
“肯定發了,又修宅子,又買山頭,每個女兒還有銀鐲子……之前你提了你媳婦的娘家侄子,明遠怎麼說的?”
開始說話的男人搖頭:“多半不成,人家一個姑娘現在已經有十多兩的嫁妝,我媳婦那侄子家裡兄弟多,明遠多半看不上,說不得空相看,不過是托詞罷了。他那幾個姑娘,多半會選鎮上的年輕人,興許城裡的年輕人也願意。”
另一個人一直不說話,旁邊兩人問及,他一臉回味:“我在想中午的饅頭,好甜。沒有菜我也能吃四個。”
此話一出,旁邊幾人立刻就笑了。
一行人有說有笑走遠,李氏覺得碗中的粥簡直難以下咽。
而何母,滿腦子都是何明遠給家裡人買的鐲子,連王氏都有,那明明隻是養母!
養母都有,為何不買來孝敬她這個親娘?
她拚命把孩子生下來,辛辛苦苦養大,何明遠不思報答,反而將養母當祖宗一樣供著哄著,王氏幫了何明遠什麼,值得他這樣掏心掏肺?
何母越想越氣,怒火衝天地將手中的碗都給砸了。
“沒良心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