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就讀公安大學開始, 降穀零也接觸、偵破過不少案件,在這方面算是頗有經驗。
但細數所有案件,唯有今日最為詭異。原因很簡單——其他的案件, 無論自殺他殺, 哪怕計劃的再周密,也總是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 至少也能通過死因推倒出線索。
可這次的案件, 單單是“死因”二字,就已經化作一張無形的大網,將降穀零的思維牢牢束縛在其中。
無論怎麼檢查屍體,新井都不像是他殺的痕跡。
即便新井即將被送去屍檢, 降穀零的第六感都在不斷的提示著他:屍檢也隻會判斷出, 新井是因為急性心衰等身體疾病暴斃的。
這並非是他過度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對於一個警察來說, 第六感隻能作為走投無路時的輔助,辦案從來都是以證據為先。
——如果這個世界還如原本一般科學的話,降穀零絕對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直到數月前, 他與青梅竹馬,也是同班同學的諸伏景光被公安選中,即將被派去某一神秘組織進行臥底。
在公安中, 他第一次接觸到了世界的“真實”。
這個世界並非構造在科學之上, 如逐漸發展成自治城市的橫濱,便充斥著名為“異能力”的特彆存在。
而異能力也並非是橫濱獨有, 實際上世界各地異能力者的數量都並不算少。隻是絕大多數城市不像橫濱,因為異能者眾多的緣故並未隱藏這個秘密。而其他城市與國家,為了不引起社會動蕩與恐慌,引發種族矛盾, 主動選擇了向市民隱瞞異能力的存在。
這一政策也導致了日本大量的異能力者為了不被針對與自由,主動進入橫濱生活。
橫濱對異能力者有自己的管理方式,日本政府也樂於對方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乾脆給了橫濱更高的自治權,漸漸的也就形成了橫濱自治城的現狀。
但異能力者這樣天生擁有超強戰力的存在,某種意義上也是重要的戰略資源。除去那些力量不夠強大,不方便管製的異能力者們,真正擁有強大戰力的異能力者早早的就被官方收入麾下,寶貝似的藏著掖著。
像這次他和諸伏景光所在的臥底培訓基地中,便有一位官方異能力者,可以徒手搓出閃電,戰鬥力相當可怕。即便是他們這些精通格鬥,手持熱武器的人同時圍攻一人,也極難在異能力者面前討到什麼好處。
而負責訓練他們的教官之一,據說以前供職於橫濱一個名叫“異能特務科”的官方組織,是基地特意請來的,除了教導他們應對異能力者的辦法,主要目的還是為了那位有著特殊任務的異能力者。
那位異能力者臥底的地點便是在橫濱,具體是哪個組織不清楚,但似乎涉及到什麼“造神”“軍方”“末日”等神神叨叨的詞彙。
這種機密任務本不該讓降穀零知曉,奈何他和諸伏景光臥底的黑衣組織貌似與對方臥底的組織有著些許關聯,某次集體培訓時便偶然讓他聽到了幾句,至於更多的機密,便不是現在的他可以知曉的了。
但降穀零沒想到,自己來米花町休假的幾天,居然會陰差陽錯碰到“異能力者”。
就在鐘離進入咖啡廳數分鐘後,萩原研二突然發給他一張照片。
照片來自於監控截圖,一個金發少年被特意圈出。底下是萩原研二附贈的文字解釋,大致說明了他遇到的炸彈襲擊與綁架事件,案件中本該被扔下樓,卻離奇騰空的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口中那位“金發哥哥”。
這張照片,便是萩原研二調出周邊監控由受害者指認的。
警校的四個同學中,除去和自己一樣臥底的諸伏景光,其他人雖不清楚他的具體任務,隻知道他進了公安係統,但根據他最近的表現與公安大學內突然被加密的檔案,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幾分。
每年從警校畢業生裡挑選優秀人才進行臥底任務是老傳統了,大部分時候甚至都不會給這些人畢業的機會,在大二、大三那年便強行吊銷了他們的學籍,悄無聲息的讓這些天之驕子們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相比起他們這些初入職場,地位不高的小警員,背靠著公安的降穀零所擁有的調查權限與情報要比他們多得多,於是萩原研二便委托降穀零對這個金發少年進行調查。
沒想到這一查,還真查出了不少消息。
就在數十分鐘前,這個金發少年和另一個年輕男人“意外”協助抓捕了一位搶劫犯,而負責該案件的警察恰巧就是伊達航。
再一查他們的行動路線就更不得了,這兩人壓根就沒想過隱藏自己的行動軌跡,監控記錄明明白白的顯示:這兩人來自橫濱。
橫濱、詭異的風、淩空飛起的少女、異能力...一切情報清晰的指向唯一的事實:這兩個人不僅僅來自橫濱,其中一人很有可能是“異能力者”。
橫濱向來與其他城市井水不犯河水,異能力者也甚少離開橫濱,乾涉其他城市的運作,這兩人卻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裡,根據情報似乎是準備在米花町購置房產。
至於那位金發,名叫“空”的少年,說他不夠小心吧,他混入人群,利用混亂做掩護,潛入隔壁建築的全過程可謂非常精巧,技巧極其出色,即便是降穀零也不確定自己能比他做得更優秀。
可若是說他小心吧,這人是壓根就沒考慮過監控的問題。人前做得再小心,在監控面前,和大搖大擺走進去也沒有任何差彆了。
這種奇怪的矛盾讓降穀零一時捉摸不透空到底是何立場,尤其是鐘離和他一前一後,“巧合”的進入了發生案件的咖啡廳後,降穀零便越發懷疑起這兩個人。
偏偏面對他毫不掩飾的懷疑,這兩個人卻相當坦然,甚至在他詢問案件時主動進行協助。尤其是空,那雙金色的瞳孔,看著就讓人心生好感,下意識放鬆戒備,對他產生親近之情。
不管這兩人來米花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從空的行動軌跡來看,這人總共就乾了兩件事,抓了搶匪,救了女孩,如今又似乎準備協助他們抓住罪犯,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的樣子。
賭一把吧。
降穀零在心中對自己道。
於是他不再遲疑,趁著殯儀館和負責運送,檢查屍體的法醫到來,和伊達航交界的功夫,他直接將手機上的照片展示給了空看。
“救了那個女孩的人是你吧。”降穀零衝著空微微一笑,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似乎將一切都拿捏在自己的手中,嘴巴無聲蠕動,幻化出“異能力”三個字。
空:“...!!!”
大意了!
他在心中暗罵了一聲。
怎麼就忘了監控呢!
日本的監控並不多,不像隔壁的華國,這裡絕大多數城市的街頭監控分布並不算多。
可偏偏這裡是米花町,和橫濱齊名的米花町。即便吵吵“自由”的人再多,頻發的案件也讓警方不得不在意監控問題,早早的就將監控分布在大街小巷。
虧他之前還大言不慚的向鐘離表示自己已經熟悉了這個世界,可實際上兩個月過去,他在提瓦特的習慣還是沒能改過來。
在提瓦特,跟蹤、潛藏便是字面上的意思,隻要不被周圍人發現即刻。橫濱的監控雖然也不少,可由於花袋的緣故,他從不需要擔心自己會被監控拍到,一開始還會在意幾分,後來逐漸就習慣了無視監控的存在。
這養成的不良習慣導致了他來到米花町的第一天,就因為自己的不小心來了一波掉馬。
見空因為自己的照片露出了窘迫的表情,降穀零警惕的情緒終於徹底放鬆下來,看著少年可愛的表情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樣喜形於色的少年,又怎麼可能是那些精於算計,滿心隻有自己利益,不顧百姓死活的組織成員呢?
降穀零突如其來的笑聲也讓空收起了窘迫的情緒,狐疑看了他一眼。
雖然掉馬這件事的確很尷尬,可這位降穀先生怎麼看起來...這麼開心?
空不由得扭過頭,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鐘離:我的掉馬很好笑嗎?
鐘離勾起嘴角,也不言語,抬起手輕輕揉了揉空的腦袋。
意料之中的絲滑柔軟,仿佛在觸摸一塊上好的絲綢。
怪不得公子閣下這麼喜歡揉空的腦袋,手感果然不錯。
他愉悅地想。
空在擔心什麼鐘離自然明白,空和他雖然都是長生種,但空的心態就如同他的外貌,被定格在少年時期一般,永遠都那麼活潑純真。而他不同,外表雖然年輕,內在卻經曆過數千年的磨損。在識人與對人心的掌握上,這個世界幾乎無人能勝過他。
降穀零琢磨的那些小心思,在對方主動靠近的一刻,鐘離便已經看了個透徹。即便青年背後秘密尚且不知,光從對方正直的氣場與清澈的目光便足夠鐘離做出判斷:這是個好人,且絕對不會傷到空。
“...你們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喜歡摸我的頭?”
在空的小聲嘟囔中,鐘離以異世界的禮節,主動向降穀零伸出手:“既然閣下有意,我等也願意與閣下簽訂契約。”
契約?想必是合作的意思。
降穀零腦袋裡自動將鐘離的話進行一番翻譯,衝著鐘離伸出的手微微一笑,握了上去:“榮幸之至。”
正在給自己順毛的空:“???”
我就掉了個馬,怎麼就簽訂契約了?!